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客厅。
贺千州端坐于大厅主位,而陆嵩昀则落座于宾位,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围,却不见知县李维的踪影。
贺千州手持杯盖拨着杯中的浮茶,浅浅尝了一口后,才开口道:“我近日来忙于巡视少城民情,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不知陆公子那边进展如何?”
陆嵩昀道:“暂时还没有什么突破,但据邓老员外的陈述,却有了两个比较值得怀疑的人。”
“哦?是那两个人?”
陆嵩昀答道:“一个是倾心于邓月儿多年的穷书生吕择元,而另一个便是多次求娶被拒,少城有名的富家子弟段向锦。”
贺千州闻言一顿,而后了然道:“年轻人多是爱争风吃醋的,你大可去仔细查查这两人。”
陆嵩昀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今日已经去找过两人了,只是吕择元已经在三月前便离开少城去京城参考,至于段向锦,据他所说求娶邓月儿不过是家中父母的意思,他自己并无意过早成家被束缚。”
贺千州‘嘶’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他们一个没有时间,而另一个似乎又没有动机。”
“暂时看来的确是如此。”
“这样一来便不好查了,”贺千州顿了顿,又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继续?”
陆嵩昀思索片刻后,抿唇答道:“我也还没想好,只能先捋一捋整件事的头绪。”
一个外行人能查出什么来?不过是一时热血过头罢了,让他知难而退可比强行阻止更有效。
贺千州端起茶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厅角的落地屏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却不知,陆嵩昀早就把他的细微举动都看在了眼里。
晚饭后,祝无双照常在院子里乘凉,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门口瞟。
她倒不是担心陆嵩昀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不管白天怎样,但晚上总要所有的人都在家才觉得齐整。
王氏见她一直往门口看,忍不住打趣道:“急什么?他这么大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祝无双白眼道:“我哪里急了?”
王氏笑着揶揄道:“巴巴的等着人家回来,眼珠子都快长门上了,还说不急?”
祝无双再次被他娘给无语到了。
为了不再被错点鸳鸯谱,祝无双决定今天一定要把她和陆嵩昀的关系给说清楚了才行。
“娘,其实我······”
重要的话还没说出口,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母女二人闻声望去,只见陆嵩昀反手将大门落了锁,阔步走进了。
还不等祝无双开口王氏便迎了上去,嘘寒问暖道:“你回来了?吃饭了么?”
祝无双哑然,她娘这是不是热情过度了?
陆嵩昀明显也被王氏的热情给弄得有些无措,礼貌的道了句:“······吃了。”
“那就好。”
王氏频频给祝无双使眼色,示意她多多关心一下陆嵩昀。
可偏偏祝无双却根本不为所动,坐在靠椅上动都不带动弹一下。
王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嗔了她一眼,又对陆嵩昀道:“你祝叔身体不好睡得早,我去照看着点,你们慢慢聊。”
她很明白小情侣之间的事情,旁人越参合越不得劲儿,所以直接干脆的走了。
陆嵩昀拉了把椅子在祝无双身边坐下,看着天边的弯月却并不说话。
祝无双见他默然不语,便也只能和他一起干瞪着天边的月亮。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晚的月亮并不算明亮,所以星星便显得格外醒目,祝无双看了一会儿后,便觉得眼睛发涩,有了些蒙蒙的睡意。
就在她眼睛快要打架时,陆嵩昀却突然开口道:“你在等我?”
祝无双打了个哈欠,诚实的道:“最主要是乘凉,顺便也等等你。”
“你倒是诚实。”
祝无双实在有些困了,揉了揉眼道:“咱们都这么熟了,自然没必要装客套。”
陆嵩昀哂然道:“咱们挺熟吗?”
“难道还不熟吗?”
也是。
虽然他们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但她对他却一点都不了解,这样说来,好像的确是算不得很熟。
陆嵩昀似笑非笑的看了祝无双一眼,随后话锋一转,突然道:“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祝无双好奇道:“帮什么忙?”
