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
“天要黑了。”八月带着如月的面具,如他所说,去给二月收尸了。
并没有挽留松田他们的理由,所以八月倒也没有管,只是留在家里的潜意识体死于今日。
死亡的感觉很新奇也很可恐。
尤其是当你步入死亡的时候,其实你还活着这点。
感官共通,在另一具身体完全死掉之前,受损的疼痛一直如影随形。不能不说,他是祈祷那具躯壳赶紧停止生命活动的,但是留手的波本不知是真心报复还是真心救人,居然就把他残血状态挂在哪里。
结果还是要他自己来。
反正是在梦里。
梦里的一切行为都是被允许的,除了游戏规则和杀死朋友。
毕竟万一哪一天混淆了现实和梦,那可是要出事。其他家伙他们可以不管,但是他们都希望明天“自己”还有朋友。
天要黑了,路过行人的形态越发怪异扭曲,八月走在路上,总觉的每一个看是漫不经心走过去的人都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盯着他。
堆积的负面情绪是“心”最大的负担,不仅有他们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不成型的叫做“黑泥”,成型的叫做“鬼”。
嫉妒啊、愤怒啊、爱而不得啊,人各有各的悲伤,于是可恐的模样也就千奇百怪了。
终于压抑着对行人无端的杀意,八月走到地方了。他是给二月收尸来着的。
他抬眼看,觉得这个死亡地点可真是绝妙——“摩天轮”。
继阵平酱疑似和摩天轮有仇之后你也和这个杠上了吗?
八月不解,直到带着白面具的无脸警官把尸体带来。
人的精神就像是弹簧,时间会抹平伤痛,大脑会自我欺骗。
血液里有免疫细胞这种东西,若要说有,“白面具”就像是他们梦中的“免疫细胞”吧。尽管它们什么都做不到。
二月的死因是高空坠落。
八月心想,他总不能是如愿以偿,在摩天轮上玩“信仰之跃”了吧?
八月出示自己的警察手册,要知道若是在外面他可是许多年都没有用过这东西。
于是他拿到了尸检报告。
二月死了两次。
倒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第一次没摔死,所以摔了第二次,而且摩天轮可能不是第一案发地点。
“他做了什么?”
八月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没有把尸体带回去的理由,他知道摔死的人是什么模样,就算是再好看的人,只要死了,大家都一样了。
一样都只是具尸体,还是不怎么好看的那种。
所以按照流程,送去了火化场。
哦,这不是正经流程,毕竟这看起来像是凶杀。
接下来,该回家了。三月应该醒了。
———
误入梦境世界的“爱丽丝”不能说一无所知,但是在这里死者的名字可不能随意呼唤。
只因为他们有可能就在你身边,侧耳倾听。
松田阵平等人赶回三月弥生家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
没有被控制的遗照“画中人”,也没有子弹洞穿血肉留下的斑驳血迹。
连硝烟的气息都已经散尽,案发现场早就已经被处理过。
松田阵平没来由地觉得心悸,于是他呼喊着旧友的名姓闯入屋内。
当然,他们都知道三月弥生家的门钥匙在门口的花盆底下。
不要随意呼喊死者的名字,他们也许真的听得到。
听到了。
伏在屋里桌面上的人被惊醒,意识还在恍惚混沌之间,只觉得脖子疼得仿佛要死,被硬生生割开了一样,连喘气都显得疼痛。
发生了什么?
仿佛做了一场很久远的梦,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松田阵平的声音越来越近,但是现在不能被他找到。
要说为什么?
“我是三月弥生……,要解开本体的死亡之谜。”他深呼吸一口气,觉得火烧般的感觉消退了一些。
一具尸体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对方的脖子被割开,鲜血飞溅,面部也是血肉模糊。刀口细长,下手却极狠厉,像是要砍下那具身体的头颅一般,留下深深的刀口和外翻的血肉。
三月弥生动了动手指,他手中一直紧紧攥着一把刀。
刀刃轻薄细长。
血还没干……
要死!要死!要死!这种场面要是被松田看到怎么解释的清楚?!
百口莫辩,更何况怀疑的种子埋下去就会生根发芽。
他能解释什么?
的确只能说是他杀的。
仿佛是在梦中从高处坠落之后猛然惊醒的人,心脏的轰鸣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他已经做出了决策。
三月弥生起身,他扯下床上的毯子,把尸体包裹起来,避免在搬运的过程中血迹沾染范围再一次扩大。
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年没有换实心的床,以至于现在能够把那具包裹好的尸体塞进床底下。
花布毛毯包裹着的尸体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被推进床下的黑暗之中。
三月弥生整理好床面上的床单,一直垂到地面上的布料足够遮掩床底下的一切。
只要没有人去掀。
三月弥生深呼吸一口气,离松田阵平破门而入大概还有30秒左右。
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三月!开门!”门外的友人已经怒火中烧,他像是极为肯定三月弥生就在这间房间里。
“你在做什么?!”松田阵平像是已经有所察觉。
三月弥生:……
现在处理血迹肯定来不及了,而且血腥味太重了。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拿着那把细长的刀,往自己的手腕划去,但是在看到原本就覆盖在手腕上的绷带的时候,仿佛才想起来有这件事。
于是刀刃偏移了一下,用一种刁钻的角度刺穿了手臂。
三月弥生抬眼扫了一圈原本那具尸体留下的血迹,三月弥生用着那只受伤的手把原本的血迹形状毁掉。
血迹滴在摊在桌子上的日记本上,上面写着——“每个人的生命都至高无上!谨记!”
