我梦到了……曾经的忉利天。

    早上醒来的时候,纸张从怀里掉下来了。然而从梦境中脱离,回到现实,好像又有什么要从眼里掉出来。

    “你为何在哭泣?你又为何悲伤?娑罗?”

    那张同样悲天悯人的脸上,带着同样的温柔,忉利天神如此问我。

    “您选错了人/身体。我根本不足以……引导他……天人一族……我也没有办法……您为何要选择我?您不是早就在那个时候做好了决定吗?为何还要选择我?”

    我不停地问着,但眼前的天神只是在微笑,在温柔地注视着我。

    不停地询问,没有答案。

    不能悲伤。

    至少不能在那些伤员面前露出悲伤,总要做点什么。

    所以我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状态,也不得不接受那孩子/阿修罗已经死了的事实。

    今天去到那些伤员那里,他们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甚至目睹了,他……帝释天带着一众天域军出城的盛况。

    里面还有曾经遇到的苏摩和琉璃。

    ……故人难为再故人。

    帝释天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一场天人内战,究竟死了多少人,大概没人会记得。不过,每次有人从我身边去世,我就会将一颗石丢入搁置在桌上的陶器中。

    满了就再换一个。

    这还是帝释天教给我的办法。

    将数好的石子一个个扔入——

    “您完全是在糊弄我,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那孩子已经死了。”

    是第一次,身边的去离开。因为之前见过死亡,所以一开始觉得这并非什么大事。直到自己一直在照顾的一个孩子,自己亲眼见证了她被鬼族的利爪撕破身体。

    “嗯……解决不了。”帝释天趴在桌子上,只是将放在一旁的石子一个个扔进去,那双浅绿色眸子看着我,“但是,至少可以缓解一下心里的悲伤,不是吗?”

    半信半疑,我捡起一个石子扔入陶器中。石子顺着陶器落下,在寂静的夜晚里,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在诉说已经尘埃落定。

    “你已经见证了那些人的人生,所以最后当这个石子落下于陶器之中时,就像我们的灵魂,回归了故土,那遥远于星空的忉利天。”

    “……真的吗?”

    “真的。”那个时候,帝释天这样回答我。

    最后一颗石子落下,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

    “……现在,您还会这么说吗?”

    无人回答。

    帝释天回来的时候,十天众已经承认了他的归顺。在这些时间里,我也终于弄明白了阿修罗杀入神殿前的真相。

    十天众……从一开始就提防的对象,到了现在也无计可施。

    不过,日子很快平静下来了。神殿前那场杀戮,就如同过往云烟,似乎没有人再记得。

    帝释天因为归顺十天众,而得以加冕。这是早些日子我听到的传闻。

    最初的最初……我确实是这么认为。这善见城,这天人一族的权力顶端,只能由他来掌握。

    开着的窗户边落下一只雪白的鸽子。

    似乎不是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养的那只。以前养的那只,也早就飞走了。

    帝释天说他要养一只鸽子的时候,我是不太相信的。他是出身贵族,这些东西交给侍从完成,就能轻松得到一只长大的鸽子。

    所以当我提出我来替他喂养的时候,本以为会欣然同意。

    然而他拒绝了。

    “没有拒绝你的好意,只是我自己想尝试一下。”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为了配合帝释天,我养了一只鹅。小白鹅在到来的第二天,就追着帝释天满屋子跑。最要紧的是,他当时吓到不行,直接拿我当挡鹅牌。

    在清理掉自己身上的鹅毛之后,我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您为何会害怕它?”

    指着被绳子绑住了嘴巴和脚,以被丢弃的姿势躺在地上的小白鹅,颇觉得它不争气地问。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因为慌乱,柔顺的发丝凌乱不堪。

    “……那好吧,我明天把它做成食物。”

    “做成食物?”

    “?您要把它留下来?”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好明天可以带给翼之团的大家。”

    “……我的意思是,放了也行吧?”

    “那您去帮我放了它。”

    “……明天还是带过去吧。”

    ……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鸽子……

    所以我走到窗户边,想要赶走鸽子。然而鸽子跳了几下,并不飞走。

    我这才注意到,鸽子腿上绑着什么。仔细一看,确实是绑着一个圆形小筒,上面塞着卷得很细致的纸卷。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拿出来了。

    “明日钟声响起,神殿。”

    这是帝释天的字。

    明天么……钟声响起会有什么?

