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太平间在地下,这年头监控这种东西还没有大范围普及,再加上也不是精神病院那种需要严加防范的地方,所以三月弥生确认方位之后很容易就避开了监控顺着楼梯跑下去了。
不坐电梯的原因有一部分是怕松田阵平反应过来杀个回马枪。
毕竟对方都气到甚至没有思考为什么他把枕头被子都丢下去当缓冲了,却唯独没有用理论上更加方便的床单。
追踪定位用的手环也是很容易就拆下来了。
三月弥生觉得不会有谁想到他会往太平间跑。
难道这就是对方约他在太平间见面的原因?
三月弥生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跑,一边盯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比起其他东西,眼前的阴间滤镜造成的阻碍反而是最大的。
他甚至分不清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怪物到底是被他精神扭曲的活人还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幻觉。
楼道明明亮着灯,却平白无故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阴影。
三月弥生越往下走,出现在他眼中的亮光就越少。
他踩在楼梯上,感受到的不是脚踏实地的坚硬石板而是软绵绵的,仿佛踩在豆腐上的感觉。
感知错误。
三月弥生现在还能勉强冷静地理智分析自己的脑子哪里有病,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不下来了。
离约定的六点钟还有5分钟的时候,三月弥生就已经站到了太平间门口。
但是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足足4分钟了。
跑完那段楼梯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勇气,他有点后悔一个人过来了,至少应该带上松田阵平。
主要是太平间的门没有关上,而是虚掩着。
三月弥生总觉得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吹得他寒毛直竖。
幻觉这种东西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大脑,所以三月弥生所恐惧的东西很可能会被潜意识具现化出来。
他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声音很空灵带着回声,但是三月弥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像是有一个女人在哭。
很常见的恐怖片套路。
这是幻听。
三月弥生提醒自己,再加上他原来奇奇怪怪的文字化视觉效果,简直像是在玩什么大型逃生恐怖游戏。
只是不会有谁逃生会往太平间跑。
三月弥生深呼吸一口气,他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说不定里面的说话声是约他来这里的人呢?
他不怕活人也不怕尸体。
他害怕的是未知的恐惧和一瞬间的惊吓。
心里做好太平间的尸体可能会集体诈尸的准备。
三月弥生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清晰。
太平间里面并不是一片黑暗,房间最里面的一盏灯亮着。
只是他看到的东西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
【蓝色的上挑猫猫眼】
红字给出提示。
三月弥生不明白。
他看不到对方的正脸,那么……他是怎么得出蓝色猫猫眼结论的?
是幻觉?
“猜猜他是谁?你已经有答案了是吗?”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问道。
三月弥生只觉得手脚冰凉,是太平间的冷气太足了吗?
椅子上的人听到了响动,他回过头,只是三月弥生不知道椅子什么时候也转了个方向。
那个名字已经快要脱口而出……
三月弥生像是终于绷断了那根脆弱的神经,他在心里呼喊道——诸伏景光你在做什么啊诸伏景光?!
他视野边角的黑色字体变成血一般的猩红,注意到这点的三月弥生没管奇奇怪怪的同期,而是先一步翻开了手机查看时间。
【18:01:28】
这是什么,实时日记?
还不待三月弥生再思考更多东西,汹涌的幻象就和大脑的眩晕一起袭来。
……
“不愧是苏格兰威士忌……”
三月弥生看见一个带着针织帽的黑发男人。
风声、天台。
他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很陌生。
手中的触感是枪支,冰冷的金属沾染人体的温度,手指扣住扳机指向那个黑色长发的男人。
他听到血液的流动和脉搏鼓动的声音。
“这把枪不是为了向你开枪才抢的……”三月弥生听见这个视角的主人这样说着。
他在干什么?
三月弥生想要皱起眉头,但是他现在的状态像是没有固定的形体,他无处不在却又不应该存在。
这是过去的事情吗?
三月弥生的觉得这是一段记忆,一段过去的记忆。
就像是一台摄影机“哗啦啦”地把这个时间发生的事情倒出来给他看了。
所以,为什么是他?
