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阮芸鸢和季也酩聊了许久。
从这一世到上一世, 他这才知晓她在游戏世界里的设定竟是跟当时在原来的世界里一模一样。只是原来那个前途无量的女医生英年早逝，在某天下班的时候为了救人而死，朦胧中她只记得孩子的哭泣声和冷入骨髓的困意。
再后来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婴儿, 前面那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带着记忆转世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直到一个月前天降陨石她才明白自己这是遇上了末日……
然后就是之前濒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她竟是能感知到一个特殊的空间, 并且能够与某个意识对话，而这个突然出现的意识正是身为只有创造者的季也酩才能看见的后台。
至此，这个世界的真相才终于被她捕捉到。
季也酩不确定如果这个阮芸鸢若是再次迎来格式化之后, 那个与他同根同源的穿越来客的意识会不会被完整的保留下来，他原本是不在意她会不会死亡的，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我想见你，季先生。」
满载而归即将回归基地之前那一夜, 阮芸鸢坐在驾驶位上轻轻在脑海中的特殊空间里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她知道季也酩暂时离开屏幕前了才似乎鼓起了勇气说出来这样一句话来。
待到他端着咖啡回到屏幕前的时候，画面中的女子已经陷入了沉睡中，夜幕繁星之下她蜷缩在驾驶位上睡得很安稳，似乎是得到了这一个月以来最安全的承诺——只因他说有他在。
四周寂静无声, 季也酩把杯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动作的刻意放轻正好似唯恐把她吵醒。他轻轻点了几下指尖，一霎之间所有原本应该在黑夜中躁动的丧尸全部悄然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被什么源自血脉之上的东西彻底压制了。
「好。」
男人无比从容的敲下了这个字, 在《末日抉择》整个游戏的运行程序中加上了一个阮芸鸢死亡触发免死抗性的buff和设定跟踪警报之后便转身重新投入了新的工作中。
关于她的真相, 季也酩没打算跟罗星池和林渐秋透露。
当然，事后他会奉上其他足以弥补他们的好处。游戏公测开启之后他们早已经线下讨论过, 无论用怎样的方式去验证‘她的人格乃至于灵魂’，其基础便是要让阮芸鸢这个人至少在这条世界线里活下去。
所以他必须尽快完成手头的事情去实现自己的承诺，而不是浪费时间去跟他们解释究竟为什么改变了主意的理由, 就让他们先好好的玩游戏顺便照看好她也可以。
事实证明，这种追求效率的方式，已经足够季也酩在未来的日子里后悔终生。
摆脱了监控之后，驾驶位上的女人才重新睁开了眼睛，裟椤闭目感知了一会儿，她很快猜到了季也酩的打算并且由衷的想要为他点赞。
——他就这么丢下罗星池和林渐秋了？那两个人可是为了帮他诶！
——不过是利益共同体而临时组建的小队，他们这种人哪有什么真挚的友情存在。季也酩的智商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可他在其他方面的经验纯粹的就像个刚出生的小鸡仔，他只是觉得现在没必要马上通知那两位任务结束了而应该抓紧时间去做实事。
——顺便营造出蒙蔽世人的假象？还能让阮芸鸢的身边多出两个优秀的保镖？
——唔？我的点漆果然变聪明了许多。
——别取笑我呀！大人。
点漆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这个抱大腿的一直以来都没太大的成长，但大人却从未嫌弃过他，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他而且每次都柔声细语的为他解惑。
——那大人已经知道季也酩接下去要做什么了？
——嗯，知道哦。真不愧是科学疯子呢，我本以为他会使用虚拟身份进入游戏世界，可这个人远比我想象中的疯狂多了，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笑弯了一双眼睛，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
阮芸鸢已经离开了一周了，期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件事。
他们都以为她照常在为解除病毒而在某个安静的地方默默努力着。唯独林渐秋，他其实第二天就察觉到她的离去，她留下了一张字条只写了有事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会尽快回来让他务必不要担心。
林渐秋把纸张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他都快气笑了。
他在现世中是什么身份的人？现在却愿意顶着这个女性的设定留在青山基地为她把这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这个女人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她把他当什么？一个工具人么？区区一个npc也敢这样糊弄他。
