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又没有了动静。
江景散心跳突然骤停了一下,他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
“许择?”
江景散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被子又隆起了一下,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那是许择的手——
肤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些惨白,微微透露着一点潮湿。
江景散这时候还记着自己卧室的事,可许择看起来明显不对劲。
他拉住被子一角,犹豫了一下,接着一把扯开。
许择窝在被子里,眉头紧锁,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也是泛着不正常的白,额上渗出的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一些碎发被打湿,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江景散用手一抹——都是冷汗。
“许择?”
做噩梦了?
江景散又把被子拉开了些,刚才他凑近的时候就有一股热气。
这时候江景散才注意到许择紧握着拳头,因为太过用力,骨节突起得吓人,小臂上也浮现着清晰可见的青筋。
他尝试着用手掰,许择用劲真的很大,江景散怕他再握下去能把指骨弄断,又用力将许择的手指一根一根舒展开。
许择满身是汗,手心里也尽是黏腻,床单和枕套打湿了一片。
到底是怎么了?
许择神情十分奇怪,像是窒息了一般,轻轻抿着唇吸气,胸口不断起伏,身上也一直在冒汗。
江景散想到了许择的病症,难道是做噩梦刚好梦见了那些场景?
他轻轻握住许择的手,在床头柜上抽了些湿纸巾往许择额上敷,过后又再擦拭了鬓角和鼻尖上的细汗。
许择感觉海底深处在摇晃,深渊没有出口,却到处都是入口。他怎么也走不出这令人发慌的画面,儿时的不堪回首的情景此刻都历历在目。
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
他感觉海底要沉下去了——
好像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温暖的,有力的,不断拉着自己往上升,直至冲出不见底的漆黑。
手倏然被抓紧,江景散把纸巾放到一边,许择还是紧闭着双眼,额上的汗冒得慢了些。
“许择?”
许择——
许择猛然坐起,握紧手大喘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许择?”
江景散也被弄得有点窒息的感觉,手被许择抓得发疼。
“唔——”
许择喉咙里只剩下干涩,一个音节也难以发出来。
他眯着眼睛看清楚床边的人,模糊了好久的视线现在才得以放明。
“我去给你倒水。”
一会儿,江景散端着玻璃杯过来,先去阳台边把窗户打开。
秋雨叶落,有风夹杂着雨飘进来。
他又坐回床边:“润润嗓子。”
许择目光还有点迷茫,盯着江景散没有动作。
“算了——”江景散端起杯子递到许择嘴边,“仰头。”
许择木讷着抬高下巴张嘴,等温热的水和着湿冷的风和雨一齐冲进后,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江景散?
他在这儿干什么?
许择抬手摸了摸脖颈,开口有些吃力,带着浓浓的哑音:“你在这儿——干什么?”
“干什么?”
江景散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面,又抽了张湿纸巾:“再不来你是准备交待在这里了——你擦还是我擦?”
许择艰难地接过纸巾:“我自己来——”
接着又吃力无比地抬头上脑门。
“少逞能了。”江景散接过就熟门熟路地开始帮他揩汗。
“我说了我自己来——”
“这么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江景散目光都集中在许择皮肤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否和威胁。
冰凉的纸巾和冰凉的手指双双蹭在耳侧,许择不知道哪个温度更低一些。
“你刚刚出去——回来?”
“嗯。”江景散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又仔细地再抽了张纸巾抹着许择锁骨,向上擦过他的喉结。
许择气息突然重了几分,近在咫尺的俊朗的侧颜,专注的眉眼,不耐且带着微戾的神情。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
“你要是不耐烦,可以不擦——”
“嘴闭上。”江景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完才反应过来人家不是喝醉,只是刚醒,自己这种样子他会记不住?
所以他又扬起脸补了句:“没有不耐烦,你太爱乱动了。”
人家跟尊雕塑似的坐着,还乱动。
许择垂眸,默声没有说话。
现在的许择带着软气,说话也没有平时那么刻薄,连那点冷调也差点没了。
江景散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梦见什么了?”
许择动了动喉结:“没什么。”
“不想说也没事,醒得差不多了就自己洗洗休息了。我走了。”
江景散擦了擦手,转身就走了。
“江景散——”
江景散回头看他:“怎么了?抽筋了?”
“我前面没醒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我走了。”
许择抹了下额头上又重新渗出来的汗水,撑着下床去浴室洗澡。
江景散的卧室里,书没动,其他东西也没有被翻乱的痕迹,唯一不同的就是打开的卧室门。
刚才那个瘦子?
游戏还不至于这么恶心。
书页字迹也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想引起慌乱与不安吗?
江景散指腹蹭着书的封面,秋雨还在下着,他起身关上了窗户。
洗过澡后,江景散又去了隔壁看看。
“怎么了?”
“来看看你怎么样,毕竟只有这么一个队友挨着了。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真是看一眼就走?
许择撑了下门框:“你刚刚出去,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散个步。”
回答得倒是很快。
许择瞥了眼他换上的浴袍:“被子上有你蹭着的泥土。”
言外之意:你用四肢一起散的步?
