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被强行掀起来, 露出床底下的空洞,但是除了原本就放在那里的工具箱以外并没有出现其他东西。
工具箱的大小再怎么样也不能塞入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
尸体……是我的幻觉吗?
三月弥生有些诧异地看向鬼怪,对方像是也没想到这种情况, 但是没有下一步动作的鬼怪, 马上就被三月弥生削掉了过界的躯体部位。
断裂的部分像是章鱼的触角一样掉落在地上, 蠕动着发出怪异的声音。
【多管闲事的家伙!本来能吃掉的,差一点就吃掉了了!】鬼因为恼羞成怒,所以冲着三月弥生以外的人叫嚣着。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八月在面具后面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刚刚但凡没有让三月弥生对着松田阵平动手,鬼说不定就成功了。
【废物。】另一个跟在降谷零身后的人形影子骂道,倒也不像是抱有多大期望的样子。
和窗户外的鬼影不同, 依旧只有三月弥生能够看见。
但是被他的朋友们挡住了,三月弥生见对方没有动作也不好动手。
【难道说……你吃掉了吗?!】鬼怪突然自己想到了一个惊悚的可能性。
没有一条规则说只有鬼能够吃人。
【“人”吃人……你吃掉了吗?疯子!】鬼怪带着恐惧的表情看向三月弥生。
就在这个时候,那鬼影像是断尾求生的壁虎那样, 切断被三月弥生控制的一部分躯体跑掉了。
就像是受到了命令一样, 连另一个人形的鬼影也暂时离开了。
【还没到时间……】
“……。”三月弥生只迟疑了两秒,他的手很疼,疼到拿不住刀,但是脑子迟钝地连疼痛都被延长了, 像是刀子落在别人身上。
如果是实体的话,肾上腺素会让人暂时感知不到疼痛,但是这里是梦。
“我去抓那家伙!”三月弥生不想再解释什么, 留下来的话一定会被团团围住, 玩“真心话大冒险”。
饶了他吧。他宁愿和鬼怪搏斗都不想讲真心话,虽然他也不说谎。
于是他顺水推舟地找了个借口, 翻过打碎的玻璃窗就跟着那只逃跑的鬼冲了出去。
松田阵平没抓住他, 已经抬起的手落空了。
跑得这么快的伤员该说不愧是三月弥生吗?
来个人管管三月弥生吧。
松田阵平累了真的累了。
清醒时要看着某个家伙, 睡个觉还是不安生。每当以为自己完全了解三月弥生的时候,就会被对方的无下限再次刷新三观。
“小阵平?”萩原研二小心翼翼,他倒是看出来和谁有关,现在的松田阵平像个炸药桶,一点就可以炸。
“……他在干什么?那家伙以为自己有几条命?!”降谷零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拿着医药箱,就看见某个伤员跑得无影无踪。
他本就黑的脸色更黑了,黑到看不出来。
“我去找人。”诸伏景光冲降谷零比划了个手势,他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所以我收拾残局?
八月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
他捡起三月弥生丢在地上的那一截鬼影子,思量着晚饭做什么。
“我也去。”松田阵平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揍三月弥生一拳了。
“你不能去。”八月阻止道,这点时间诸伏景光已经翻过窗户,跟着三月弥生的足迹跑进后院的花园里了。
“为什么?”
“诸伏先生是公安,好歹培训过知道怎么对付鬼。您过去是给鬼加菜吗?”八月把手上还在蠕动的影子打了个结,像是软塑料做成的章鱼脚一样发出“啵啵啵”的声音。
“你为什么在这里?”
终于有人问这个问题了,八月把揣了许久的回答说了出来:“因为我住这里啊。”
“租客?借住?”松田阵平猜测着。
但是一串铃铛的响声很快就打断了他。
他放在兜里的樱花铃铛响了。
“刚刚明明没有响……”他一愣,刚刚那鬼怪张牙舞爪地扒拉在窗户外面铃铛都没有响。
“你们听说过万圣节的传说吗?”八月耸了耸肩膀,这栋房子本身就是凶宅,所以当年如月才能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拿下。
而且现在有一具尸体就趴在床底呢。没错就在你旁边,阵平酱。
八月听见对方哼唱“背靠背”的声音了,声音也许是他们的幻听,但是尸体是必然存在的。
现在八月就担心松田阵平那么弯腰仔细看一眼床底——如果先前那个鬼的行为让他起疑了的话。
“亡者会在这个时候归来,和活人抢夺身体,为了驱除鬼怪,人们装扮成鬼怪的模样。”
“所以,我们怎么能确认你不是鬼呢?”松田阵平反问。
“我要是鬼,刚刚就动手了。”八月摊手,他不解释也可以。
铃铛的声音还在响,越来越急促。不仅有松田阵平身上的那个,还有萩原研二身上的。
“为什么在响?”
“因为我们中间有鬼?”八月胡乱做出推测。
等等这不会是真的吧?
他本来以为是三月弥生全盘操控的,但是现在一看三月弥生本人都是云里雾里的样子。
那么这个方案,先前演给老乌鸦看的剧本,除了三月弥生以外只有一个人选——远川明。
那么最大概率被策反到“鬼”阵营的——zero吗?
八月想起来打枪不打头的某人。
相处那么多年的幼驯染被苏打酒干掉。
虽然只是波本认知上的……但是八月不认为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必要。
他在增加“同类”。
要命!
