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炽面上表情凝滞,呆在那里发怔。
明憬叫过慕容炽许多次“姑娘”,却是第一次唤她“慕容姑娘”。这四个字,似乎很长时间不曾听到。
久到她都快要忘记,很久以前,也是有那么一个人,笑得如明憬这般灿烂夺目,温柔款款唤着她的。
甚至比起明憬的走肾不走心,那人当时的笑要真切不少。
可惜到最后,也全部是假的。
慕容炽想到这里,眸底戾气黑压压翻滚起来,眉眼的狠厉瞬间替换了原先的疑惑和玩味,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手紧紧攥起,指尖陷入血肉,轻而易举牵扯出掌心里的鲜血,染了明憬一身。
明憬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后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眸底闪过什么情绪。
顿了顿,还是以指腹拭去上面的血迹和油渍,换她俯下身体含住那片唇瓣,一点一点舔掉上面的血迹。
剩余的一只手摸着慕容炽的背,似安抚,似鼓励,一下又一下,很有韵律感。
银龙鱼是她亲手烤出来的。
这九年里,她烤了很多条鱼,可是从来没有亲口尝试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竟令慕容炽这样心心念念。
现在明憬尝到了。
没有鱼儿的腥味,反而有一股鲜美甜意,灵气顺着相接的唇瓣渗入经脉,衬着那些药草芬芳的气息,很不错。
可惜不能久尝。
明憬松开慕容炽,一只手握起她血肉模糊的手掌,摊平后垂下,另一只手抚过她的眉眼,声音温和:“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
不嫌弃什么?
慕容炽一头雾水,心底情绪刚刚平息下来,听到这么一句话后眸色变幻了一下,就想起先前那句清澈明朗的“你没有擦嘴”,瞬间那些情绪又涌了起来。
慕容炽:“……”
她咬着牙,愤愤不平地又拿过一串鱼儿,咬了一口后还不待咽下,就朝着明憬扑了过去,揪着她的发把人扯了回来。
见明憬动作躲闪更加不悦,按住人后直接吻了上去,甚至还极其恶劣地呼了一口气。
“也有你嫌弃本座的份!”慕容炽许久之后才松了手,将那声“慕容姑娘”勾起的往事忘得一干二净,扬起眉毛笑得十分得意。
明憬半躺在山石上面,久久没有动作,喘气的声音起起伏伏,将整座洞府都传遍。
“也没有这么夸张吧!”慕容炽小小声嘀咕,就见明憬忽然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得吓人,唇边溢出了血迹。
她看着慕容炽,唇边的弧度还没有收起,就弯下了身体,“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染出触目惊心的红,溅起的血迹将烤鱼染红。
明憬低眸看着那串烤鱼,眸底神情晦涩,半晌才抬眸看向慕容炽,极有礼貌地垂下眼帘:“抱歉,污了姑娘的烤鱼。”
慕容炽凝视着她,嗓音清冽:“无妨。”
她犹豫了一下,复而出声:“明憬,你……”
“是。”明憬笑得开怀,垂着眸轻轻点头:“银龙鱼,我不能碰。”
慕容炽微变了脸色:“是、是因为《古修罗诀》吗?”
“是的。”明憬点头,起身收拾好石架,将那串被弄脏的烤鱼丢到洞府外面后,这才转身坐回去:“我下次再给你烤。”
她顿了顿,看慕容炽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悠悠道:“魔道的法诀如何,姑娘不了解吗?”
踏及修罗魔道后,世间的正邪、阴阳、灵垢之于她来说,都掉转了一个方向。
灵物之于如今的她而言,无异于索命的毒药。
而真正的索命毒药,或许才是她需要的修行助力。
银龙鱼是生自天地的灵物,对于修行者有着莫大的帮助,却不包括修魔者。
灵物之于修罗魔道而言,可以炼化,可以外用,但是不能入口。
明憬还没有到得炼化一切的境界,所以不能碰。
她给慕容炽抓了九年的银龙鱼,自己从来不碰也不尝,就是因为灵物入体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可是慕容炽刚才暴戾到几近癫狂的模样,明憬也承受不起。
她不知道慕容炽的过往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那一句“慕容姑娘”,或许触及到某些东西,令她想起了什么。
那个时刻的慕容炽,随时有走火入魔、六亲不认的危险,可能自己会死,也可能会杀死她。
她不能去赌。
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她选择牺牲自己。
左不过是岔了气流,要虚耗数年时间罢了。
只是现在看来,后果显然要严重一点。
明憬喘着气撑着身体,只觉得那一点气流勾起体内的修罗气,冲撞过经脉,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眼前一阵阵发黑,洞府开始自己转了起来。
阵阵天旋地转中,明憬唇角渗着鲜血,松了身体软软靠在慕容炽怀里,声音有气无力:“姑娘可否让我靠一会?”
