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男女难辨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带着变声期少年特有的糟糕嗓音。
八月只感觉脖子刺痛着,他微微抬起脑袋,只看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晃悠。
脑子十分的不清醒, 八月眯了眯眼睛才勉强聚焦,看清楚眼前那个白乎乎的原来是一个人。
八月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降谷零伏在方向盘上,看样子是睡了, 该庆幸对方晕的时候没有一脚踩下油门。
诸伏景光还在原位, 一张脸惨白惨白。
八月碰了碰,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诸伏景光的体温冷得像是冰块似的, 半点暖意都没有了。
行吧,至少没死。亚洲人死了会变成蜡黄蜡黄的,而不是白色。
八月的视线最后落到那个一片白色的少年身上,他踌躇了一下,他从梦里醒来了,摆脱了困住他们的幻觉,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是本应该仇恨他的那部分自己。
当年八月、三月还有二月一起离开了,九到十二则是留在了组织里, 不是不想带走, 而是没办法带走。
排序越是后面,越是不像人, 身上毛病也就越多, 离开了组织的药物, 那些存在连半个月都活不过去。
但归根结底, 的确是丢下了他们。
分隔开的脑子, 不同的环境和身体素质令他们越来越不像一个人, 连同一个人在不同的环境成长都会养成不同的性格,更不必说他们这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的“同一个人”了。
可以理解但是难免责备。
对义无反顾抛下所有,一把火把什么东西都烧得干干净净的弥生,和被留在黑暗里的其他自己。
“你怎么来了?”八月打心底也想要相信“自己”,但是之前那次见面差点被打穿脑袋的结果让他不得不多出几分戒心。
尽管硬碰硬这方面他一个人绝对打不过霜月。
“……ta没和你说吗?”白发的少年眯了眯眼睛,身上唯一足够出彩的颜色只有一对红得吓人的眼睛。
“谁?”八月不明白。
“哦,看来是没打算见你们。”霜月耸了耸肩膀,把手上空着的针管塞回盒子里。
八月的视线在针管上停留了两秒,针对特制致幻剂的解药,现在只有在六月那边才能拿到。
“放轻松。我这次没打算做什么。”霜月瞧了一眼还趴在方向盘上,看起来睡得香甜的降谷零。
“波本……,还是说我应该叫他——zero?”霜月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
“……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八月举起枪对准霜月,脸上是和对方如出一辙的冷笑,只是他现在的脸要可怕的多。
“为了报上次的一枪之仇?”霜月看着枪口无所谓地笑道。
“凭你那七步之外人畜不分的视力?”八月冷笑着回应。被戳着痛处嘲讽的霜月微微有些诧异,“你真心拿他们当‘朋友’?”
他皱着眉头看着车子里驾驶座上的降谷零,心里稍稍有了点动手的念头。
“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像一代……。”霜月冷漠地赞叹了一句,“像他为了所谓‘最优解’抛下‘我们’的样子。”
“三月从来都没有抛下‘你们’。”八月皱了皱眉头。
霜月抿唇,他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讨论或者争辩什么,他这次的任务也不是这个。
耳麦里如月的声音已经在叫停了,如月希望他别再和八月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吵。
无意义,好吧,无意义。
那么什么才算是有意义?
“受……人所托,帮你把……好吧好吧,我们的朋友。”霜月开头说得略显艰难,尤其是那个“人”字,真正拜托他这件
事的存在,他不知道还应不应该把那种东西叫做“人”。
但他起码承认了一点,三月弥生真心交的朋友,现在是“他们”的朋友,这点不容置疑,只要他们还是某种意义上的“一个人”。
“现在只有我能把他带出去了。”霜月说道,他看着八月固执举着的枪,眼神算是柔和了下来,卸掉了浑身尖刺。
八月抿了抿唇,如果是真的boss下达命令,那么……眼前的霜月的确是唯一的选项了。
“你也要跟我走。”霜月补充了一句,毕竟琴酒叫他来抓人,他总要带一个回去交差的。
“你原来的壳呢?”霜月打量了一下那张变得陌生的脸。
八月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有点踌躇地说道:“翻车了,损伤太重,用不了了。”
霜月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笑声就从齿缝中挤压了出来,他也不想笑的,这的确不是应该笑的时候,毕竟要是带不回苏打酒,他哪一边都不好交代。
但是这实在是非常好笑,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七步之外,人畜不分?”霜月笑道,把八月讽刺他的话原句奉还。
“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八月拔高了声音,想要反驳。
他就知道,翻车翻成这幅模样,其他脑子少说也要笑上他一年半载。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意识到这一连串事情大概不是巧合。
为什么威士忌组恰好被派到旧实验区执行任务?执行的又是什么任务?
