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进宫殿一处厢房,女子的肩膀轻轻颤抖,身上衣衫单薄,难御春日清寒,她怔怔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素白指尖抚触眼角,那里曾有浅浅红痕,可如今却光滑无比。

    房中简单的陈设更是熟悉,这是她入宫为奴,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也是后来她在那人身旁尊贵无比之时,无人敢提及的过去。

    门“吱”地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圆脸的宫女走了进来,不耐烦道:“这都病了几日了,难道以为自己是宫中的娘娘?明日东宫设宴款待陈王,乐坊中人可都要前去的,坊主可是说了,你即便是病着也得去。太子虽不好歌舞,可陈王喜欢,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太子怪罪下来,你便不要再想离宫的事了。”

    那圆脸的宫女见谢卿卿看着自己愣神,疑惑道:“难道生了一场病,竟犯傻了?”

    谢卿卿忽然唤她的名字,“春婵?”语气中似乎有些不确定。

    那圆脸宫女回道:“既然听得懂,快起来梳洗,都几日了,也不知道你的舞艺生疏没有。”而后又看了她一眼,即便面色苍白,却难掩倾城之色,若非这张脸,坊主又怎会将她好生供奉着。

    那名唤春婵的女子恨恨地哼了一声,而后便转身离去。

    她并非是真的傻了,五年前的旧人旧事,一朝出现在自己眼前,任谁都要恍惚不已。若她没有记错,春婵一年后便被派到宫中李婕妤处当差,李婕妤因诅咒太子之事被赐死,春婵也一并获罪。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昭示一个荒谬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她重生了。

    即便容颜又回少时,可这双眼神如何回的去。

    “东宫”,谢卿卿将这两个字在心头默念,曾经的回忆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知不觉间,木梳已紧紧握在手心中,浸出点点血痕。若非太子萧瑾弈,她前世又如何会有那样不堪的宿命。

    前世

    谢卿卿将春婵送来的舞服换上,嘴唇苍白,面颊毫无血色,这几日病着,她不怎么进食,腰肢又纤细了一圈,她将妆奁打开,胭脂染在颊边,口脂涂唇,发髻高束,未饰珠钗,绯色纱带飘垂在雪白的肩颈上。

    房门外坊主等候着,谢卿卿躬身向其行礼,坊主往她面上打量一眼,虽不甚满意,但时间已不早,坊主也未再苛责,只从袖中掏出一个绢帕,仔细打开,递到谢卿卿眼前,她抬眸看了一眼,竟是一对白玉耳环。

    “戴上吧。”坊主说完这句,便走在前面,谢卿卿将耳环收好,跟了上去。

    谢卿卿刚到东宫宫门外,便听到里面丝竹之声,东宫规矩森严,坊主不便相随,她与其余宫人被引了进去。

    忽地传来男子大笑之声,“太子哪日也随我去江南一趟,便知何为锦绣山河了。”

    同他答话的男子声音低沉,似已有醉意,“皇兄不必诱我,我没这等的福气,父皇这两日又训话于我,让我多览政疏,少沉迷享乐。”

    他的话说完,琴音恰好停了。谢卿卿随一众人立在殿门外等候,二人往来对话也尽数听了进去。

    那语声爽朗的应该便是陈王萧瑾宁,闻言答道:“你贵为太子,自然责任重大。”而后便是一句玩笑之言,“莫不如你我位置换上一换,让三弟你去享乐。”

    陈王话音一落,殿内噤若寒蝉,随后酒杯落地,碎裂之声分外明显,宫人连忙将酒杯捡起,未来得及收拾,便听先前男子冷笑一声,“皇兄可是醉了?”

    陈王脸上的笑意僵住,太子身旁近侍长生暗想:太子唤他一声皇兄不假,可若非他的生母德妃抚育过太子,今日宴席之上便要规规矩矩按起君臣之礼来。

    可今日毕竟是太子相邀,陈王如今在这里下不得台,传出去怕也不好,长生小心翼翼笑道:“殿下,献舞的宫人已经等在外面……”

    陈王也察着太子脸色,见他倏地一笑,星目中望不到丝毫怒意,“皇兄一向爱惜美人,若在外面等得久了,只怕皇兄该心疼了,唤她们进来吧。”

    长生这才松了口气,吩咐人去传话,乐声又起,谢卿卿提着裙摆款步走了进去。

    美人绯色水袖聚于中央,缓缓扬起,似芙蕖初绽,周围十余名宫人长袖轻甩,陈王向上座看了一眼,见太子斜倚在扶手上,懒懒饮酒,对美人起舞并不上心,可倒也没什么愠色。

    陈王便专心致志欣赏起来,乐声婉转,衣袖掩映之下始终难见那美人面,挠得陈王心痒,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来,乐声忽转,其余舞姬散开,那美人折腰,水袖甩出,纤腰堪堪一握,那美人神色冷清,不像他府中舞姬那般含羞带怯,可他却觉得更撩人了。

    陈王走到殿中央,太子抬眸看了过去,只见他趁水袖未收回之际,将其握住,把那美人一并卷了过来。

    谢卿卿被男子紧紧扣‖住,动弹不得,她心中惶恐,可却不知求助何人,都晓得陈王风流之名,出宫就在眼前,难道要被陈王斩断这一切吗?

