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来找你们讨过方子或者是购买?”
严青南摇摇头:“鸿磐司内部的东西,全都自产自销——其实一开始,鸿磐司的东西是由各族提供。但后来,创始人觉得这种模式,鸿磐司会被许多因素掣肘。倘或有一日,各族想要闹腾,不愿再接受鸿磐司的裁决,只要断了供给,鸿磐司就只能成为一个傀儡。所以才定下,自身内部的需求,必须自产自足,不能依靠旁人。而外部的生意发展,不能用鸿磐司任何内部发明。”
说到这,严青南一笑,停住了脚步:“毕竟鸿磐司的本职工作不在于此。”
舒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身侧那扇房门紧闭,无端端地,让人觉得有些阴森。
“这里面住着的,名叫冯崖,司正可要先坐好心里准备。”严青南说罢,敲了敲门。
只听得一声“进”,门自己便晃晃悠悠地敞开来。
屋内晦暗不明,只依稀见得层层叠叠,摆满了柜子,凑近了一看,柜子上都是账本。
一人正坐在屋中,手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正一笔笔对着账本和电脑上的账。
越靠近,舒扬越是胆颤,寒毛倒立,浑身发软。
她似乎猜到,冯崖是谁了。
“书生,抬头,新司正来了。”
冯崖闻言,连忙撂下账本,站了起来。
舒扬紧紧抓着严青南的衣裳,躲在他背后,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了喉中的尖叫。
“这”冯崖一怔,不敢贸然上前,严青南笑着把司正令给了他,“司正大人怕鬼。”
冯崖恍然大悟,退回了黑暗中。
直到出了房门,舒扬才瘫坐在地上,眼圈早已红了。
“您可还好?”
“咱能不能跳过鬼?”
严青南想了想,笑道:“下一位,您可以在门口不进去。”
舒扬只好点点头。
再过一位,却是仙风道骨,眉清目秀。
“这位是东岩观的。”
藏檐向舒扬见了礼,便拿了个匣子递上:“初次见面,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不必了”舒扬正要拒绝,严青南便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摆,小声道:“留下吧,不然得闹出不少事。”
舒扬看藏檐怎么也不像会闹事的人,可她到底不了解对方,且严青南也没必要故意戏耍她,便只好手下。
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礼尚往来,还请道长莫嫌弃。”
盒子里是一条星轨项链,是她出差的时候见到的,可谓是一见钟情,本来因为价格想要放弃,可回去一晚上都在念着,第二天又跑回去,刚好只剩下最后一条,连忙就买了。
藏檐似乎没想到她会回礼,楞了一下,方才接过,打开一看,眼睛霎时红了,起身冲她拱手弯腰一拜:“司正大人此番情谊,在下定铭记于心,终身不忘!”
“这、这是怎么了?”这礼数太大,让舒扬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措地看向严青南,后者却笑得开心:“藏檐,你别吓着司正了。赶紧结印,后面还有呢。”
藏檐听了,忙起身结印,舒扬见他眼角有泪痕,竟真的哭了。
严青南拿回司正令后,拉着舒扬走了出去,一面解释:“他最爱送礼,莫说初次见面,就是鸿磐司内各人如此熟悉了,他还爱送,送了还不能不接,一不接,他便怀疑自己送礼送的不好,怀疑是不是得罪了对方。一个劲地胡思乱想,最后笃定自己犯了错处,想方设法的赔偿弥补。若是有谁送他礼物,他能当场就哭出来,日日念叨着感动。所以下次,他给你什么,你接着就是,至多道声谢,也就够了对了,他送你的什么?”
舒扬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串红玉手钏。
“这可是好东西。”严青南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放了回去,“驱邪治鬼的法器,王氏女那样的,远远瞧着就不敢靠近。”
舒扬只觉得这玉玲珑剔透,颜色艳丽,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听严青南一说,不由好奇:“王氏女?”