为什么会有疲劳驾驶的货车刚好通过这个唯一的道路,还恰好撞上了他?
又为什么已经废弃的实验室里还有没有处理掉的克隆体?
井里的那个声音又是谁?
要他相信一切都是巧合吗?
“第六位,第七位。”八月念叨道。
霜月不可避免地僵了一下,八月经常不用脑子,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脑子,只是比起思考,他更喜欢直觉。
“ta。”八月重复了一遍霜月对那个不知名存在的称呼。
“在井里……?我不知道……不,我忘记的‘家人’?”
八月的语气逐渐肯定起来,他坚信这就是真相。
“额。”霜月发出一个迟疑的音节。
“算了,结果是好的就顺便你们。”八月按了按脑袋,他们忘记了什么。
就像是人都有父母,但是他们对这最初的“家人”却半点印象也没有。
“你得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霜月看着没动作的八月说道。
“才不要。”八月撇了撇嘴,“只剩半截了,在六月修好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boss要完整的,别忘记你是用三月身份回去的。”霜月皱了皱眉头提醒道,“要是出现残疾的话就会被废弃。”
“别扯了,只要老乌鸦还做着那个梦,就算‘三月’只剩下颗眼珠子他都不会放弃的。资料被我们烧了,潘多拉也下落不明,三月是最后的样本了。”
“不一定。”霜月看着八月终于放下枪从车子里出来了,“听说隔壁组的那位天才,在研究上有大进展。”
八月皱了皱眉头,“雪莉?”
他想了想才对上一个符合的人选。
“宫野家的啊。”他颇为感慨地叹气。
“没关系,没关系。”八月满不在乎,“真不能用了,我就和三月去挤一个脑子。”
“希望如此。”霜月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是“统一”派,坚持一个脑子一个人,所以曾经试图把所有躯壳杀死,把不同的数据塞回一个脑子里。
八月拖拉着诸伏景光,自来熟地坐进霜月的车子里。
霜月没拦着
他,八月顶着那张脸对他说道,“一点点小小的幻觉就能够蒙混过关了不是吗?你带着的吧?”
八月看了一眼霜月先前把空针管收起来的包。
“带着,但是你是叫我给gin用……”
“你敢说没用过吗?”八月有点不耐烦地打断道。
于是霜月闭嘴了。
“摊上你还真是琴酒的悲哀……。”八月略带嘲讽,那些特质的药剂长期使用会出现基因污染,谁知道到最后还是不是人。
“彼此彼此,和我们交朋友才是倒了八辈子霉。”霜月看着八月把诸伏景光拖上车子,“他得躺后备箱。”
“不需要。”八月把诸伏景光塞进车子里,“这是针对我的试探,苏格兰黑的比我还真呢。”
“诸伏高明是组织的‘莫里亚蒂’。”如月适当地在耳麦里透露了一点情报。
霜月:“??!”
他现在觉得他不仅仅是眼神不好了,耳朵可能也不太好。
他听见了什么?
诸伏……听姓氏就知道,诸伏景光他亲哥。
霜月的确是不想在意,也不想玩什么“朋友”游戏,和他把琴酒视为预备‘家人’不一样,三月弥生明显没有把他们朋友扯下来的打算。
但是关系摆在那里,他不可避免地会查上一查。
他现在很想问如月,他们都做了什么?
“莫里亚蒂计划的产物不是第七位?”
“他当年挑拨离间,引发组织内斗激化之后就被boss除名了好吧。”八月补充说明道,“真难得,那个老头子居然也会有打开潘多拉盒子放出灾难的恐惧感。”
“所以……现在的警察都喜欢在组织镀层黑吗?”霜月想着以后琴酒说不定可以在组织里盲狙了,毕竟大家都是卧底……等等……gin会是卧底吗?
霜月摸了摸下巴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毕竟琴酒抓卧底向来是一枪解决,情报问都不问,简直就是变向封口,还时不时就干掉几个看不顺眼的“自己人”。
霜月发动汽车,顺便最后看了一眼留在白色马自达里的降谷零,对方金灿灿的头发在夜色里都晃眼睛。
这么大个人,醒了想来就能自己回去了,这地方虽然说荒郊野岭,但是也不至于说会有什么豺狼虎豹出现,用不着担心。
“说起来……高波酒到底是谁?”霜月像是那么漫不经心地一问。
在他脑海中的幻觉里,驾驶座旁边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黑发的少年,两人一黑一白看上去除了配色,其他部分都很相似,尤其是那双红眼睛。
只是黑发少年的瞳色是红到发黑。
“高波酒啊。”黑发的少年无意识地敲了敲座椅,注射过致幻剂解药的八月这时候看不见他。
“你知道吗?远川。”霜月默念地问道,叫出那个存在的名字,他知道不用出声,对方也能够得知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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