他原本就因为极为出众的才华和容貌从未被任何人如此轻待过。
林渐秋看似是个兼容了强势和温柔的男人但事实上，他骨子里就是无比骄傲的一个人，因为对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待一个人太好而被这样不当回事。
男人眯着一双凤眼思考了许久，一分钟之后就平静了下来。
他转身把垃圾桶里的纸团捡了回来收入了物品栏，既然如此……也该是时候利用这件事当成突破口了。毕竟这段时日以来，阮芸鸢对他的好感度已经叠加到一个瓶颈了。
林渐秋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且根据蛛丝马迹找到了罗星池。
彼时，果然对方看见那张纸条的时候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仍是面色如常。
“你知道她去哪了吧？”
“嗯。”
“你这一声不吭的，没想到一出手就是王炸。”
他们两人是好友，同时也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更是谁都不服谁的竞争对手。林家从来不会在皇子中站队，只是谁都不能否认，其他的皇子公主都过于平庸，连受宠程度都无人比得过罗星池。
何况林家也足够强大，他们虽保持中立却也没干涉继承人林渐秋与皇子们交友的私事。
不过随着后来罗星池长大之后去往了最残酷的战场前线，而林渐秋在帝国内政系统中逐渐脱颖而出之后，他们两个就没什么可争的事情了。一个在文，一个在武，实在是没必要那对方的短处跟自己的长处比，这样即便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林渐秋坐到了沙发上，动作懒散却又蕴含着亲近之人才能感受到的放松。
“你们的直播我也看了，难道因为……”他打量了一会儿对方的脸蛋，说着说着又突然叹了口气，“难道是因为美色？难道我不够好看？”
罗星池一直维持着面无表情，直到最后才毫不犹豫的开口，“你在这里，是女人。”
“……”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好友着实是将了一军林渐秋的软肋，他刚开始还挺庆幸自己可以用同样的性别走到她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可现在罗星池的回答却让林渐秋开始郁闷了。
就凭对方冰块似的性子，他林渐秋如果随机到的是男性身份大概早就赢了吧？
毕竟要说世间毒性最猛烈的、最突如其来且不讲道理的、最容易让人展露心扉的除了爱情，还能是什么呢？他不否认世间从来不是只有爱情这种玩意儿的，但恐怕还得是爱情才是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触碰到另一个人的内心乃至于灵魂的存在。
“之前季也酩不是说过，随机应变？”
“嗯。”
说到这里罗星池微微蹙了蹙眉，“他最近又把自己关小黑屋了。”
“可能有了什么新的研究课题吧。”林渐秋没太在意，对他们来说其实早已习惯季也酩那个人平时看上去不拘小节，可一旦涉及新科技，那么手头上所有的事情都要为此让路。
“他突然消失一年半年的都正常，没什么。重要的是身临其境的我们要怎么做。”
“你有想法？”
罗星池对旁的事情兴趣不大，都是可有可无，包括连这次进入游戏都是因为他心里清楚人工智能这种东西如果真正诞生，那么对于一个帝国来说会带来多么大的好处。
他本人对人工智能这个物件没太大的想法，所以通常情况下，他乐的不动脑筋而全部丢给林渐秋去操心。打起来罗星池确实可以一只手把他打趴下，但说到去试探一个女人的心。
罗星池恐怕确实是比不过林渐秋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
“我也懒得问你们发生过什么，办法很简单。”林渐秋眼神玩味，他倒不是没耐心了，只是现在这个世界线里他这样同为女性的身份确实一定程度上的麻烦了些。
要么付出时间，要么动点脑筋，何况阮芸鸢这次突然的离开确确实实在一定程度上让他生出了不悦，一个连人类都算不上的npc难道还想拖着他和好友在游戏陪她一辈子么？
“说。”
“情感的延续无非是成为她最亲密的好友、可以生死依托的知己、又或者成为她最信赖的恋人，而成为她的不可替代之后，任何一方在她面前死去都足以让她显出原形了不是么？”
“当然，如果这样她都无动于衷，那么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在这个npc身上浪费时间了，毕竟一串数据终归是死物，再如何进化出高智能或者随机性她都不是人。”
罗星池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闪过阮芸鸢离开前对他说的话。
其实那会儿他就已经对她觉醒了真正的人格和灵魂有了七分的相信，凭借在战场上和生死之间磨炼出的直觉，他曾依靠这个死里逃生过无数次，何况罗星池向来是个果断的人——他不会质疑自己。
但罗星池终归不是来交朋友的，他需要的是能为帝国带来利益的人工智能。
“好。”
林渐秋抬起凤目瞥了一眼好友，那冰块的脸上还是那样苍白俊秀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起伏就像个漂亮的假人，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因为罗星池一旦点头就绝不会破坏承诺。
他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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