“就你灭了的那个,她也是可怜人啊。与丈夫本是情投意合,成亲后,虽然贫苦,倒也能相互扶持。他丈夫王满庭自幼读书,一心想考科举入仕,年年考年年不中。同乡有一户姓万的,亲戚是当朝相爷。有权有势,无人敢招惹。一天,万家找到王满庭,说要买了他妻子,给两年前仙去的老太爷配阴魂。”
“原来那位万相爷,自小死了爹娘,是被这位老太爷养大的,老太爷一辈子未娶亲,万相爷临去京城赶考钱,看着老太爷用买房换来的盘缠,哭着道:若我来日飞黄腾达,定好生孝敬您,叫您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裳,娶最美女人。”
“万相爷一去,节节高升,期间数次衣锦还乡,想接老太爷一同入京享福。老太爷在这住了大半辈子,不愿离开。万相爷没法子,只好买了大宅奴仆,每年数以万计的银两送来。期间,也张罗过几次老太爷娶亲之事,可办了几次,老太爷也没个满意的,后面便渐渐搁置下来。”
“老太爷去世时,万相爷还赶了回来,一连哭了几日,数度晕厥。待太爷下葬后,又守了四十九日的灵,方才回去。可此后,万相爷接连遇到倒霉事,处处失意不说,还与乱臣叛贼扯上了关系,几乎丧命。与万相爷交好的一个老道云游归来,见万相爷浑身泛着怨气,一番作法后,说万相爷没能兑现当年的诺言,老太爷怨灵不散。需得寻一个八字与太爷契合的女子嫁做阴魂,若是寻得好,非但能化解老太爷的怨气,还能福泽子孙后代。”
“王氏就这么被选中了?”
严青南点点头:“一开始,王满庭自然不情愿,且不说他是真心喜爱妻子,就是把妻子卖给死人做新娘,说出去,颜面无光。可谁让万家给得够多?不但保证他能富贵一世,万相爷更愿意收王满庭做义子,当了他的义子,前途一片光明。”
“这阴魂分为两种,活配和死配。死配就是两个以死之人,在术士的牵线下,在地底下结了夫妻。而活配,其中一方自然是活人。需要这人活着时,告了天地,穿着红嫁衣,手脚系着双方生卒八字,再活活埋死。”
“王满庭强绑王氏上了花轿,王氏一路挣扎,在进灵堂拜天地前,挣脱了一瞬,一头撞向院中那棵大槐树。因活配必须要活埋,万家人管不了许多,就势将王氏埋在了槐树底下。可这活配比死配带来的好处更多,风险也就更大,仪式期间不能出半点差错。王氏未拜堂,未在指定的时间地点丧命,阴魂自然配不成。老太爷眼瞧到嘴的媳妇没了,怨气更盛,铺天盖地涌向万家。而王氏恨丈夫无情,化作厉鬼,折磨了王满庭一世。待万家王家都没了人,老太爷怨气消了,自下地府受审判。王氏却因年岁已久,身躯魂魄被槐树根紧紧缚住,不知不觉便与槐树融为一体,精不精鬼不鬼,日日在痛苦中饱受煎熬,便将怨气撒向了别人。”
舒扬沉默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们不管么?”
“人手有限啊,地府那边,每日只轮回的魂魄就以百万计,他们能把地底下的事处理周全已属难得,至于鸿磐司,也只能是发现一桩处理一桩。冤魂怨鬼太多了,自杀的,他杀的,一场天灾,一场人祸,都能生出无数冤魂怨鬼。就算一天十二个时辰丝毫不停歇地去抓,也抓不完,何况咱们要管的,不止鬼族,成日里只抓鬼,其他事还办不办了?”
说着,舒扬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她老家的爸打来的。便深呼吸两口气,调整好情绪以后,才接了电话:“爸,怎么了?”
“扬扬,你没事吧?”舒立焦急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严青南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舒扬。
“我没事啊,怎么这么问?”舒扬也背过身,柔声安抚着自家父亲。
“没事电话怎么打不通?云龙也打电话问你有没有联系过我。”
“我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外地参加培训,培训期间电话要关机,所以没来得及跟他说,晚点我给他打个电话。”
舒立放下了心:“没事就好,如果有什么,一定要跟爸说。”
说着,咳嗽了几声。
舒扬的心立马揪了起来:“爸,你没事吧?”
“没事,老毛病了,你别担心。”
“我给你买的药你都吃了没有?可别舍不得吃,别放得过了期,过期了不能吃,有毒的。”
“吃,怎么不吃,你让隔壁你刘叔一天三次来盯着我吃药,怎么不吃。放心,已经好多了,只是偶尔咳几下。”
“胸口还痛不痛?”
“晚上有时候会有点,但睡得着,你别担心我,好好工作不说了,我得打牌去了。”舒立也不知是真的急着打牌,还是怕耽误了舒扬的工作,说完急急地挂了电话。
舒扬长叹了一口气,给自己男朋友陈云龙回了个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想着他或许在忙,舒扬也就收了手机,走到严青南身边:“走吧,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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