    有风吹过桌上摊开的书籍,书页哗哗地作响。

    明日不过是今日的替代,而踏上去向神殿的台阶时,回头能看见鬼域少有的,湛蓝晴空。

    现在不是退后的时候……

    所以我回过头,站定在神殿前。

    我从未来过神殿,所以认为提前来便是最好的选择。

    “你来早了,娑罗。”

    身后传来帝释天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温和。

    我转过身来,发现他身后已然长出了莲花一般的花叶……是……灵神体吗?

    “帝释天将统领十天众,成为新的王。”

    有人如此念着加冕词。

    帝释天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并不看我,只是走上前来。

    “无妨,跟我一起来吧。”

    银白色的神殿大门缓缓打开,这里不久前还染满了鲜血。他慢步行入,俨然是一位合格的王。

    那偌大的神殿,我抬头望去是空空的王座。那里本该坐着昔日的我的梦想,寄托了我所有的期待。期待着那份善良和悲悯,能让天人解脱,

    一尘不染,又如明镜般的神殿上,站着一个又一个贵族,他们都低着头,恭迎他们新的王。

    我浑身觉得不适。

    可是,这是自己曾经做梦也想要看到的场景……一想到这里,又觉得无比讽刺。

    “从今天起,将实行新的法则——十善业道。”他一边走,一边说。

    洁白干净的衣摆,是和初见那天同样美丽。我停下来了,并没有跟上去。

    在他走过的地方,绽放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莲花。

    我惊讶于他已经如此强大,便仔细聆听他后面的话。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将以能力的优劣,而非身份贵贱,被重新评判价值。”

    那双曾经踏遍平民所在的土地的脚,最终踏上了那个王座所在的高台。神殿内所有人都纷纷跪下来。

    ……以能力优劣评价吗?

    ……

    帝释天转过身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我们。

    “强者将会得到任用。”

    强者能够生存下来,甚至会过得很好。

    “而被淘汰的弱者——”

    弱者没有生存的理由,他们理应去死。

    “叮——”

    有某物敲击了一下地面,在大殿上回鸣。

    “将被清除。”

    风吹动了殿上的白色帷幔,帝释天慢慢地坐在了那个王座之上。

    十善业道……?

    “那……我们岂不是……”

    跪在我两侧的贵族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当然担心了。

    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战争,也从未考虑过平民。灵神体也不曾使用,甚至只是一个装饰作用。

    殿上人抬了抬手,从门外进来了许多天域军。

    “你想将我们赶走,让贱民获得权利。”

    ……不,不对,这不是他的本意。

    十善业道……

    以能力为标准……弱肉强食,强者生弱者亡……

    “卑鄙!虚伪!我们绝不服从你这伪善之徒!”

    有贵族因此破口大骂。

    “事到如今你们还不闭嘴?”我急忙走上前去,以严厉的语气说道,也顾不上什么礼仪。

    这群家伙还不知道他的本事,还没有认清楚状况。十天众自然可恨,但也绝不是由我们来惩罚。他们的罪行,是让天人一族加速变成现在这样的祸因。

    他们应当受到所有天人降下的惩罚。

    “你一个贱民懂什么!”站在帝释天最前方的那个十天众元老站了起来,“你们和阿修罗本就是一丘之貉。”

    马上就要走到前面了……

    “不,帝释天,你比他更卑鄙。你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同伴。”

    还差一点点……

    “你利用了阿修罗——”

    我展开灵神体,而殿上发出了更为强烈的白光。来不及思考别的,只能用灵神体去阻挡——

    然而那道白光直接穿过了我展开的花朵,笔直地朝着那个人飞去。那个人呻||吟着——

    自己本能想要上前询问——

    “娑罗,过来。”他站在上边这样命令我。

    天色暗了下来,有什么明亮亮的晃眼。

    然而自己僵住了身体。

    “……您生病了。”

    因为阿修罗才变成这样吗?丢了天人,丢了理想,丢了善良慈悲。如果不是生病了,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为他开脱。

    “现在我已经是天域的王了,娑罗,你该称呼我为殿下。”

    ……

    “……怎么说,娑罗你也是我的友人。”

    友人?友人……

    根本不是啊……

    “我等荒淫无度,为一己私欲毁灭故土忉利天,致使一族堕入鬼域,生灵涂炭。”

    「十天众与魔物勾结,将更多强大魔物引入。」

    “娑罗,过来。”

