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憬睁眼,视线所及处是洞府幽暗不明的石壁。
远处隐约有水声潺潺,她躺在白玉塌下面的坚硬石板上,意识清明的同时痛意一并涌来。
“咦,你还没死?”声音的语调非常惊异。
明憬置若罔闻,目光向上看去,白玉塌上空空荡荡,似乎昏迷前出现的那道惊鸿艳影只是她的幻觉。
魔气和剑气交相冲荡心脉,一身伤势深入骨髓,眉心的黑莲印也吞噬着她的生机。
没有人救她。
明憬收回目光,身体躺平,眸光沉沉盯着洞穴顶上一点,思绪放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凉凉的声音打破沉寂,听不出一丝情绪,一瞬间就让明憬想起千年寒潭冻结灵魂的彻骨寒凉。
她费了很大的劲撑起身体。
转头看去,女人穿一身大红的锦衣,鲜艳的颜色点燃黑暗。
站在洞府斜侧,垂下来的衣摆压着精致的暗纹,暗纹尾端一点瑰丽,是血迹。
不是幻觉。
明憬喘了一口气,喉咙里腥甜的气味刺激心肺,她止不住开始咳嗽,唇边溢出破碎的嘶声。
头顶投下一片暗影,站在远处的女人悠闲地踏着慵懒的步伐走过来,锁链和地面撞击的声音啷啷作响。
走近后,冷冽的气息含着馨香在空气里浮动,她眸光深深看了明憬很久。
明憬咳得撕心裂肺,没有力气理会她,黏稠的血液一滴一滴淌过。
她伸出手想要擦掉,下巴蓦地被一股外力扼住,促使她不得不抬起头。
红衣胜火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蹲身,以白晢修长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指尖拂拭过唇角血迹,语气不疾不徐:“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明憬的呼吸凝滞了一瞬,在强大而神秘的气息压迫下抬眸,近距离对上一双幽暗无光的眸,黑漆漆的瞳孔深处映出她血衣惨淡的狼狈模样。
相视无言,寂静的洞府一时只有水流声和血迹滴答的声音。
明憬撑着地板的手掌终于失去所有力气,苦苦支撑的身体倒回原地,残躯平添一分狼狈。
而女人淡定地收回沾染了血污的手,不曾搀扶,也不在意她因疼痛入骨的抽气声。拖着一截锁链起身,落坐在白玉塌上,声音凉凉:“再昏过去,你就醒不来了。”
是的,再昏过去,她真的就死了。
明憬心里清楚,应了声“是”后,垂下手扣住腿上狰狞翻起的血洞,身体蜷缩着颤抖成团状,翻身坐在血泊里,唇色白如纸。
“明憬,你不会要跟她实话实说吧?”
“我的存在不能暴露,你一定不能告诉她啊!”
“如果暴露,我会消失的。”
“我消失,你也活不下去。”
声音的语调有些着急,在明憬脑海一阵输出,语气依稀有些害怕和担忧。
明憬充耳不闻,眸光凝成一点看向白玉塌上坐着的女人,缓缓启唇,声音断断续续、嘶哑干涩:“落崖时,有一道声音跟我说,我会掉进一处千年寒潭。”
“寒潭暗流通往深邃洞穴,而我的尸体,会成为洞穴主人解开封印的助力。”
“洞穴的主人,就叫慕容炽。”
她咬着唇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与红衣女人递过来的眼神交接,嗓音清冽:“你是洞穴的主人,你就是慕容炽。”
女人一直在看着她,眸光由漫不经心到深邃阴沉:“我确实是慕容炽。”
她这么说,又问明憬:“那道声音来自于何处?”
明憬摇头,额边有冷汗滴落:“我不知道。”
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它让她不能说出来,可是慕容炽如此强大,如果不能取信于她,就算不会立即死亡又如何?
她终归是难逃一死的。
慕容炽点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眸光深而晦涩,继续问她:“尸体?”
