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一开,叶墨换上了连体工作服,双肩背包用一根带子背在肩上,另一根背带很随意垂着,一卷白麻布从背包里探了出来,劳保鞋的带子也没有系好,就施施然踏出屋子。

    用左手带上柴房门,走到准备出门打柴的施政面前,一字一板道:“承蒙施老伯小半个月照拂,晚生感激不尽,自知不能为施老伯有所助力,在讨扰下去已是不妥,这就去里正面前讨个容身之所。”

    说话间,从上衣口袋拿出一个淡蓝色手指粗细,巴掌长短的物件,道:“无以为报,身无长物,只有这只马克笔,作为信物奉上,来日必重金赎回,请不要嫌弃,望收下。”

    施政不知道这“马克笔”是个什么物件,但他只要是没见过的,就认为是好东西,手伸出一半又停住,并没有立刻去接,一脸疑惑看着叶墨。

    这身装束的叶墨与初见时,好像有了些许说不出道不明的改变,这种改变很奇特,不能表述,这让他心里又开始犹豫起来。

    看看婆娘,婆娘微微愣神,不禁后退一步,娃子看他的眼神也竟似有些犹豫与不舍,这就更让他心里犹豫不决。

    叶墨把手里的马克笔又向前递过去,几乎放到施政手里,淡淡一笑,道:“请安心,这支笔仅此一件,这天地间尚无出其二,请收好,不要遗失,以免日后失了凭证。”

    施政迟疑着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的,一咬牙,狠下心收入怀里,又按了按,也不多说话,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意。

    叶墨也不再看他们,转身就走了出去。

    路是坑坑洼洼的,雨后的积水还没有完全消散,显得泥泞不堪,每踏出一步,脚底板都会与淤泥发出那种奇诡的声响。

    村子本就不大,还不用过河,所以施里正家并不远,拐了两个弯就到了施里正家的房子。

    施里正家宅是整个村子最大的,也是看起来最完好的,但即便是这样的房子,在后世的贫困村,也算是最老旧的,而其他村人的房屋就更显得残破不堪了。

    还未到院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施老汉与施里正的谈话,从谈话的内容上,听得出施里正正在和施老汉商讨自己的住所,而施老汉也非常愿意让自己住在他的家里面。

    尽管心里十分感激,但还是隐隐不安,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这位老实厚道的老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重重咳嗽两声,弄出个声响给院子里的人,然后朗声道:“里正长辈在家吗?晚辈叶墨求见。”

    话音刚落,施里正浑厚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家,在家,赶紧进来。”

    叶墨推门而入,就看见施老汉满满的笑意,又看到施里正向他伸出来的双手,连忙躬身施礼,施里正却一把拉过他的手,爽朗大笑道:“山野粗鄙之人,见不得礼,小郎君见外了,刚刚还谈到你呢。”

    施里正停顿一下,面露尴尬之色,道:“小郎君还住得惯?若住不惯,换个环境也是好的,施老汉家的女娃子,人俊俏是出了名的,饭食也是出了名的。”

    叶墨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再说,自己过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这样更好,不需自己开口了,而且施老汉也是很想让自己过去居住的,施政也就满意了,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当然愿意。

    躬身向施老汉施礼,道:“那就叨扰施老伯了,也感谢施老伯的救命之恩。”

    施老汉连忙回礼,道:“当不起当不起,一碗米汤而已,当不起,小郎君能不嫌弃住在老汉四处漏风的房子里,老汉也敢保证小郎君的衣食温饱。”

    “多谢了,施老伯,有些事情还要跟施里正详谈。”

    “那老汉就不打扰了,先回去收拾房间,备一些应用之物。”说话间,退出了院子。

    施里正道:“小郎君找我何事?进屋详谈。”

    叶墨道:“长辈先请。”说着话,两个人先后进了房间。

    屋子里很干净整洁,虽比较昏暗,但仍可以看清简单的陈设。

    一张四方桌子上,桌面已经掉了漆,露出木质本来的色泽,边缘中间位置,一个黑陶瓦罐,三个叠在一起的黑陶碗,已经不见了花纹。

    叶墨叹口气,一族的施里正家里尚且如此,那些个族民们就可想而知了。

    在施政居住小半个月里,虽未进入主屋,但自己居住的柴房里,所使用的器皿大多都是木头凿刻出来的,这就足以说明村子的贫瘠了。

    战争啊,无论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只要发生战争,受苦受难,饱受摧残的,不仅仅是你的精神,你的肉体,还有你的家园。