    可美人在怀中轻‖颤,更惹得陈王怜爱,“芙蓉如面柳如眉,倒是个绝色佳人。”

    谢卿卿眉心蹙起,大着胆子道:“今日是在东宫,王爷,还请自重……”

    陈王闻言大笑,他抬起头来,将谢卿卿松开,忽地上前几步,“太子,今日这美人甚得我心,不知可否玉成?”

    谢卿卿握紧衣袖,也看向上首之人,当朝太子萧瑾弈,他如今虽只有十七岁的年纪,但却甚有威严,薄唇轻轻勾起,“究竟是何等样的美人,竟让皇兄主动向我讨。”

    太子的目光落于谢卿卿身上,“过来。”

    谢卿卿心中揪起,如今她的去留就在太子一念之间。

    萧瑾弈看着膝下美人,她身上的舞衣单薄,从他的角度看去,芙蓉绣于抹胸之上,雪肤被绯色挤压着,锁骨纤细精致,无一处不美,他喉结轻动,问道:“你叫什么?”

    谢卿卿眸中含着祈求,她希望太子能有一丝仁善之心,可她如今的身份,这姓氏不愿当众道出,只启唇道:“卿卿。”

    “卿卿。”萧瑾弈将这两个字念出声来,倒有些缱绻之意,他伸出手指勾住谢卿卿的下颌,“你愿意跟陈王走吗?”

    谢卿卿连忙摇头,陈王脸色难堪,可斗志却起,笑道:“太子平素可不近女色,莫要让这小女子毁了太子的修行啊。”

    “是吗?”萧瑾弈道:“那皇兄今日来得巧,便让你瞧瞧何为破例。”

    谢卿卿怔怔抬头,跌坐在地上,她竟成了他们兄弟二人博弈的彩头?

    萧瑾弈站起身来,睨视殿中之人,“在这东宫,无论是人还是宝物,本宫可以给,但旁人不能要,皇兄可明白了?”

    陈王这才醒悟,这话竟是在敲打他之前的言行,从他失言说出“交换”之辞时,太子便已经愠怒了。

    陈王讪讪道:“太子的性情倒是像极了陛下,您方才之言,愚兄记下了。”

    萧瑾弈狡黠一笑,“本宫是父皇的儿子,自然像他。”

    这场酒宴不欢而散,献舞的其余宫人也被屏退,太子停在谢卿卿身前,屈身将手递向她,“你便留在东宫里吧。”

    谢卿卿未借着他的手起身,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胭脂遮掩不住苍白的脸色,“陛下大赦天下,臣女已是无罪之人。家父姓谢,未获罪之时任御史中丞。求殿下,放臣女出宫。”

    太子眼睛眯起,“你是谢郧之女?”

    “太子还记得家父?”

    萧瑾弈淡笑一声,可眼神中却透着危险,“不巧,谢郧刚好弹劾过本宫。”

    谢卿卿身子晃了晃,她只知道父亲刚正不阿,谨守言官本分,却没想到,父亲得罪的人里还包括眼前这个可以主宰她生死的少年储君。

    她本就没怎么进食,忧思恐惧之下,身子一软,而后的事便都不知了。

    萧瑾弈看着倒在他怀里的女子,他本是随口吓一吓她,却没想到竟真的将人吓晕了,可这般纤瘦之人,身子却极其柔软,竟让他想起丝萝托乔木。他打横将谢卿卿抱起,往偏殿而去。

    甘露殿,铜炉轻烟袅袅,李总管轻声禀道:“今日太子设宴款待陈王,二人似乎起了争执。”

    案前男子玄衣肃穆,不怒自威,放下御笔时的眼神里透着凛然,“争执什么?”

    即便是东宫,也依旧是帝王掌控之处,平时一举一动,皆要呈报到萧煜耳中。

    李总管谨慎道:“似乎……是为了一名舞姬。”

    萧煜淡声道:“本以为太子冷情,不会为男女之事乱了分寸。”

    这语声听着寻常,可李总管在他身边多年,已经听出他心中不虞。

    李总管帮着说和几句,“太子毕竟年轻,今日又或许是和陈王玩闹罢了。”

    萧煜往李总管脸上看了一眼,他瑟缩地低下头去,萧煜道:“罢了,但愿他只是一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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