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备赛的上空始终缭绕着一种微妙且黯淡的气氛。

    李乐山愣了吧唧问了一个傻了吧唧的问题后,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二了吧唧。

    所以说人呐,要冷静,千万别因为谁扇扇风,就奔腾了自己的火。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讲两句,否则拿扇子的人随意再扇两下,太不省心。

    于是随手从竹篮抽出一只红玫瑰,闻了闻,确实透着新鲜的香气,看来卖花阿姨还是很实在,所以才遇上了好心的包圆人。

    然后,我摘下一片花瓣,又摘下一片花瓣。

    旁边那几位一直专心致志听热闹,此时,瞧得更紧了。

    当摘落第四片,我瞟了眼何佳,她先是一愣,随后讪讪地笑了。

    摘下第七片花瓣后,我侧头看向李乐山,轻声说:“乐山,事情不能乱猜,猜错了,伤敌一千不要紧,也会自损八百。”

    然后把花杆子放在他手旁,“花秃了,看好么?”

    其实,我只是想点一点,以后图个安静而已,从接下来的反应看,达到了效果,但却是有没料到的地方。

    第一点,内测考时,有个目光隔三岔五就飘过来,我本来没觉察,正巧遇上个难题,想着想着就掀起了眼皮子,于是,咣啷,撞上了。

    说不出的味道,他眸子本就很惹人,看久了,估计没谁能架得住,若他再有心瞧你,简直如同火上浇油,不把人撩着,那就是把人燎着。

    而厉害的是,此后,我总能感觉他看过来,又在看,又看······

    卷子答的也不好,互判成绩时,李乐山瞧着我分数,很不安地说:“方塘,对不起,影响你发挥了。”

    我委婉地解释:“不怪你。”

    然后心里说【是我不爱惜花,拔毛也没看主人,眼神警告太厉害。】

    第二点,经历过某人的看了又看,培训一结束,我便小心地抱起花篮,小心地离开了会议室。

    商齐陈是明眼人,他对我如此小心的行径,行了个注目礼,这应该是满意的信号吧?

    但匪夷所思的是,我竟然因为这个注目礼,心感觉安稳了。

    第三点,回到宿舍,点芳一见花,便追问出处,我只说是别人给的,她问是谁,没搭话。

    她以为是不认识的人,拿起篮子就要扔出去。

    我没让。

    因此,第一次,点芳动了气,这是我俩三年认识来,她第一次和我生气。

    她直接上床就睡了,而我,坐在书桌边,说不出的一种自责感。

    为什么没讲实情呢?是嫌从头到尾解释麻烦,还是怕被多想,然后事情被无形的夸大?

    就在这是,微信来了,来自商齐陈。

    满满几个屏幕密密麻麻的字。

    《家族企业兴衰密码》——这是主题。

    剩下的,全是行文思路。

    有了它,我很快写完主持词。

    睡觉时,又是半夜。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门缝透进楼道的光。

    看了眼点芳,她应该睡熟了,我真觉得不应该惹她不高兴,明天还是把事情讲清楚,估计气也就能顺了。

    快要睡着时,又来了条微信。

    【花好好养,怎么着也能活过三天。】

    -

    对,还有第四点。

    晚上,我竟梦到了花的主人,他似笑非笑地说:“花是专门送你的,喜欢么?”

    -

    次日起床后,点芳已经不在宿舍,同时不见的,还有那篮花。

    但凡她不喜欢的,最终肯定留不住,而且她也一定是气大了,之前她妈妈过来时买的一些颜色过于鲜嫩的裙子,就是这命运。

    如果点芳扔掉花可以舒服点,即使自己心里有点不舒服,也可以接受。

    只不过,我突然觉得这种不舒服,是因为对不住商齐陈。

    看来还是说大话了,花在我手里,活不过一天。

    又想了想,我觉得这事应该就此打住,如果再和点芳提起花的出处,尤其扔花这个节点上,她一定会多想,保不准还会觉得我是要为商齐陈说话。

    就像一朵云,你这会子看它是纯粹的白,可一阵风后,它也许就变成了乌云。

    而我此时的想法与选择,就是那朵自以为看到的白云。

    只因风未到,还什么都浑然不觉。

    -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站在耀眼的舞台,他的魅力与风华,在这个地方,淋漓尽致的感染着每个人。