“一会就好。”说到后面已经没有声音,慕容炽只能从她掀动的唇瓣判断她的言语。
明憬。
万象道宗曾经的首席弟子。
慕容炽看着她,眸光掠过自己血迹干涸的手掌,眸色深深,伸手揽过明憬的身体,将她拥在怀里,然后曲指,勾动体内灵气流转,一指点在她心口。
流光闪烁,纯粹的灵气将她们笼罩起来。
明憬躺在慕容炽怀里,感受到浓郁纯粹的灵气流淌过经脉,以一种霸道又嚣张的姿态压下所有乱荡气流,似微风吹拂而过。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飞扬的白发看清一张精致的面容,几分幽暗、几分肃然。
眉梢流泻出三分认真的神色,往日笑意浮于表面的眸子此刻一眨不眨,流转着暗淡的光芒。
慕容炽,竟然会为了她耗损灵气!
明憬感受着体内多出来的一股磅礴气流,眸里浮起惊诧的神色,怔怔看着上方艳丽无双的女人,心绪停止了运转。
下一刻身体晃动,身体被慕容炽揪住衣襟提溜了起来,放在了柔软舒适的白玉塌上,枕着慕容炽的枕头,躺在她躺过的地方。
“现在才是无妨。”慕容炽撩袍坐在白玉塌的边上,低眸看着塌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子,语气平淡:“这就当做你不嫌弃本座的谢礼。”
说到后面,那双凉凉如琉璃晶莹的眸掠过一丝笑意。
毕竟也是因为她,明憬才会吐血吐成这样。
如果不是她争强好胜一定要找回场子,没有后面那个颇为深入的吻,明憬不至于如此。
所以她为她折损了一分灵气,帮她了却隐患。
当然,要是指望慕容炽有什么愧疚的情绪,无疑是天真的。
明憬不天真,所以她从来没想过慕容炽会出手。
她以为最好的结果是靠着慕容炽的身体,等缓过那一阵晕眩后自己再想办法解决。
毕竟,她们之间只是交易的关系。
九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可是对于明憬来说,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心里的不甘和恨意没有减少和增加,和慕容炽的关系也没有丝毫改变。
哪怕是双修了很多次。
哪怕她很了解慕容炽的身体,知道她光滑细腻的背脊上存在着多少道深邃入骨的伤痕,也自问无法透过那层身体看穿里面的灵魂。
或许改变的只有她这个人。
明憬如是想,看了慕容炽一眼,扯着塌上柔滑如锻的锦被盖住身体,也遮掩住一身不堪的狼狈,望着头顶上的洞壁发起呆。
慕容炽看着她这副模样,垂下眼帘眸色迷离,良久后掀着唇发出声音:“《古修罗诀》是本座亲手拿到的,但本座不曾修行过。”
“所以它到底如何,本座不是很了解。”
世上魔道法诀万千,只得一门《古修罗诀》与众不同、独一无二,慕容炽是真的不知道入了修罗魔道,便不能再碰似银龙鱼这般的天地灵物。
当然,明憬为她抓了九年的银龙鱼,却从来都不尝试,这一点慕容炽是知道的。
可是知道就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银龙鱼就长在寒潭里,每日都会随着寒潭暗流游进来圆池,明憬是怎么抓的、如何烤的、有没有吃过,慕容炽其实都不是很在意。
她只要走出石室时,看到明憬按照她的吩咐准备好一切就可以。
明憬阖上眸,三千墨发铺开来,惨白的脸,大红的衣,黑沉的被,从视觉上看很有冲击力。
像是病美人,又像是醉酒的放纵之人,低低呢喃了一声“无妨”,便调整着呼吸。
慕容炽眸色变化,走动时手掌划过空气。她停下脚步低去眸光,入目是血迹干涸的掌心,脑海里顿时想起那一瞬间的明憬。
温和轻柔,是床榻上和床榻下都很少看见的模样。
陌生地恍如初见。
慕容炽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她又看了明憬一眼,忽然低低问道:“你想回去吗?”
“轰!”
似乎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明憬蓦然睁开眼睛,压着心底情绪问慕容炽,嗓音不受控制地沙哑起来:“你说什么?”
“本座说——”
慕容炽眨眨眼,看着明憬笑了起来:“你先调息,等会本座有事情和你说。”
红衣蹁跹,慕容炽迈着轻盈的步伐步入石室之内,背影如仙、心狠胜魔。
明憬呼吸一滞,心里蔓延上想打人的冲动,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后透过远处厚重的石门窥视着里面的女人。
沉默了很久,还是认命地闭上眼睛,牵动体内修罗气炼化那股磅礴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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