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一路狂奔, 直觉告诉他和对方正面冲突,自己大概率是讨不到好处的。
但他明明连开枪的准备都做好了,最后对方却没有追上来。
松田阵平戴上从对方那里“抢”来的防毒面具, 视野一下子就变得狭隘了起来。
狭长的走道, 静悄悄地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减慢速度在自己经过的下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确认过屋子里没有人之后,他小心地打开门闪身进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联系上如月找到萩。
至于那个怪力女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件事本来就和松田阵平无关……但是三月弥生有关系。
三月弥生杀死了公安的潜入搜查官?
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三月弥生是以什么身份动手的?
是潜伏在警方的组织卧底?还是身为警察时候的“误杀”?
松田阵平一边思索一边打量自己躲进来的这间屋子, 橱柜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剂瓶,看起来应该是某些药物的存储室。
松田阵平收回视线,打出电话联系喊他过来这边的如月, 然而电话对面只是传来一阵盲音。
嘈杂刺耳的声音像是电流错乱的声音,松田阵平看着手机归零的信号格——信号被屏蔽了。
刹那寂静如同永恒——这下子麻烦了。
坐以待毙不是松田阵平的风格, 但是要说在这么大的地方一间间找过去也是个麻烦事情。
松田阵平靠着桌子歇上一小会,手掌无意间碰到了一份文件。
是一份检查报告。
松田阵平翻开首页,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看着他头大。
性别, 男。
年龄,22岁。
姓名一栏是空着的, 原本应该贴着照片的部分是一幅像是随手用中性笔画上去的简笔画, 一只花孔雀?萨摩耶?
松田阵平一时间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生物,只是写这份报告的人还打了个箭头指向那幅抽象画,标注是——“hagi”。
这谁?
松田阵平怀疑自己的眼睛。
看那短短几个字母也看得眼熟, 这个字迹?
三月?
松田阵平分析以往看到的字迹,他突然想到在梦中时候。那个在冰箱附近的便签纸。
是两种风格不同但是大体一样的字迹, 就像是两个人在传纸条对话一样, 一个稍显凌乱, 另一个则是更加工整一些。
是…八月木染……吗?
松田阵平猜测着,接着往后翻报告,老实说在梦里看过三月弥生的报告之后,他对翻报告这件事情多少有点心理阴影了,就怕往后翻翻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被用在萩原研二身上。
庆幸的是,后面并没有出现那种松田阵平想象中他所惧怕的东西。
松田阵平抿着唇看报告上自己能够看懂的部分,同时也明白了萩原研二能够活下来是有多不容易,说这是奇迹也不过分。
报告上每年的体检报告增加的除了年龄还有一行行的“意识无反应”,“脑波检测异常”之类的说明。
上面萩原研二的手绘大头照也是一年比一年更加抽象。
翻到后面松田阵平算是看懂了,对方根本不是在画一样具体的事物,要说的话大概算是一种复合型的东西。
就像是传说中的奇美拉,是从不同的动物身上截取特征拼凑出来的存在。
“……田纳西?”
“!”松田阵平猛地一惊,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了。
他回头看过去,来人正倚在半开着的门框上,对方同样戴着防毒面具,外面套着一层白大褂,扣子一颗颗扣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其他什么特征。
唯有眼罩部分隐约透露出一点薄绿的色调。
来得是七月,只是松田阵平并不认识对方。
“你是?”松田阵平像是受惊的野兽那样警惕对方。
“别那么激动,松田君。我并不是你的敌人。”七月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手上并没有武器,对他也没有敌意。
“清酒让你来找我的?”松田阵平收敛神色,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现在是“田纳西威士忌”。
“他的确在找你。”七月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松田阵平:“?”
“不过是我先找到你了。”七月摊开双手说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对方的确没有敌意,但是松田阵平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这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睛’。”七月伸手往上指了指,黑暗的角落里亮着红光。
是监控摄像机。
“信号屏蔽也是你做的?”松田阵平问道。
七月愣了一下,随后拿出自己的手机。
“屏蔽?我只是做了一点手脚,打出去的电话都会转接到我这边而已……啊,我也没信号。”七月看着自己同样归零的手机信号格,眯了眯眼睛。
“不过这也没事……反正哪边赢都没关系。”七月小小声自言自语了一下,防毒面具盖住了他含糊不清的声音。
“走吧,田纳西先生。”七月,眯眼笑道,“比起看报告,你也许更想看到活人?”
