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夜幕透下漫天银屑,斑驳迷离。
大周山附近一座废弃的山神庙,白发飘然的蟾贞子来回踱步,不时张望着庙门外。
和左小棠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许久。
若是他还不来接人,便只能带着姜家小侯爷,一起夜探皇陵。
之后再亲自押着他返回越州,反正来神都该办的事,已经办妥……
剩下的,主公自会派人接手。
宁芙蓉和大和尚晁膺借故去打猎,离开了快半个时辰,仍不见回来。
姜叔夜抬头瞧着五品神符师脑瓜顶上的气运,也没了欲望。
一路上苦思无策,搅得他心神不宁。
幸好自己的命,一时半刻不需要担心。
可那也不能任由着他们将自己带去南方。
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是家眷。
阿耶的铁骑锐不可当,估计是楚越联军被逼的狗急跳墙,这才派高手潜入神都。
想拿自己当人质,要挟屠帅罢兵休战。
可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天策大将军姜彧,会因为自己的儿子,而罔顾江山社稷吗?
哎,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不知道魏老鬼怎么样了?
偌大的周山,想找到自己,哪儿那么容易!
正值姜叔夜胡思乱想之际,出去赏月打猎的那二位,迈进了庙门。
宁芙蓉瞧见盘坐在供案边儿的小侯爷,好奇问道:“师尊,姓左的,还没来接人?”
蟾贞子无奈点点头:“不等了,今晚的事儿,不能耽搁!”
说罢后,他指着一脸沮丧的姜家三郎吩咐道:“芙蓉,看紧他,敢胡来的话,断他一臂……”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今这局面,只能乖乖就范,该怂就怂……
红衣女子刚来的供案前,姜叔夜噌地站起身:“不劳烦姑娘,本郎君有腿!”
说罢,他双手拢进袍袖,自顾自地朝着庙门外而去。
“站住!”
宁芙蓉娇喝一声,见他置若罔闻,这才想起来小侯爷现在是个聋子。
继而转头看向蟾贞子,问道:“师尊,还是解了这小子的咒符,不然……”
白发道人思忖了一下,点头同意。
夜色下,大周山皇陵区域外围,隐约可见星火点点。
常年驻守东夏皇陵的军队,至少有五六千人,大都是借调天策府的精锐。
每月轮换一次,也有不少是来自南衙禁军的修行高手。
整个皇陵从东夏开国太祖算起,葬有二十一位帝王,命长的,年近八十。
命短的,在龙椅上只座了三天!
当今圣人的陵寝,数年前便已完工,据说动用了近五十万民夫,耗时二十年才修建完成。
隆武帝陵规模之宏伟,堪称东陆九州之最,旷古绝今……
地宫依山为陵,气势雄伟,是周山山脉第二大高峰。
大周山主峰,便是葬有东夏开国太祖皇帝的“坤陵”。
今晚夜色浓重,所幸一轮蛾眉新月独悬半空。
缥缈的月光洒下来,映在四人的斜影上,以及神道两侧手拿笏板的翁仲石雕。
蟾贞子依据羊皮卷所画的帝陵舆图,轻而易举便闯过了守备森严的下宫区。
姜叔夜左顾右盼,心急火燎。
他们闯的,可是太祖皇帝的“坤陵”,也是整个皇陵区域防守最森严的陵区。
打小和家里人祭祀祖墓,大周山皇陵布局,自然知晓一些。
也不知为何,平日里神道附近巡逻的陵卫,鬼影儿都没见着一个。
小侯爷方才心里盘算的,是想借机制造混乱,引起皇陵骚乱。
这样,才有可能把魏老鬼引来。
“诸陵署这帮饭桶,都干嘛去了……不会也被收买了吧?”
姜叔夜心里暗骂了一句,而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放缓。
“快点儿,臭小子……”
用硬邦邦的家伙顶着他腰间的宁芙蓉,时不时来这么一句,更是让小侯爷窝了一肚子火。
“臭婆娘,下回折断的,可就不是短剑匕首了!”