    他们口中不断吐出这样的话语,却如同人偶一般,麻木呆滞。

    我也要……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向前走。

    终于是走到了他面前,跪下。

    “我等自视清高,为在鬼域中立足,下令驱逐鬼族建立天域,致使两族恶战千年不绝。”

    「天人最终到了鬼域深处,建立了善见城。」

    你究竟要做什么?帝释天。

    我无法抬头看他,跪在他脚边,感到头顶被人轻轻地用手压着。

    “从今以后,天域的祭司长,我的亲信便是你。”

    祭司长……

    ……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温顺地接受。

    “我等迂腐不堪,为维持鬼族平民之分,践踏平民性命,置一族安危于不顾。”

    头顶上的手拿开了。

    “还漏了两条。一,你等无知傲慢,出言不逊,不知好歹,侮辱一心为民的祭司长娑罗。二,你等为维护自己的权威,散播谣言,陷害我们天人一族的英雄阿修罗。致他起兵谋反最终殒命,为万人所唾弃。”

    至少站起来做点什么……娑罗。

    “不!你在说谎!是你干的!是你犯下的罪!”

    别说了……

    将灵神体勉强展开,我这才能从地上抬起头来。

    “该死的……”

    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悔改呢?

    几乎是费尽所有力气,我终于将灵神体全部展开,从地上站了起来。

    转过身去,那个说话的人被透明的金线束缚着,表情扭曲不堪,那些金色丝线蔓上他的喉咙和脸,但花朵已经开在那些金色丝线覆盖的地方。

    “该死的是……你……”

    金色丝线在那个人脸上越发密集,脸已然是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娑罗,你不是说过你不喜欢痛苦吗?可是这个人脸上,写满了痛苦。”

    没错,那模样是我见过最痛苦的样子了。

    然而他站在我身边,毫无感情地与我说这样的话。

    “我等是天人一族最低劣的罪人,是以万死不足惜。”

    帝释天转过身去,再次坐到王座之上。

    “全凭陛下您一人论断。”

    “确实罪该万死。”

    他如此说道。

    他们也如此做着。

    那些十天众的元老们,亲手撕裂了自己的灵神体——

    一个又一个……爆体而亡。

    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鸽子,掠过我的身边,朝那些人飞去。

    就在此时,钟声响起。

    ……

    我转过身来,跪下,匍匐在地上:“陛下,既然十天众已除,那也请允许我献上谏言。”

    自己的心情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祭司长,请说出你的谏言。”

    就当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样就不会影响自己。

    还没有到最坏的结果。

    所以……

    “以我之所有为代价,恳求您废除十善业道。”

    “哦?”

    “十善业道,与原来的等级制度并无区别。强弱之分亦不平等。”

    “如何不平等?强者为王的现实不就摆在你的面前吗?”

    “不。等级乃天生,强弱天赋亦是如此。弱者如若能成强者,那便还有比他更强者。如此一来,即便弱者并不弱,那也将淘汰。能成强者的弱者尚且如此,那本身便弱小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强者的人,就是曾经的贱民。如此就是正确的吗?”我从未如现在这般冷静,“弱小之人为何就该被淘汰?我们是天人一族,非鬼族,非鸟兽,理应和睦共处。忉利天神也并非如此想。”

    “……”

    忉利天的事情……他或许早已猜到,又或许只是和我一样,前些日子才知道。

    “陛下,所以我在此恳求。”我没有抬头,“恳求您废除十善业道,颁布新的法令!”

    我能做的太少了。

    我的灵神体,除了能够治疗他人,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这是我能做的所有。

    新王加冕,暴||政重苛,平民依旧苦不堪言。

    这不是最坏的结果,只不过是和我的期待背道而驰。

    残阳如血,照亮了神殿血流成河的狼藉。

    我听见了他起身的声音,看见他纯白的衣物在我面前停下,一朵白莲被放在了我的面前。

    “……娑罗,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所有吗?”他说。

    “陛下,请您废除十善业道。”

    “……”

    他不再回应,精致典雅的长摆从我面前经过,带走了我最后的希望。

    神殿上归于安静。我并没有起身,因为我还想坚持一下。虽说早已绝望,虽说早已放弃,虽说模糊……

    第二天早上,有人来打扫了神殿。

    第三天,没有人来光顾。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我已经觉得自己有些疲惫了。

    那个时候,自己也是等了六天,才等到他们回来。

    是第七天黄昏。

    “这里要被拆除了。”