班长……班长可能。
班长也不是不可能啊!他也淡定过头了吧?!
小阵平!hiro!快逃!你们同期里面没有正常人了!
八月欲言又止,他怕自己一句话出口,其他人就给他表演一下当场“变脸”。
真的不是在演我吗?
真的是本人吗?
不是幻觉?
靠,这个松田和萩会不会也是假的?
不不不,他们手上不是有樱花铃铛?
……但是如果从高明哥那个时候开始就被骗了呢?
大家都是“鬼”这就说的通了。
但是……“明”的目的是什么?
————
一个猛子扎入杂草丛生的后院的三月弥生不知道八月想了那么多。
对他来说是不是幻觉没那么重要,就算对方真的是“鬼”。
只要对方演的够像,他说不定还会大喊“给我变”。
至于真货和假货之间如何取舍?
先不说这种可能性会不会出现。
就算是出现了——那岂不是更好?
三月弥生表示他可以全都要。
他深呼吸一口气,生理泪水从眼眶溢出,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手是真的疼,刀子中途就因为手拿不住掉在半路了,三月弥生也没回头去捡。
神经切了,但没切断,所以一抽一抽的疼痛连带着脑袋都疼起来了。
他跑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着其他人的面因为这么点小伤哭出来也太丢人了。
“三月弥生你丢不丢人?”他一边对着自己骂骂咧咧,一边掉眼泪。
“好痛。”他捂着手蹲下去,一头埋进过人高的杂草丛中。
和现实一样,血止不住却也流不快。
更何况这里是梦,就算是流尽血液也不一定能够像人一样死掉。
月黑风高,院子里只能看见漆黑的影子,已经枯萎的向日葵像是只有头颅的人那样弯着颈椎骨站在草丛中。
院子其实也不大,三月弥生早看到那只鬼跑没了踪影,他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
他一个人在草丛里缩成一团的时候,隐约听到诸伏景光喊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点空灵的感觉,仿佛是恐怖片里叫魂的声音。
于是三月弥生沉默了。
他的情绪几乎没有个中间值,一直在大喜大悲到极度淡漠之间来回跳转。
他学着做个人,但学得不怎么像。
感情不像大脑一样好控制,但是通过调节大脑的神经递质能够做到类似调控情绪的作用。副作用也来得明显,感情要是压不住了,就像是开闸的水库放水那样,一下子都涌出来,让他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多愁善感的没用人类。
三月弥生没回应诸伏景光,他觉得那是幻觉,又或者是鬼,虽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真实。
他怕自己应声了,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外面的躯壳一睡……倒也不会一睡不醒,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换一次代。
他担心醒来的不是三月弥生,是鬼。
现实世界可不像梦里有固定规则,无论如何都还有一线生机。现实就是一场只能一命通关的超高难度游戏。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三月弥生听见诸伏景光喊他的声音停了,三月弥生没来由地又担心了起来。
他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选择爬起来去找人。
诸伏景光没找到他,所以现在换他去找诸伏景光了。
如果骗他的真的是鬼,那就让对方为用那张脸骗他这件事情付出代价好了。
夜幕中的向日葵像是弯腰驼背的骸骨,三月弥生从他们之间穿过,向日葵的花瓣收缩在一起,像是蜷缩在一起的面皮。
三月弥生顺着他最后听见声音的地方找过去,绕过一片枯萎的葡萄藤架子。
他找到诸伏景光了。
“景光?”三月弥生难以置信。
刚刚还在叫他的人,胸口绽开了血花,心脏的位置上插着三月弥生刚刚丢在半路的那把刀子,斑驳的血迹显得如此刺眼。
诸伏景光倒在后院的井边,他靠着围着井口的砖石,明明是如此狰狞残忍的死法,他的表情却是祥和的。
就像是……就像是……
【12月7日诸伏景光死亡】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三月弥生。松田阵平的摩天轮,诸伏景光的天台。
三月弥生其实不记得演算“失败”的记忆,他只有现实中成功的记忆。
但是在梦里他失败了多少次,他的朋友就死去了多少次。
明明应该是潜意识里已经看惯的画面,却依旧压迫着他人难以呼吸。
“景光?”三月弥生试探着触碰,但只感觉到自己体温的温度。
“我明明马上就过来了?”三月弥生如此质疑着。在他离开前他的朋友明明还活生生站着。
不能说尸体已经发凉,但是至少不能说血还热着。
三月弥生觉得尸体的触感有点奇怪,软绵绵的像是皮肤下面包裹的都是棉花一样。
但是三月弥生现在只能看到诸伏景光胸口的一片鲜红,视角仿佛开始摇晃。
【铛铛铛——发现尸体。】
有人不乏恶意地在他耳边说着,能做到这个的——“你做了什么吗?!明!”三月弥生质问着,因为担心诸伏景光的尸体被其他朋友看到,所以压低了声音。
这种场景要他怎么交代啊?!尤其是zero……
【我只是…看着。找……到】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明!明?”三月弥生呼唤着,另一边却再无回应。
庭院里静悄悄地只有他自己和一具尸体。
但三月弥生不知道,在另一边的屋顶上,恰恰好可以看到井和尸体的位置上,藏匿着一个人影。
“这样骗三月好吗?”
【必须要这样做,为了找到“鬼”。】
“虽然知道……”那个人苦笑着。
“话说这次没用上手·枪啊……”他如此感叹着,手上正拿着一把左·轮·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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