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吗?手术很成功, 你已经……”在诸伏景光投过来打量的视线之后,三月弥生默默闭上了嘴巴,把那个不合时宜, 而且多半不能被理解笑点的冷笑话咽回肚子里。
“你刚刚想要说什么?”诸伏景光问道, 他有一种既视感,不是在组织里和苏打酒组队杀人放火, 违法乱纪的那种熟悉感,而是那种男子高中生打赌输了穿女装也要拉一个垫背, 关于“这无端的胜负欲究竟从何而来”的问题探讨。
苏格兰对苏打酒挺熟, 反过来对方也是,但是不应该是这种可以勾肩搭背,仿佛一起穿着夏威夷花衬衫,深更半夜戴墨镜炸街的默契。
微妙的气氛几乎要将苏格兰仅有的警惕性都腐蚀掉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降谷零抱着自己的脑袋,金灿灿的发丝仿佛都灰暗了下去。
“波本, 你的警惕性呢?”三月弥生挑起嘴角,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差点就翻车了,降谷零要是接入精神网络,那他们就什么秘密都不剩了。你丫的同步率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啊?!
三月弥生嘴上说着嘲讽, 眼神却压根没有聚焦,脑子里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扑通扑通”的声响。
谁知道为了镇压降谷零给他注射解药, 花了多少力气。
虽然这力气有九成都是诸伏景光出的。
哇哦,hiro居然没确认药效就让我给zero用了。
三月弥生后知后觉。
“你吸入致幻剂了。”三月弥生没有吭声,还是诸伏景光给降谷零解释了一句。
“致幻剂?”降谷零变得迟钝的脑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
要让他没有察觉到的程度——
高度稀释的致幻剂?
气化状态?
那不是敌我不分……
稍微清醒一些的头脑终于让降谷零想起——他目前为止看见的药物部成员几乎都戴着防毒面具。
该死!这个部门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你……有中招吗?苏格兰?”降谷零问道。
哪怕诸伏景光现在的状态和立场都不明了, 但是只要那是诸伏景光就足够了。
“没有。”诸伏景光回答道,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有抗药性。”
他像是在给降谷零透露些什么消息。
但是降谷零想得明显是另一种方向, 致幻剂的抗药性, 这种东西要在多次使用之后才会产生抗药性。
第十七八次使用的效果自然没有第一次好, 那么——
诸伏景光,hiro……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什么情况才会让他经常接触致幻剂?
景光的身份到底暴露了吗?组织对他进行拷问了?
降谷零猜测着,内心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他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希望诸伏景光活着,还是说就在那天死去以免受那些不该有的苦难折磨。
降谷零相信诸伏景光不会主动暴露公安的消息,不管自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里,但是……前提是诸伏景光是清醒的。
物理层次上对大脑的干预并非人的毅力所能扭转的,就像是人再想飞,也不能凭空生出翅膀一样。
高波酒组的研究方向就是——大脑。
但降谷零对高波酒组的研究也是道听途说,关于这个部门的资料实在太少了,行动组又完全接触不到研究部门。
除了……除了,苏打酒。
降谷零的视线瞥向刚刚就开始努力缩减自己存在感的人。
降谷零的脑子已经恢复正常开始运作了,药物部外面好像出问题了,也就是说现在
不一定有人在监视这边。
……他现在也许可以做点什么?然后把事情推到外面的入侵者身上。
正常情况下,他可能不是苏打酒的对手……但是……现在——
降谷零回想了一下,苏打酒醒来之后的动作,腿部往下几乎是没有大幅度自主动作的,偶尔动弹几下还是被颈椎骨牵动的,也没见他站起来,钥匙明明就在背后的墙壁上,但是比起站起来拿钥匙这个方便快捷的选项,他却选择了徒手掰断手铐。
……可能也有掰断手铐更轻松的原因。
降谷零发散了一下思维,然后合理推测了一下,几乎断定苏打酒出现了身体机能上的问题,比如腿不能动了之类的。
这样一来苏打酒的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不是没有胜算,再加上——
降谷零看向自己手边的枪支,他意识不清时对准了诸伏景光的武器,这时候又回到了他手里。
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不会有下次了。
他也许能够从苏打酒身上问出什么情报了。
过错可以推到不知名的入侵者身上,还有致幻剂的缘故。
降谷零想到自己刚刚把枪口对着诸伏景光的事情,本来逐渐上扬的嘴角下滑了一些。
三月弥生打了个冷颤,就像是大冬天冰块随着衣领滑进来,皮肤被冻伤一样刺痛。
他稍微抬了下头,猩红的字幕就撞进他眼睛里——【他想杀你,你愿意拥抱死亡吗?】
红光衬得降谷零的金发仿佛是泡过夕阳一样漂亮,漂亮的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冷气仿佛浸入骨子里,三月弥生硬是把那口要倒吸的冷气咽回肚子里。
得了,犯罪份子和正义警官的交锋罢了,这是三月弥生醒来这短短的时间里第二次确切地体会到八月和“他朋友”的关系不好。
三月弥生又瞄到诸伏景光头上的字,那一口倒吸的冷气就冻在肚子里了,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冻住了一样。
【这是诸伏警官,诸伏警官很担心你。】
前半句很正常,正常到就像是来自还没毕业警校生同期的关心一样。
三月弥生没在“你永远可以相信诸伏景光”和“诸伏景光你怎么可以对‘敌人’心软”上纠结,因为他马上就看到了接下来的字。
【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诸伏警官决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快说谢谢诸伏警官!】
我真是谢谢你啊?!