    偌大的神殿中传来了帝释天模糊的声音。

    “十善业道进行得很顺利。记得之前那个深渊吗?现在已经是流放那些罪人的死狱了。不被十善业道选择的人,都在那里。无法使用灵神体,只能以身搏险。然而天人之强大,正因为灵神体。所以,即便是身体被毁,心魄尚在,仍能存在。这也是我们能在鬼域活下来的最终原因。这些你比我更熟悉。”

    帝释天的声音逐渐清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先前的王座之上了。

    “我将要建成新的神殿,善见塔。我等的归宿仍是忉利天。在那里,所有人才会平等,才会相互理解,没有纷争。为了那天,我们要与过去诀别。”

    我终于从地上直起僵硬的身体,扶着地站起来。那朵白色莲花,七天前他放在我面前的,已经枯萎了。

    “……诀别么?”嗓子沙哑,“为什么非要是忉利天才行?在这里就不行呢?您并不相信您的子民,您不相信他们即便没有回到忉利天,也能不再有纷争。”

    “这也是你的想法。”

    “您说的不错,这是我的想法。然而这个想法现在改变了。我所希望的王,是颁布善行法令的王。我所希望的王,是能看见民生疾苦的王。我所希望的王,是令人们幸福的王。这才是当初我追随您的原因。”

    他看着我,浅绿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自己注视过这双眼睛有多少次了?不记得了。

    可是泪珠在此时缓慢形成。

    “我亦非强大之人,所以请您流放我。”

    如此,他身边就没有人了。他想要做什么,也不用再顾虑了。他又变成了曾经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但我没办法留在他身边。既然我做不到劝谏他,做不到改变他的想法,我就要做些能做的事。

    那些身处深渊之地的人们,所饱受的痛苦,要比我多得多。所以我没办法,没办法因为自己只是想要留在他身边而继续待在他身边。

    “不日,天域会筑起结界。天域之外的人,永远无法回来。这就是你的决定吗?娑罗。”

    我已经看不太清他的模样了。

    “您说得不错,这是我的决定。”

    “……永远无法回来,也就意味着,你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我当然知道了。可是待在您的身边,我并不能救助那些弱小之人啊。”

    “……”

    “您会同意的,对吧?”

    “当然了。”他如此说道,“但你不是弱小之人。你若心中有怨恨,尽管恨我吧,娑罗,但愿你能活着见到忉利天。”

    “那么,祝您今后武运昌隆,我的王。”我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体,走出了神殿。

    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停留了。我在回到屋子以后,将重要的笔记和书本一并装好,并没有别的要再带了,所以只是再次看了一眼陶器边放着的那颗石子,犹豫之下,还是将它丢进了陶器中。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帝释天……”

    离开善见城,离开天域的时候,自己曾想回头看看那个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但一想到今后自己漂泊不定,也前途未卜,也就觉得这份牵挂并不需要被铭记。

    -

    “这样就好了。”我收回灵神体这样说。

    “真是太感谢您了!”抱着已经治愈好的孩子的女人一脸感激,又觉得有些担忧,“您这样是要继续向前吗?”

    我看了看前方,那里就是天域和鬼域交接的地方了。

    “让您担心了。我打算去那里看看,就回来。”我笑着回答她。

    女人这才松了口气:“那您可千万要小心。那里聚集了很多鬼族,一不小心就会被抓到深渊里去……”女人提到深渊的时候,打了个颤,又提醒我道,“您千万要赶在今天傍晚回来。各位大人已经说了,今天黄昏就不用再担心鬼族入侵了。”

    “好的。您不用担心我,还是赶快回家吧。”我回答说,“我会赶回来的。”

    女人点了点头,这才抱着孩子离开了。

    傍晚么?

    ……也快了。

    我收拾好东西,做好万全准备走出了天域的土地。在此之前,我去了阿修罗小时候的那间屋子里看看。

    已经被人修好了,甚至还有不少粮食。我当然没有拒绝,全部拿走了。

    当我走到接近深渊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山崩地裂的轰鸣。我回头看去,那是我刚刚还踏在上面的天域土地,已然和鬼域的土地分离,天人们居住的地方,已经不用再担心有鬼族入侵了。

    除了那些被舍弃的人们。

    在我这里远远望去,天域如同一座缓缓升空的圣岛,隔绝了鬼域的丑陋和黑暗,隔绝了弱小和无助,像极了想要尽快摆脱弱小的帝释天。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毕竟今晚还要找到栖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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