从神都西郊至明义坊,一直到皇陵,他始终没见过红衣女子的样貌。
每次不经意回头时,便换来一句话。
“当心戳瞎你狗眼!”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内城玄宫已近在眼前。
姜叔夜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值守在述圣纪碑附近的陵卫。
听说内城玄宫的陵卫,好像不是诸陵署和天策府的人马,身份很特殊。
据传闻他们世代守陵,修为不凡,直属李氏皇族。
具体情况,姜小侯爷就不清楚了。
也不知道这些高手,能对付得了身后这三个家伙。
四人潜踪匿行,沿着神道一路畅通无阻地来至内城玄宫区域。
三座品字形排列的大殿,赫然出现在月色下。
两侧偏殿漆黑一片,只有主殿内琴音飘荡。
长明灯烛火摇曳,照出十几道正在献舞的婀娜身姿。
远远望去,的确有六名甲士值守三处大殿。
他们的穿戴,并非普通陵卫的麟光铠。
而是一袭金甲,腰间挎着近四尺多的长刀,手执金瓜锤……
白发道人一摆手,压低声音道:“小心,那些不是普通人,想办法绕过去。”
整个坤陵是依山而建,方才四人其实从神道开始,便一路向上攀爬,
期间却如履平地,丝毫没有登山的费力感觉。
殿宇修建的位置,是在凸出的一块大石坪,两侧就是百丈悬崖。
崖壁尽头应该就是地宫入口。
因此,根本不可能绕过三座大殿。
姜叔夜巴不得他们硬闯,这样一来,自己才有机会。
蟾贞子和晁膺相互对望了一眼,默不作声。
“师尊,区区几个陵卫,以您老的修为只是眨眼的功夫,何必犹豫?”宁芙蓉瞅着他们为难的样子,悄声言道。
白发道人皱眉道:“傻徒儿,你不懂,这几个武夫陵卫虽说修为不及为师,但他们那身金甲,可是了不得,玄雷都伤不到分毫,而且后山,是神鬼禁忌之地,不可闹出太大动静。”
姜叔夜在后边一听,陵卫们穿的,不就是自己的阴缕衣吗?
连神符师的玄雷都能挡下,这也太神了吧!
而且他说的后山,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蟾贞子从怀间拿出三颗丹药,微微道:“这是隐息丹,能掩盖修行者的气息,武夫的鼻子比狗还灵,咱们从斜对面崖璧绕过去!”
姜叔夜恨得牙根儿疼,但同时也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想罢,他趁着白发道人递送丹药的当口,轻轻划破手指,化血成冰。
只要闹出动静,定能惊动那六个金甲陵卫,趁乱跳下悬崖……
反正自己有护身宝衣,不怕摔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姜叔夜手心紧紧攥着血冰,默念了一句“诸神敕法,五行纵横”口诀后,准备施展御水神通。
突然,右手手腕被牢牢抓住。
“姓姜的,想干什么?”
警觉的蟾贞子说罢后,掰开他手心一瞧,只有一片血渍。
“刚才不小心被划了一道口子,疼!”
小侯爷缩回右手,庆幸血迹刚好盖住了骨符图案。
白发道人冷笑一声,看了眼女徒弟:“砍他一条胳膊,再耍花样,把舌头割了!”
姜叔夜一听,登时气得牙呲目裂。
敢碰我,大不了和你们拼了!
不就几道破玄雷吗?
劈不死我,你们几个就等着倒大霉吧!
可红衣女子的一句话,却让姜叔夜有些始料未及。
“师尊切勿冲动,这小子是主公要的人,万一忍不住疼丢了性命,如何交代?”
蟾贞子瞅着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轻蔑一笑。
“也是,这幅金贵的身板儿,是经不住折腾!罢了……”
随后,他径直朝着神道边缘而去,同时宽大的道袍滚落出一捆绳索。
俄顷,只见他瞅准方向,顺势将绳索带有铁钩一端抛向百步外的崖璧,死死钉牢。
随后将其用力拉直,另一端固定在神道石像之上。
干嘛?阿迪力走钢丝啊……
姜叔夜心里嘟囔了一句,被身后的宁芙蓉推搡着来到神道边缘。
这时,晁膺不解问道:“老大,咱们直接飞跃而过便可,何必这么麻烦?”
“笨蛋,喂你那颗隐息丹,干嘛用的?”蟾贞子不耐烦解释道。
姜叔夜听罢,瞟了眼心思缜密的白发道人。
倘若飞渡崖涧,无疑会引动内息,那颗丹药还不如不吃。
他探着身子朝神道边缘望去,悬崖下一片漆黑,不慎跌落肯定尸骨无存。
可惜,姜叔夜的跳崖念头还没准备好,就已经被制止。
姓晁的凶僧回转身,一把将他扛起放在肩膀上。
结果像袋面似的,就这么被人扛着上了绳索。
红衣女子则在二人身后,桃花眸子紧紧盯着小侯爷的一举一动。
来至神道对面的崖璧一侧后,几人又借助凸起的山石,攀爬到了进入地宫的栈道。
就这样,盗墓贼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金甲陵卫,而且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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