三月弥生像是炸毛的野兽,下一秒就准备表演一下医学奇迹蹦起来。
谁管他最后会变成“逮虾户”还是“阴暗爬行”。
他要走!现在就走!
谁想要死啊?!
而且,恶意感知,这不是如月的能力吗?!
三月弥生内心在咆哮,思维在发散,无意识的内心碎碎念吐露了他忘记的一些记忆。
如果一百算是满格,这两个人就算是分摊恶意,三月弥生相信也有百分之两百。
那群家伙就不考虑一下,把两个公安和落单的犯罪份子搁一块会怎么样吗?!
如果精神网络可以实体化,那么三月弥生现在的形象应该就是愤怒地敲击键盘准备摇“人”救命的形象。
“走吧,刚刚那边不是喊你过去吗?苏打酒。”波本试探道。
“那你应该也记得我说过外面有入侵者。”三月弥生下意识回答,他脑子很乱,而且联系不上……
不能说联系不上其他脑子,而是像是思维统一了一样,不再割裂,只有一个人一个脑子一个意识。
仍旧存在,只是不再有反驳争吵的声音,一下子安静的可怕,空荡荡的头骨,像是死寂的荒原一样。
发生了什么?
“入侵者入侵到这种地方……”波本的声音仿佛远去了,但三月弥生听见对方在问,“好歹……你要去保护高波先生不是吗?”
三月弥生抬头看着波本,原本属于八月的透亮色彩在瞳孔的部分变得浑浊起来,却显得他眼神越发空洞。
“高波酒不在……”三月弥生听见自己说道。
波本像是确认了什么,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最麻烦的高波酒不在,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三月弥生听见自己的内心已经敲响警钟,每一下钟鸣都在喊着“要死要死要死”。
字幕的字样已经开始扭曲。
【饿,他饿了。】
三月弥生后知后觉,八月不在附近,交换身体的意识频率比正常活着更消耗能量,就像是开了共享网络的手机在急速消耗电量,得不到补充就会关机。
人的脑子不像手机可以充电……
要死。
不赶紧做点什么,他都不用等到降谷零动手。
擅长违法行动的公安,手段也不会比组织高雅到哪里去。
真要想死估计一时半会都死不了。
但是……起码还能活着。
可以求救吗?
向谁?
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
因为缺少记忆,三月弥生不敢轻易做下任何决定,他担心自己记起来之后马上就会后悔。
就算求救是可行的,用什么身份?
苏打酒?
还是三月弥生误入歧途的兄弟?
又或者是三月弥生?
三月弥生没觉得自己的脸面大到可以让两位警官因为他放弃原则。
身为公安潜入搜查官的友人,身负的职责让他们只会做一件事——不择手段从苏打酒嘴中撬出组织的情报来。
当然,是有机会的话。
……求救?
不会得救的。
【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面前巨幅的人像画在幻象中露出真容,仿佛如此询问着他。
——太宰老师。
三月弥生低着头,仿佛在聆听教诲一般。
【当然,我知道。】
【我不是正义的警官,也不是乌鸦的忠犬。】
【我是三月弥生……远川的最高杰作。】
【若此时此刻我心无憾,下一秒就死去也心甘情愿。】
但是,这不可能。
三月弥生垂下的头颅嘴角勾起诡异的笑脸——“因为死亡本身就是一种遗憾。”
在他的视野边角,一行小小的文字几乎起不到作用地亮起。
【备用程序模板——激活运行中。】
“喂,苏打酒?”波本注意到三月弥生几乎是不正常地小幅度颤抖起来,像是癫痫病发作的人。
呼喊没有回应,三月弥生的指甲扣入掌心,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又像是瘾君子犯病的模样。
降谷零前后一寻思。
苏打酒也致幻剂中招?
不对,他有解药,而且既然他知道,怎么可能不做防护?
那么……
这点时间苏打酒接触到的,能够对身体机能造成影响的——他只喝过诸伏景光给的粥。
hiro……果然还是我这边的吗?
降谷零猜测着,和诸伏景光对上了眼神。
“你……给粥里加料了?”降谷零没有大意地上去就喊诸伏景光的名字。
“加了啊。”诸伏景光点点头,因为苏打酒味觉不灵敏他加了致死量的糖,还加了苏打酒中意的配料来着。
降谷零一时眼神复杂。
剩下的问题就是,诸伏景光的这个行为是处于对自己公安工作的考虑,还是……高波酒的授意。
比如苏打酒没用了,可以处理掉了什么的。
诸伏景光见降谷零突然没了下文,视线终于从突然不正常的苏打酒身上挪开,然后在对上自家幼驯染的眼神时恍然大悟。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啊!
诸伏景光下意识想要反驳……
然后想起,这事他貌似、好像、可能真的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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