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男一女两两相对, 一左一右并肩而立,他们看上去这么般配。
封镜流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可事到如今所谓的理智早已经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摇摇欲坠, 其实当他知道她答应了要嫁给路青盏的消息之后其实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么?心中的嫉恨和阴暗面一日更比一日浓重。
他心中很清楚这样的情绪应谁而起,又是冲着谁去。
封镜流伪装了太多年, 他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已是不错, 直到她回到照夜清庭之后他才终于在她面前找回了自己真正的模样。所以……凭什么到了如今的地步他还要继续伪装?凭什么对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一副伴侣的模样坚定不移的站在她的身边?
路青盏这一生得到的还不够多么?
如今素素已经可以好好照顾自己,她的修为和天赋完全不下于当初的自己, 甚至青出于蓝直接超越了历代封家所有人。封镜流知道雪弦她对素素是真心的疼爱, 她又这么聪慧, 恐怕早已经为素素安排好了一切,否则以她的性格明明可以轻易骗过照夜清庭这群蠢货才是。
他甚至不在意善恶, 不在意是非,银月城的所谓痛苦在封镜流看来完全不值一提。
封镜流的眼里……已经只剩下一个殷雪弦。他心中无比清楚, 只为这个一年后回归照夜清庭的少女,从来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善良的殷师妹。
算了吧,承认对她动了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已经……不想骗自己了。
封镜流轻叹了一声, 回头对身侧的师父跪下三叩首, “弟子还是放不下,师父。”
大长老又惊又怒的话尚未出口, 就已然只能看见从小小少年时期就被养在自己身边如今早已经成了自己骄傲的亲传弟子踏步上前毫不回头的背影。
他是真的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疼爱, 否则也不会处处为他谋划,可直到今日他终于知晓了自己这看似温润谦和的弟子……原是已经对那殷雪弦动了心。
“静流!你回来!”
回应大长老的,只有封镜流决绝的背影。
他去往了高台之上站在了她的另一侧,朝着下方拱拱手,“如今在下的所作所为只代表自己,若谁想伤害她……在下必然拼死相互。”
封镜流垂眸对她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又越过她的视线对上了路青盏的。
“你……这是何意?”
殷白衣这次是真的意外了,他其实比较了解封镜流,毕竟是自己当初带回照夜清庭的。对方看似温和端方,实则圆滑而世故,现在这样不给自己留余地的极端行为根本不像他。
“庭主,静流之心……难道表达的还不够清楚么?”
“你、她?”
“是,我心悦雪弦,绝无虚假。”
封镜流应对的很从容,这是他生平第二次毫不保留的表达,第一次……是那月下一吻。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很贱,明明曾是最讨厌的人可到头来却也成了他心中最大的软肋。
可他已经控制不住,他无能为力。
……
噗通——噗通——噗通——
沉重的脚步声在这因为接二连三的插曲而沉寂下来的环境之下响起,台阶下有一个陌生男子正一步一步上前,他看上去似乎也并不像是因为仇恨和愤怒而来。
男人的那张脸总让赢尧有些许熟悉的既视感,但他实在没有对方的记忆便也就没想太多,直到对方上下跪在他的面前不说话只闷声不响的磕头。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磕的额上都落下了鲜血。
他抬起头的时候深邃的眉眼上沾染着猩红的鲜血,眼中更是有着无数复杂的欲言又止,可最终那陌生青年却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向了殷雪弦的面前。
赢尧从他的眼神里看清了他对那妖女的情愫,他知道应该立即出手让这个神秘之人顷刻毙命以防出什么万一,可冥冥中他却下不了手于是只好蹙眉陷入了深思。
殷雪弦对他笑了笑,“何必回来呢。”
俊美青年摇了摇头,“你明知道答案,雪弦。”
“你都知道了吧?”
他回了一个笑,那笑容里有浅浅的纵容和无奈,“嗯,我知道。”
“可你还是来了,来报复我么?还是落井下石呢?”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我原本是不确定的,现在……我大约是懂了。”
路青盏牵过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他心中有些急迫感,不想让任何人接近她。而封镜流……则同样对眼前这个人充满了警惕,可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站在了这里,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陵游。”
赢苍术松了口,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其实他知道自己只需要站出来表明自己真正的身份就可以在这捧烈火上浇上热油,哪怕家人包括整个苍澜大陆的人都忘记了他又如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他解释清楚甚至说出一些秘密来证明,甚至用血脉来确认,父亲哪怕忘了他恐怕也会选择把他带回去,到时候时光自然会慢慢弥补那些曾失去的记忆。
何况当他回到照夜清庭范围内的时候就察觉到他的修为都已经回来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聪明的什么都知道,也很清楚她的用意,赢苍术还是选择成为陵游……只属于殷雪弦一个人的陵游。他知道无论如何破镜都不可能再重圆了,那么最后也陪在她身边其实也算圆满。
三个男人各自对视一眼,都知道了对方此刻的想法都是保护她,纵然有天大的矛盾和妒意都不能放在这里表现出来。那少女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旁人却觉得碍眼,现在什么情况?先有路青盏、后有封镜流、如今又蹦出一个神秘无比的‘陵游’。
知道的是讨伐妖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型求爱现场呢!