这话我怎么不怎么信呢?
三月弥生半阖着眼,红到发黑的眼珠只有对着光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红色。
书桌上的灯亮着,极度花哨的灯罩,镂空的花纹透出星移斗转的光影,色彩像是夕阳一样,刺眼的血迹融化在光里。
他沾着血的手合上日记本。
松田阵平就是在这个时候破门而入的,但是就在他看清楚房间里的景象之后,两边陷入了僵持,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样。
松田阵平仿佛回到了自己接到那个无声电话冲去三月弥生家捞人时候看到的场景了。
同样的人,同样的房间,同样的色彩,还有同样弥漫开的血腥味。
不同于上一次的是,这次三月弥生还站着,尽管伤口看上去比上一次更加可恐。
沾着血的刀子掉在地上,浸泡在血迹里。
这个出血量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除非三月弥生伤到的是会引起大出血的致命处。
他在干什么?!放任血液流失?!
松田阵平握紧拳头,盯着掉在地上的那把刀皱起了眉头,随后视线又挪到三月弥生身上,尤其是他缠着绷带的手腕上。
三月弥生的头发稍微留的有点长了,他的黑发散落在肩头,苍白着一张脸,嘴角隐约挂着不明朗的笑意,视线放空落在桌子上。
“松田?还有……萩?”三月弥生转移视线,却在看到跟在松田阵平后面的萩原研二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是他马上不动声色接着道,“班长怎么也来了?”
仿佛他那一瞬间瞳孔地震般的动摇是不存在的。
“三月酱?发生了…什么?”萩原研二的声音在发颤,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三月弥生,如果先前所见的三月弥生能说得上是异常的话,现在的三月弥生只能说是“怪异”了。
那张笑脸像是鸟的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没有落到实处,三月弥生并不是因为想笑才露出这种表情的,而像是某种伪装一样。
就像是变色龙变色一样,萩原研二从三月弥生身上看到一种排斥的情绪,还有一种更深层的、更可恐的情绪波动,但是对方收敛的太快,只展露了那么小小的一瞬间,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风过之后又只是一潭死水。
对比起来,比起在三月弥生露出失常的那一面之前就陷入无期长眠中的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这场面见的多了,三月弥生身上偶尔会透露出一种非人的特质。
恐怖谷效应能够吓得人寒毛直竖,他明明是个活人,但有时候就是不给人活人的感觉。
雕塑又或者是高度腐烂的尸体,做了一半的蜡像。
哪一种都行,反正不是活人。
“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好像出了一点问题。”三月弥生笑着模棱两可地回答。
他没有搞清楚情况,或者说搞不清楚了。
【22岁,11月7日。我的朋友死去了。】
他看着活生生的萩原研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就只是看着。
好奇怪,松田明明说我已经29岁了。
松田阵平深呼吸,指甲陷入手掌心这才克制住自己亲手把人揍进icu的冲动。
萩原研二这才反应过来,“被人攻击了吗?还是不小心划到了?我这就打急救电话!”
三月弥生的伤口被血模糊,再加上他用好着的那边手捂着伤口所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萩原研二觉得这怎么都不可能是意外。
“不要去医院!”三月弥生突然失控般喝道,准备打电话的伊达航都顿住了。
“不……我是说。”三月弥生像是自己也在疑惑自己的态度,他斟酌了一下词汇才开口道:“这点小伤不用去。”
“小伤?”
“不爱惜身体可不行。”伊达航皱眉,露出不赞同的眼神,依旧拨打出急救电话。
拨号待接通的声音传入三月弥生耳朵里变成另一种信号。
他听到床底传出哼唱歌谣的声音,他刚刚把尸体塞进去的那个床底。
【背靠背~背靠背,好朋友~背靠背】
【你还要骗他们到什么时候?真好笑。】尸体嘲讽着他。
【朋友?在他们看到你真面目的时候还会这样称呼你吗?】
我没有骗他们,我也没有伪装。
还有我不认识你,不要和我搭话。
三月弥生默道,他只是觉得那个声音刺耳,倒没有什么其他的。
【你以为全部忘掉就能够解决问题了?你一定会亲手杀掉他们!现在就……】
那个嘈杂的声音像是还要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松田阵平扣上伊达航的手机,终止通话。
拨号中的忙音停止了。
“松田?”伊达航不理解地看向松田阵平。
“没必要,死不了。”松田阵平回答道。
这话挺扎心的。
松田阵平抬起墨镜,露出自己的眼睛和三月弥生对视,那双眼睛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一样,是一种假像般的平静。
“伤口是你自己划的吧。三月。”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像是已经看穿了一切。
远川明要杀三月弥生,三月弥生就是远川明。
那么问题——怎么杀?
【自杀。】
地上那把用作“凶器”的刀还是松田阵平和三月弥生去购物时挑的,一组菜刀中的其中一把。
三月弥生并不说话,也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透露出一种狂热的喜悦和一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焦虑。
他的确没有欺骗他的朋友,不过是看对方更加相信哪一种。
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其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三月弥生自己动手。一种是他被其他人攻击了。反正他仇人这么多被人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真相还是假像?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松田阵平看向僵持着的想要移开视线的三月弥生询问道。
这个三月弥生不是22岁的幻影,而是29岁的活死人。29岁的松田阵平认识的那个三月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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