三月弥生开始烦躁,他的躯壳还在太平间里。
约他见面的人不知道是敌是友。
现在这种情况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记忆的画面因为三月弥生的不配合而开始波动起来。
他就要醒了。
三月弥生松了一口气,视角也不再局限于这份记忆的主人,他像是一个幽灵,充当这场剧目的观众。
但是当他看清楚对方是谁的时候,他的大脑轰鸣了一声。
或者说那是悲鸣吧。
因为这是记忆,所以三月弥生看得很清楚。
没有扭曲的景物和空白的人脸。
蓝色的、上挑的,像是猫一样的眼睛。
那是很好看的眼型,辨识度也足够的高。
三月弥生的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那是谁?
那是谁?!
和照片里比起来更加成熟几分的男人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和曾经笑着的那个人比起来简直像是两个人。
但是就算是留了圈胡子,就算是带上了一身硝烟和黑暗的气息。
不会认错的。
三月弥生不会认错他的朋友。
但是看看。
看看他亲爱的,可爱的,刚刚毕业就消失不见的朋友。
他现在在做什么?
诸伏景光把枪口调转朝向自己的心脏。
他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三月弥生像是忘记了怎么呼吸,他缺氧的肺在叫嚣疼痛。
“你这样的男人不应该死在这里。”黑发男人这样劝阻道。
还没有结束。还没有“演员”退场。
阻止了诸伏景光的却是对面身为敌人的黑发男人。
真讽刺。
他的朋友孤身一人。
拯救他的是他的敌人。
“我是fbi的卧底,赤井秀一。”
三月弥生听到黑发的男人这样说。
卧底。
他一下子松了劲,感觉氧气重新涌入肺里。
他隐约猜到诸伏景光在毕业之后去做了什么。
卧底。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他会活下来,他能活下来。
不管对面那个自称fbi的男人说的是不是真话。
是为了骗取情报和信任的谎言也好,是真情实意的坦白也好。
如果是三月弥生自己处于那个位置,他会让自己活下来,只要活下来,一切都有办法。
但是他听见了脚步声……还有诸伏景光凌冽起来的眼神。
不对……不对。
不对!
枪声响起来了。
那发子弹不仅仅打穿了苏格兰的手机和生命,仿佛连三月弥生的心脏也一起被洞穿。
心脏仿佛凝固了。
“诸伏景光……”他终于重新叫出那个名字。
“你在做什么?!”
三月弥生在混乱和疯狂中扑过去的精神和意识搅乱了记忆。
他醒来了。
从噩梦之中。
从真相之中。
……
那只是幻觉。
是假的。
三月弥生觉得喘不上气来,他尝试深呼吸,但是空气好像凝固了。
苏格兰的死状仿佛还在他面前。
愤怒和悲伤一起翻涌。
他希望他看到的是假的,但是遗留的本能告诉他那就是真的。
开什么玩笑,诸伏景光明明就站在他面前!
由于过去的生活环境,三月弥生下意识中,一句问候诸伏景光直系女性家属的谩骂就要出口。
但是在这种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他依然记得日记里写着的——hiro的父母去世了。
看着太平间里那个和诸伏景光极为相似的身影,三月弥生硬生生把那句话咽下去了。
他骂出了一声字正腔圆的“艹”。
“诸伏景光,你……个混蛋!”
其实日语中大部分骂人的词汇都太过温和,另外的小部分又过于尖锐。
三月弥生难得的,在找到朋友的第一天,体会到了词穷的感觉。
三月弥生定了定神,准备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先把人揍一顿再说。
但是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突然往下栽倒,和地板做了个亲密接触。
尖锐的疼痛这时候才从后腰的位置炸开。
他背后有人!
三月弥生只来得及看见背后一双酒红色的眼睛,那个人没有在他异常的精神状态中被扭曲身形。
三月弥生最后将视野转向对面。
黑暗中那个眼熟的人像是也没有意料到这个变故,他像是要去接倒下的三月弥生,但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那个人走到明亮的地方来了。
三月弥生看到了对方的脸。
一片空白。
但是他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抵抗刺痛和麻痹的昏迷。
那是诸伏景光。
他非常肯定。
【不要怀疑,那就是你亲爱的同期。】
明晃晃的红字贴在对方脸上,难免有几分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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