“如今一庭二域三境四宗的人都在这里,那妖魔难道还能抵抗?”
“我看那三个人也是被迷惑的!只要拿下殷雪弦,一切迎刃而解。”
赢尧的脸色不太好,他虽然知道此行必然不会一帆风顺,可怎么都没想到会出这么多幺蛾子,何况他想象中的殷雪弦被拆穿之后断不该是如此从容的姿态才是。
再者即便没了记忆,赢尧也本能的不想伤害那个自称‘陵游’的人,更是看不惯对方如今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他按耐不住对殷白衣说道,“罪魁祸首……是那妖魔,想来他们只是被迷惑了,是受害者……我相信事后大家还是可以原谅这些小辈的才是。”
“好。”
大长老恨得咬牙切齿,他断言道,“生死不论!”
“诛杀妖魔!”
“杀!”
“杀!”
银月境的人先行攻击,可殷雪弦却没有动一下,她冷漠无比的看着身侧守在自己身边的三个男人毫无保留的为她而战,倒是显得似是无比深情。
法术攻击、剑气纵横、灵气对撞。
许是因为真正的老怪物都还没动手,那三个人本就是此界难得的天之骄子,此刻硬是以一己之力对战千军。赢苍术尚且还因为下手的人里有银月城的人而手下留情,但路青盏和封镜流本身就不是什么会心慈手软的,以至于一时之间每时每刻都有生命流逝。
杀人时的声音、讨伐的声音、被利刃撕破血肉时的声音、尖叫声和逐渐打出火气的诅咒声交织在一起,殷雪弦施施然回到了高台之上的软座百无聊赖的看了起来。
她的如此姿态就像眼前发生的只是一场戏,赢尧看在眼里便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殷雪弦捕捉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反问道,“怎么?渡劫期老怪物也要出手了?不怕掉份?”
“为苍生而战,没什么可羞愧的。”
“殷雪弦,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说是不说!”
“说了,你们就会滚么?”
“放肆!”
殷白衣轻轻摇了摇头,向赢尧示意自己已经不会继续阻止,他知晓若是此刻银月境带来的人全都一拥而上那么殷雪弦今日必定血溅当场。可她已经没有让自己倾尽照夜清庭去帮助的价值了,原本就来历不明的身份和如此肆无忌惮的性格,甚至连封镜流那样的人都迷惑了。
让她活下来,完全是弊大于利。
然而赢尧等人的攻击却碰不到她分毫,仿佛有看不见的屏障保护着她不受侵袭。他的眼神也狠厉了起来,他吩咐身边渡劫期的长老去制服那另外三个小辈,尤其强调了要活捉。
三人此刻共同面对的是整个苍澜大陆的顶级势力,是的,旁的势力也已经察觉到殷雪弦确实不太对劲所以抱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想法加入了战场。
他们确实是天之骄子,但境界的缺失是致命伤,以他们的能力抵挡渡劫期已是极为优秀了,但要赢却是极为渺茫的几率。于是很快……封镜流和赢苍术就被制服了,唯独路青盏浑身浴血的回到了她的身边,可哪怕如此他还是持剑挡在她的面前不允许旁人入侵。
他们终于确定了无论如何攻击,都无法近她的身。
当下厉呵道,“这陵游和封镜流可真是对你用情至深,我看他们也是被你迷惑了!但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必然要付出代价。殷雪弦,束手就擒!否则……”
“你待如何?”
“自然是杀!”
场面已经因为刚才那场战斗残破了不少,唯独台上少女仍是干净美好,她起身上前却被路青盏拉住了衣袖,男人用嘶哑的嗓音向她低语,“别去……”
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些祈求,他不愿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因旁人受到伤害。
她垂眸对上他一双早已威严不在的重瞳,毫不留情的伸手拂开了他沾染了鲜血和尘土的手。绯衣少女在逆光中抽身离去,似是准备走向那危险无比的阳光之下。
“别过来!”赢苍术半跪在地上透过重重血色厉声吼道。
“殷雪弦,别忘了……你是怪物,怪物……就不该心软。”鲜血染红了一身月白衣衫的封镜流更是毫不留情的说着这样看似无情的话。
——你看,从视若无物到以命相互,人性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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