女人的嗓音极为好听,说这两个字尾音上勾,回荡在寂寥洞府里,透出一种魅意和撩拨。
明憬哪怕将死,心神也难以控制地恍惚了一下:“是的,我应该顺着寒潭暗流涌动漂进这座洞府。”
“应该?”慕容炽忍不住轻笑一声。
明憬凝望着她,眸光在触及女人略微讥讽的弧度时一顿,语气里多了些波动:“对,只是应该。”
“世界上从来没有应该和不应该。”只有既定的结果。
“结果就是,我逃离暗流裹挟,见到你时,我还活着。”虽然死亡在即。
“为何找我?”慕容炽在塌上换了个姿势,双足踏地,身躯向后靠,眉宇都是懒洋洋和随意。
“求救。”明憬一字一顿:“还有交换。”
“既然我死了,尸体可以帮你解除封印。那么我活着,帮助肯定更大。”
明憬睁着眼睛看着慕容炽,视线处的身影却一点点变得模糊,还开始摇摇晃晃。
剑气在她体内继续横冲直撞,眼前有黑沉沉的暗淡淹没过来。
明憬苦笑一声,知道不是慕容炽摇晃,而是她的身体难以支撑站立的姿势。血迹再度流出,似乎不流干誓不罢休。
垂直倒下当然很疼,但是她现在痛感都要麻木了,应该没有感觉吧?
明憬苦中作乐地如是想,身体直挺挺向后仰,眼角余光看见什么闪过。预想中的灰尘飞起没有出现,血淋淋的身体好像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为什么不说交易?”慕容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接着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掀开她的唇,放进了一颗丹药。
明憬将丹药和着血吞下,眸光一点点聚焦,看清了一张放大的绝世面容。精致的五官上眉梢飞扬,美得触目惊心,正将她揽在怀里,近距离低眸看着她。
血迹沾染红衣,慕容炽却不在意:“回答我。”
为什么不说是交易?
明憬张张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低声道:“一种说法而已。”
“嗤。”慕容炽嗤笑一声,唇角弧度越弯,眸底的戾气深了几分。
迎着那样的眸光,明憬觉得她大抵是明了的,心底禁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是谁?”慕容炽一只手揽着明憬的腰,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伤口。
摸了一手的血,女人眯起眼睛,似乎很兴奋。
明憬下意识蜷缩起来,呼吸相接处空气灼热,她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有些不适应。
“我是明憬。”
“身份呢?”慕容炽以指尖描摹着她面部的轮廓,抱着她往白玉塌上走,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似乎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万象道宗。”明憬努力忽略脸上细碎的痒意和痛感,身体任由那只手摆弄,眼睛盯着慕容炽一动不动。
话音落下,女人迈步的动作一顿,眸底深处漫上几乎吞噬万物的深沉和戾气。
停在她面上的手指也开始颤抖,忽然松了手,将她抛在地板上。
背脊触及地面的瞬间,疼痛密密麻麻。事实证明,一身重伤和感受疼痛是不冲突的,甚至只会更痛。
明憬握着拳咽下喉底腥甜,继续说:“首席弟子。”
“我曾经是万象道宗的首席弟子。”
空气里有很长时间的寂静。
身体里的痛苦和生机流失半刻也没有停止。
明憬伏在白玉塌下方,仰着头颅望着塌上千娇百媚的女人:“求你,救我。”
“万象道宗的首席弟子,好尊贵的身份啊!”慕容炽重复了一句,掩着唇低低笑出了声音:“高高在上的圣地弟子,竟然向我求救?”
她越笑越觉得好笑,笑声婉转动听,空旷洞府飘满了愉悦的回音。
明憬低头吐出一口血,唇上惨白和着艳红:“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
“人界传闻,无常山崖底封禁着一尊祸世大妖。”
“祸世大妖?”慕容炽念着这四个字,忍不住又低声笑了起来,眉梢染上明憬先前吐血溅上的猩红,现出一种妖异的夺目。
“知道我是妖,你还求救吗?”
“求。”明憬捏着拳疼到打滚:“我只要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
慕容炽听到这句话心尖抖了抖,眸底恍惚有茫然,低头居高临下望着下方惨不忍睹的血衣女子,第一次认真打量着她的模样。
血衣,血腥,血淋淋。
眉心处的黑莲绽开,是墨道台种下的烙印,代表的意义是与魔族勾结,为人界罪人。
魔气入骨,剑气激荡,命不久矣。
剑骨折碎,筋脉俱断,救起来很麻烦。
但救好了,会很有用。
不说万象道宗首席弟子这个身份代表的天赋和实力,仅凭逃离寒潭暗流和筋脉俱断还可以站起来,明憬的卓绝可见一斑。
而且,她现在没有第二种选择。
明憬需要她。
她是囚徒,而她是主宰。
她也可以主宰别人的性命吗?
慕容炽心神恍惚了一下,下一刻听到自己冰凉冰凉的声音在洞府里响起:“与我双修,护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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