    商齐陈就是这样的人物。

    上午九点,会议中心,致知讲堂如约开讲。

    通知昨天中午内网才发出,可不想到,人山人海,过道都占满了,似乎都要一睹星河集团这位年轻继承人的风采。

    而成校长,副校长,吕院长,还有其他的院院长长,早早也坐上第一排。

    按照以往习惯,我换上了黛色高腰长裙,头发半扎,化了淡妆。

    当站在主席台中心,望着台下一张张翘首以盼的面孔,有校领导,老师,同学,还有一些西装革履的社会人士,自己竟是有了点紧张。

    看来还是欠练,场子大了就胆怯。

    我稳住心,想着底下坐着的不过是一个个和自己一样的血肉之躯,然后渐渐露出微笑,然后镇定而大气的开场了······

    “······有请本次主讲嘉宾商齐陈。”

    一番铺垫后,终于介绍到主角,我扬着手,以标准的邀请姿势,把众人的目光引向他——商齐陈。

    其实他并没多远,从我登台,他就站在另一侧,没有面朝众人,恰恰也侧着身,角度望着我刚刚好。

    听到名字,以及我递出的手,他阔步朝我走来。

    有那么一刻,我忽然有些恍惚,主席台瞬息间幻化成了舞台,聚光灯打在彼此身上,自己的手如同召唤他一般,他却也奔赴而来,彷佛就要在这光影中,与我共舞

    ······直到回了座位,自己好像还陷在那个幻影。

    刚刚商齐陈走到身边,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但他的眸子里,却燃着一把火,亮的灼人。

    我拿话筒的手一颤,按理说,此时应该搭个话,比如:“这里就交给您。”或者“期待您的精彩讲演。”

    可嘴就好像知道对面那张嘴更厉害,怂得一个字也不敢蹦。

    就见他似是无意往主席台后面看,那里是巨幅显示屏,辉煌的背景上几个泼墨大字,“星河集团商齐陈主题讲演”。

    他又抬手,遮住领口别着的无线麦克风。

    然后就听到一个轻轻,温柔的声音:“今天很动人,再看下去,我就乱了。”

    -

    他乱什么?

    我在想。

    难道自己还陷于那个幻境,看到听到的其实不过是幻象。

    所以,是我心乱而已。

    这番想法后,人终于清醒了些。

    抬起头,商齐陈站在主席台中心,哪有什么乱?

    此时此刻,他泰然自若,有如是站在自己领土上的至高者,而台下不过是他的芸芸信众。

    我稳了稳心思,认真地听。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

    一个多小时,全程脱稿,从历史渊源追溯案例,近代当代家族企业兴衰历程,进而推演归纳,最终直捣黄龙,揭示长久不衰的密码。

    我不禁想,他能主动选择这样的主题,势必已经看得透彻。

    记得第一次雨中相遇,因为气不过,和他的司机讲“狂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当时是想说,没有谁能永远站在高位,所以在高点时,若没有一颗沉淀的心,迟早会摔下来,而站得越高,摔得也越惨。

    可现在我不这样认为,甚至有一种感觉,星河集团在他的手中,将会像一颗恒星,光耀无限。

    突然又想到那个刁蛮司机,昨天和商齐陈回学校时,开车的人不是他,难道被换了?

    就这样想着,听着,时间不觉流逝,他结束了演讲。

    交流环节,提问可谓相当踊跃,一只只高高举起的胳膊,并上下左右乱抖,如果再加上一个大合唱,那就是k歌现场了。

    当然,也没白激动,商齐陈的回复,很值得。

    严谨,专业,又不乏幽默。

    有个特意穿了西服的师兄问:“商······商总,据说您马上就要做······做星河集团下任总裁,您是怎么想?”