“到时你便知道了。”
祝无双警惕道:“你先说清楚。”
她还没有信任他到不问缘由便一口答应的地步。
陆嵩昀见她一脸警惕,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逗她道:“我还能把你给卖了不成。”
祝无双干笑两声:“我可没这么想。”
卖倒是不至于的,但坑一把却是很有可能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不逗你了。”陆嵩昀突然收起脸上调侃的神情,正色道:“事关邓小姐的下落,所以还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祝无双一听事关邓月儿,脱口答应道:“这个忙我帮了。”随后又不禁疑惑道:“只是,我又不会查案,能帮忙做什么呢?”
陆嵩昀却还是那个回答:“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祝无双:“······”
问了半天等于白问,她实在很不喜欢陆嵩昀故弄玄虚的回答。
陆嵩昀却浑然不觉她的不满,继续道:“你先去休息,等下我叫你。”
听这话的意思,是今晚就要帮这个忙?
祝无双惊讶道:“晚上?”
陆嵩昀平静的点头,“事不宜迟,就今晚了。”
祝无双哑然。
大晚上的查案?他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祝无双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嘴快答应帮忙了。
几个时辰后,已是更深露重,一处幽僻的别致宅子里,却隐隐传出丝竹声乐,在这夜深人静的寂静中显得分外清晰。
祝无双此刻穿了身水红色真丝素纹裙,层叠的裙摆让她走路时总觉得有些碍事,忍不住想一把捞起来。
陆嵩昀看了她一眼,皱眉提醒道:“别把脚露出。”
祝无双闻言只能把裙摆又放了下去,嘴里却抱怨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身衣裳,穿着实在碍事。”
“邓月儿的。”
祝无双奇道:“为什么要让我穿她的衣裳?”
陆嵩昀平静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祝无双:“······”
又是这句话,问了等于白问。
陆嵩昀走到宅子的后门处,停步观察了片刻,而后推门走了进去。
夜闯私宅,这样不太好吧?
陆嵩昀回头便见祝无双仍然楞在原地,开口催促道:“快进来。”
祝无双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进去时,却听到巷口突然传来打更人的吆喝声。
“更深露重,小心火烛。”
祝无双不由一惊,大半夜鬼鬼祟祟的站在人家后门口,只怕会被当成是偷窃的盗贼抓起来吧。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捉住了手腕,硬生生的拽进了门。
“啊······”
“别叫。”陆嵩昀早有预料,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后迅速的将门掩上,堪堪和打更人错过。
祝无双被陆嵩昀从背后捂着嘴巴,整个后背便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好似被人从身后抱住一般,她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有些不妥,但又怕冒然挣脱会被门外的打更人听见动静,于是便用手肘顶了顶陆嵩昀的软下,示意他松手。
突然间被顶到软肋的陆嵩昀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明白了祝无双的用意,于是立刻松了手。
但手掌上残留的那抹滑嫩细腻的触感,却他心中一动,好似微风过境般,撩拨得人莫名心痒。
祝无双揉了揉被捂得酸痛的下巴,忍不住低声抱怨道:“你就不能轻点吗?我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陆嵩昀轻咳一声,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
祝无双摆了摆手道:“算了,刚才也是因为情况紧急,你下次别再一声招呼都不打便动手就行了。”
陆嵩昀当即保证道:“绝对不会了。”顿了顿又道:“咱们走吧。”
“好。”
陆嵩昀抿唇不再言语,继续往宅院深处走去,藏在袖中的手指却轻捻着,好似在回味刚才的柔腻触感。
这座宅子并不算大,但却胜在奢华精致,亭台楼阁,水榭曲廊一样不少,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看这样子,应该是有钱人家私设的玩乐消遣的地方。
祝无双不禁好奇,这到底是谁的别院,倒是挺会享受的。
穿过一处拱门后,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纱幔飘扬,饮酒作乐的景象。
陆嵩昀拉着祝无双躲到了一簇月桂树后,手指点唇,示意她禁声。
祝无双了然的点头,朝着红纱摇曳的亭台望去。
只见几个衣着不整的男子,各个怀抱着美娇娘,杯筹交错间尽是淫词艳语,一看便知是纨绔子弟。
中央几个歌舞伎扭动着曼妙的身姿轻歌曼舞,一旁还有个花容月貌女子,横抱琵琶玉指轻拨四弦,发出阵阵悦耳之声。
祝无双虽然只能看见那女子的半张脸,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是姜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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