“噢,逛了下花丛,差点摔了一跤。”
许择:你继续编。
“这就是你说的,团队之间的信任?江景散先生,你之前是怎么说我的?”
江景散:“怎么说的?我忘了。”
“算了,你不想说也没事,就这样。”许择说着关门转身。
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四起,尤其实在他们冷着脸对视的时候。
江景散站了两秒,撑着门:“遇见贼了,实话,你可以问问回来过的陈岁晚,我卧室门自己开了。”
“贼呢?”
江景散耸了下鼻子:“游戏贼,死了。”
“为什么找你不找我?”许择刨根问底。
“……”
江景散:“书在你那儿还是在我那儿?”
这个借口确实编得很好,无懈可击。
“哦,我休息了。”
两人明明都心知肚明,非要一个瞎问一个乱答。
“你没有想过,游戏是怎么回事吗?比如,npc,比如,恰到好处的针对。”江景散迟疑了两下,还是说出来了。
“想过,但是没什么用。”许择说。
“你进来的之前,有发生什么事情吗?”江景散问。
“没有,我那天,出院。”
“因为这个?”
许择摇头:“当时手受伤了。”
江景散记得,许择的第一次游戏,手也是受伤的。
“你呢,怎么进来的?”许择随口一问。
“当时吗?没发生什么事,挺突然的。”
许择想了想:“陈岁晚遇到的,那个大爷,你也觉得很有问题?”
“嗯。”江景散应着,说,“当时的确觉得很有问题,现在又多了一种可能。”
许择终于抬眼看他,眸色漆黑。
“游戏有没有可能,在故意引导我们,往另一个方向走?”
许择动了下手指,抬手擦擦头发:“有这个可能,也不排除,真的有人想提示我们。”
“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江景散说。
毕竟这是游戏,误导的可能性远远大于提示,说不定,游戏还有个更大的阴谋。
江景散抬起头,刚好对上许择的视线。
许择比他高两厘米,身形在楼道的灯光中显得更挺拔。
江景散忽然注意到许择的身后,皱了下眉:“你没把窗户关上?”
许择也往后看了眼,说:“房间里挺热的。”
“一会儿把它关了,挺容易着凉的。”
空气中突然就有些冷感了,江景散搂了下衣服,“我回去了,有什么事微信联系。”
许择先他一步转身关门了。
江景散看着许择的房门,垂眼过后回卧室了。
雨下得极大,仿佛是要洗涤整个别墅区,分夹着雨,打得玻璃窗噼里啪啦直响。透过玻璃,远处黑得透彻,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一层接着一层的漆黑薄雾与浓云。
曾经嚣张跋扈过的蔷薇现在都在雨中瑟瑟发抖,雨水淡去了痕迹,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反正最后会被掩盖。
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感想,江景散只觉得困了,该休息了。
江景散很喜欢听着雨入眠,那样会让他有种莫名的充实感,会睡得格外自在。
窗外的雨打过枝头,滑落草丛,滴向枯枝烂叶,又漫过湿黑泥土。
早晨7点,闹钟才响,有些晚了,肚子也会饿。
两人同时开门。
许择还有些睡眼朦胧。
“早。”江景散打起精神说。
“早。”
等到了客厅,俩人傻眼了。
因为桌子上,什、么、都、没、有。
昨天折了游戏一个人,今天来报复了?
许择:“你昨天出去到底做了什么?”
江景散:“把游戏贼弄死了。”
许择:“弄?哪个意思的死?”
江景散:“字面意思的死,估计它来复仇了。”
过了几分钟。
江景散:“饿么?”
许择没好气:“你说呢?你不饿?”
江景散从兜里摸了点东西出来:“昨天带着的坚果,没开过。”
许择接过:“这能管饭吃?那你呢?”
江景散:不能管饭吃,能管命。
“去厨房看看?”江景散提议。
许择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结果,游戏就是想让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什么菜刀,米饭,蔬菜,盘子,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许择:“我不会做饭。”
江景散想说我也不会:“从没做过?”
“嗯。”
“我试试看,应该不会很难。”
“要我帮你吗?”
“额,不用,你出去坐着吧。”江景散还不想让自己做饭的模样被看到,其实他也没怎么做过,但比起许择,好歹有那么一点经验。
“哦好,你加油。”许择沉着脸出去了。
江景散拿着锅看要怎么煮米。
要不煮个粥吧,那个挺简单的,还养胃。
先洗米?先放水还是先炒配菜?那就一起弄?
半小时后,江景散冷着脸看自己面前的一锅黑炖黑。
他不死心,又准备切点东西炒蔬菜。
“这个菜,是横着切还是竖着切?那个盐要放多少?水是不是加得有点多了……”
江景散从没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过。
又过了半小时,厨房一阵乌烟瘴气。
许择饿得有些等不住了,进厨房来看看江景散做到哪儿了。
桌子上放着一盘菜,旁边有筷子,许择夹起菜:“你做的黑椒牛排?”
江景散在一阵烟雾中回头:“什么?那是鸡蛋炒肉啊,你尝了?”
许择默默地把筷子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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