    当时我正给他举着话筒。

    其实就在他提问前,还有段小插曲。

    他很开心横扫竞争对手被商齐陈钦点,所以兴奋地非要自己拿话筒,作为主持人,话筒不离手是基本原则,否则场面怎么控制?

    是以我委婉地把它递到他身前,潜台词是【您说吧,我拿着就行。】

    不知师兄是不是兴奋中又带了些紧张,他竟然双手并举,且扎扎实实攥上了我的手。

    半秒钟后,就听众人“哄”一声,这音声中夹杂着一种惊讶,以及一丝莫名的激动。

    在这有如敲边鼓的声响中,以及众目睽睽的视线里,我手很难受,浑身上下更难受,下意识便往回缩。

    可师兄的目光早就牢牢锁住商齐陈,他彷佛是怕我把话筒拿走,顺便剥夺他发言的权力,死命也不松手。

    千钧一发之际,就见商齐陈快步走下台,但也没太近,数步之外站定,似乎这种举动只是为了更好融入此次交流。

    但他却是沉着脸,然后冷清清地说:“同学,用嘴巴问就可以。”

    ······于是师兄结结巴巴给我道了歉,然后结结巴巴提了个估计他自己都不知所云的问题。

    商齐陈脸色依旧不咋好,有点自己眼巴巴还没占到的东西却被别人抢走的酸溜样,所以这次回答变了些味道。

    “下个问题。”

    -

    当然,上述确实只是个意外,绝不影响后面交流的精彩,而商齐陈最终还是回答了西服师兄的提问。

    “我没有怎么想,它就像一个人,命中注定要在一起,我很荣幸和她相遇,我也期待和她的未来。”

    这是问答环节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那时,我就站在他斜对面,恰恰侧着身,角度望着他,刚刚好。

    他讲完,朝着我的方向,笑了笑。

    -

    本次主题讲演,圆满结束。

    主办方为了表达尊敬和感谢,特意准备一大束鲜花,而每次,都是由主持人——我,来送。

    当我抱着花走向商齐陈时,台下的人都站了起来,且掌声雷动,似乎是希望这雷鸣般的声音伴着花束,一同献给主讲人。

    而主席台的他,目光一直跟着我的脚步,直等在他身前站定,那视线又落上我的手。

    我清了清嗓子,礼貌地说:“商老师,感谢您的精彩讲演。”随即把花向前递了递。

    以社会习惯兼往昔经验判断,他将报以客气的微笑,然后接过,继而,我就收工了。

    可万里呀,都有个一。

    他恍若无人地摘了胸前的麦克风,随手放进裤兜,然后慢悠悠地说:“你喜欢听?”

    我一顿,有点超乎想象,但忙说,“很好很好,怎么能不喜欢。”

    “想听就和我说,给你开小灶。”

    “······”怎么有种飞来横福的感觉。

    “手疼么?”他又问。

    一时没明白,只见他拿眼瞟了瞟捧花的手,我灵光一现,西服师兄惹的祸,他还替自个儿挂心,于是立马感激:“没事,您放心,耽误不了晚上考试。”

    “我不是这意思。”他突然甩了句。

    然后一抬手,便握上了花束根。

    这本来属于常规操作的第二步——献花后的接花,只是这个接法,忒不寻常。

    他一个巴掌从东边到西边,稳稳妥妥踏踏实实裹住了我两只紧紧攥着花根根的手。

    我登时一哆嗦。

    刚要炸毛,就听他凉吧唧唧,酸不溜丢地说:“我差点没忍住,以后自己要小心,离谁都远一些。”

    这什么意思?

    我想细寻思寻思,否则话怎么搭,可他的手滚烫,且背后那些铿锵有力的掌声,就如同一只只眼睛和一张张嘴,在盯着我,催着我。

    我没时间再和他周旋,直觉告诉我,赶紧逃。

    也许是神色出卖了自己,就感觉他手一紧,我猛地抬头。

    “方塘,不要怕,也不要逃,该来的总会来。”

    他深情地望着我,深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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