七月指了指松田阵平手上的报告。
“他在哪里?”谈及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明显绷不住了。
“请跟我来吧。”七月率先转身准备带路。
松田阵平咬咬牙选择跟了上去,就算是陷阱他也必须去。
而另一边的走道,两边人几乎是隔着一堵墙擦肩而过。
九月手中转着从松田阵平那边拿来的墨镜,红裙摆荡漾开来。
和其他保持联络的大脑不同,作为几乎“独立”的大脑,长年未曾和“族群”联系,感情、记忆,思维和“族群”的差别越来越大,更不要说她原本就是独特的那一个——她是远川中唯一的女性。
生理差异上她就和其他脑子存在认知上的不同,更不要提这么多年,未曾记起一切的她,一直以“人类”的身份过着普通的生活。
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噩耗惊醒她沉睡的记忆,让她记起那些没那么美好的过往的话。
她是能够作为独立的个体,作为“人”活下去的。
在这点上,她反而有点羡慕起早早死去,维持着人类形态,保有自己是人的认知死去的五月。
记起一切,“疯狂”便随之而来,那就像是存在他们脑海中的一块阴影,一块恶性肿瘤,拥有“力量”的同时,认知上的失调也越发严重。
严重到,觉得不记得的一切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几乎是两个“人”。
就像是“昨日之我,并非我。”
她也曾有人类的姓名,甚至拥有人类的家庭。
她留在组织里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长,短到她只记住了疼痛、孤独,还有抛下她们离开的三月弥生。
那是她们中的司令塔。
而在之后没多久,作为“失败品”的她被组织舍弃了,没有药物供给的话很快就会死去。
难得能够在组织里活到退休的大叔收养了被抛弃的她,原因是她有点像对方死去的女儿。
九月并不介意这一点,毕竟对方付出的感情是真的,也半点没有亏待她,要说的话应该说是多亏了那个人,她才能活到现在。
然而也许“好人不长命”才是世界的真理,总之那位在九月眼中的“好人”并没有活多久,在教会九月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人”之后,那个人很快就因为恶性疾病去世了。
九月遇见她那位公安搜查官的“恋人”也是在那个时期,他是他养父手下的人。
对方对她并没有那种恋人上的感情,她也是知道的,对于人的情绪感知,她们比起一般人来更加敏锐,毕竟毫无防备的大脑是不会说谎的,就算只是泄露在外的一点点波动,也足够她理解了。
她养父临终前告诉她,那个男人是个好人。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九月有意愿的话,可以试试看。
对方平日里也的确是摆出一幅追求者的模样,但事实是那个人只是为了从她这边套到情报而已。
甚至,像是本土极道那样的极道大小姐可以招揽一位上门女婿,她老爹退休养老之后,手底下的人和资源自然会交给他。
毕竟她老爹因为亲生女儿的早夭对她有点过度保护了,在发觉九月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失去在组织里的记忆之后,那位叱咤风云一辈子的老爹居然对她谎称自家是农产品大户,也就是种地的。
九月失忆期间也是傻愣愣地老爹说她就信了,人生理想也不过是开一家花店,摆弄一些花花草草。
那位“恋人”先生是好人这点倒也的确是,毕竟对方可是公安的潜入搜查官,好心到在九月当场撞见他和公安那边联系的时候,居然放走了她。
“啊,这个家伙是笨蛋吗?”
表面上一无所知,但是隐约察觉到什么的九月当时是这样想的,现在想来,在那个时候她估计就已经断言这位“恋人”先生活不了太长时间。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够等到对方彻底站到她这边的时候。
那同样不是出于什么恋人的感情,只是她希望能有一位新的家人。
哪怕这位家人最开始的目的不纯,她也不在意。
人命太过脆弱了,像是只盛开一刹那的花那样。
对方本来准备和她坦白身份了。
虽然一方面也有为了借九月的名义,彻底掌握她养父留下来的势力。
九月越发觉得那个人不适合当什么潜入搜查官,太过心软又太过相信他人。
九月自己都不相信她养父当年没看出异常,不如说正是她养父多少关照了一下,那位“恋人”先生才能在组织里埋伏这么久。
她不知道她养父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才关照了一下对方,但是她觉得相信别人也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前提是,不要干着潜入搜查官这么危险的工作。
直到那个人死后,九月才查到消息,那个人是为了自己已经死去的恋人才加入组织的。
那个人真正的恋人。
比较好笑的是,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恋人还活着,在组织里不停地寻找。而事实上,对方早就不在了。
九月后来把两个人埋在了一起,说是墓,倒不如说,九月只是替那个人找到他真正恋人的一捧灰而已。
这捧灰还是九月从组织的实验室里倒腾出来的。
至于这一系列活动,自然不是先前刚刚恢复记忆的一位花店老板娘能够独自做到的事情。
她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入侵这里,自然也是因为——有内应啊。
她一开始找到的其实是七月。
毕竟那家伙兼职着情报贩子的工作,同时还是那位“恋人”先生临终前,传给九月消息里的那位公安特殊联络人——花见。
找到七月并不难,知道他那些身份的人不多,但是只要知道他就能找到他。
九月一开始是怀疑那位公安的联络人“花见”出卖了“恋人”先生。
而在武力值上无法和九月抗衡的七月卖人卖的很干脆,他说那个时候公安的“花见”还是三月弥生。
九月一开始没相信,就算是三月弥生没有遵守从前的约定,但是他任旧是司令塔,统筹一切情绪和感知。
九月情绪失控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但是七月一句话就让她改变了主意。
他问:“你还能听到三月的声音吗?”
他们断开连接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她们无法再理解彼此,也不再共享悲伤、喜悦。
“也不一定是三月,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吧?”九月询问着久别重逢的“家人”。
“不一定哦。”七月笑容微妙,“他交到‘朋友’了。现在也在那个组织里,但最近好像被怀疑了。为了转移琴酒那边的注意力,说不定他真的会推一个卧底出去?”
“你知道的不是吗?他做得出来。”七月说道,像是在看一场好戏的人一样。
“……他的朋友是朋友?!我的家人就不是家人了吗?!”难以置信的愤怒演变成仇恨。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至少九月不知道真相。
既然七月经营着情报贩卖的工作,那么那位寻找着真正恋人的“恋人”先生理所当然会上门拜访。
“是哦,我已经帮你查到了。”七月戴着面具,身形隐藏在黑暗之中。
桌面上的照片里一对看起来就很甜蜜的恋人。
而现在一个是找人的人,另一个是被找的人。
“请节哀,这是我能找到,并交给你的全部资料。”
寻找恋人的人早已得知自己真正恋人的死讯。
他要找的人,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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