    原本百十年前的战争,兵士主要来源是贵族子弟,平民和农奴是一般不能上战场的,他们大多参与的是后勤工作,如做饭、打杂、喂马、运输等。

    可以说,当兵上前线打仗是一种荣耀。

    但是到了这个时期,战事频发,贵族当兵已无法充实军队人数,平民就要上战场,而且年龄也越来越低。

    这就是一个国家灾难的开始。

    幸好,这五六年吴越之战已经停止,勾践此时应该正在品尝苦胆吧。

    叶墨暗自感叹着,反手从背包里抽出麻布卷放到桌子上,并伸展开来。

    施里正不解其意,也看不懂上面写写画画的是什么,不禁问道:“小郎君识字?还是画师?”这句话说完,自己感觉很是不妥,面露窘色,说道:“小郎君字写得好,也画得好。”

    叶墨看在眼里,微笑着给施里正解释:“晚辈这小半个月,走遍了村里村外,山间耕地的,发现咱们村贫穷的原因,是咱们的耕种方式方法及种植作物有误,我说这话你老人家别不爱听,你仔细回想一下,耕地里辛苦一年,才出几石粮食?

    吴越之地本就以农产稻谷为主,可是咱们苎萝村地处山麓,虽有水源,但也只能眼见江河水白白流淌,无法耕种稻谷,只能耕种些粟菽,弄得产量极低,所以啊,为了以后种植产出稻谷,够咱们全村人吃得饱,晚生想到了改善耕地播种方法,你看这一个大圆形的,叫做水车,好处是不需要人力,运用水的自然流动,通过蓄水槽,就能把低处的水,运往高出,也就是说,通过水车可以把溪水,逐级流动到山顶,这是水车构造分解图,木工匠可以按照这个分解图形,就可以制作出来。”

    施里正愣住了,他辛辛苦苦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不用人力,就能把水运到高处,这种法子,不就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吗?

    叶墨又展开一张麻布图,说道:“这是曲辕犁,用耕牛牵引,而且用一孩童即可。

    其实啊,早在数十年以前,耕牛就已经从遥远的天竺国传入北方,现在北方的楚国,齐国,都已经用上了耕牛,咱们南方的吴越两国,经连年征战的,忽视了提高耕地产能这重要的民生。

    北方的楚国、齐国等,虽然使用了耕牛,但是效率还不是很高,因为他们还没能想出更好的控制耕牛办法,你看啊,这个小物件,只要把这个圆环它穿到耕牛鼻子里,牵着让它吃痛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而且只需要一孩童。

    这曲辕犁啊,和以前的耕犁相比,有几处重大改进,首先是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这样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极大节省人力和耕牛。

    这是稻谷用于插秧和拔秧的工具,叫秧马,其外形似小船,头尾翘起,背面象瓦,人骑坐其腹,插秧时,用右手将船头上放置的秧苗插入田中,然后以双脚使秧马向后逐渐挪动,拔秧时,则用双手将秧苗拔起,捆缚成匝,置于船后仓中,可提高功效及减轻操作强度。

    晚辈敢保证,就凭借这几样,足可以产出不少于其他村耕地的稻谷,甚至还能多余。”

    施里正仿佛惊呆了样子,眼睛是睁大的,嘴巴也是睁大的,胡须竟也无风自动,双手有了微微的颤抖,好一会,才咽了口唾液湿润了下喉咙,很小心问道:“那么可亩产几何?”

    叶墨思索一下,根据史书记载,按照战国初期亩产,及衡制标准,简单换算了一下,犹豫着道:“亩产粟3石,稻谷、菽各亩产3石半,......有余。”

    “嘶......”施里正瞳孔急剧缩小,双手五指一张一合,急急问道:“当真?”

    “晚生岂敢诓骗施里正。”蓝云无奈叹口气。

    “好,好后生啊,这可是拯救全族的功绩啊,日后倘若此法推广出去,那就是拯救诸暨县,乃至越国的大功绩啊,我越王若是知晓,恐怕一场泼天的富贵,等着呢。”

    “富贵不富贵的,晚辈还真没想过,晚辈只想好好活在族里,冬日里穿的暖,平日里吃得饱,足矣。”

    “哈哈...好小子,好小子,只可惜你这神仙般的本事,这么小的年纪,想着在村里享福,未免早了些,就是我这老家伙有私心留你在身边,日后县尊大人乃至越王,都会不允许吧,当日原以为你夸下海口,说是能给村里人温饱,只不过为了落脚于此,没想到叶少郎果真有此等本事,先不讲这些,再讲讲这又是什么宝贝?”

    叶墨又展开一卷麻布,道:“这个是脚踏织布机,与构造简单的原始机不同,是一种配备有杼、经轴、卷轴、综片、踏板和机架的完整织机,用脚踏板来控制综片的升降,使经纱分成上下两层,形成一个三角形开口,以织造平纹织物。

    织机的两个踏板均用绳子或木杆与一根中轴相连,再由中轴来控制综片开口,斜织机采用脚踏提综开口装置,将织工的双手解脱出来,专门从事引纬和打纬的工作,它大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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