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是什么?

    成全心愿,成全好事,成全无尽的渴望······

    所以,它奢侈,却也散发着诱人的魅惑。

    就如同此刻的商齐陈,他轻飘飘吐出几个字,刚挣脱他怀抱的自己,飘悠悠,又陷进另一个温柔乡。

    而他的眼眸,恍若小船的橹,划着水波,让我身不由己,越陷越深。

    龙头中的水还在哗哗流淌,冰凉了肌肤,但一丢丢也渗不进里面。

    心中,彷佛有一簇小火苗,灼着人,让人难耐,蠢蠢欲动。

    所以我的眸子一定很深情,一定也荡漾着波光。

    他似乎为之动容了,眼梢微微一紧,缓缓向我倾过身。

    他的脸庞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数清那浓长的睫毛,也窥得见衣领下一片肌肤,以及覆在上面的一截沉香念珠。

    如果再近一近,应该会先碰上鼻子,但他已然偏了点头,以迁就我尚还直挺挺的脖颈。

    气息腾的扑上来,带着浓浓的欲望,他眼中明明映出个自己,但影影绰绰又恍若是两团火。

    那火简直能点燃一切,我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只手上有丝凉意。

    不待犹豫,甩过脑袋,我一头便扎进了洗手池。

    若是后面有双眼睛,就会看到那么一幕。

    我的长尾巴——头发梢,结结实实扫过商齐陈一侧脸颊,外带鼻梁,嘴唇。

    劲头着实够劲,他抬手便覆上下巴,捋了一下,又一下,然后似是自嘲,又颇无奈地,笑了笑。

    -

    掬了一捧子水泼在脸上,还是燥得慌,连着又泼了几回。

    终于灭了点火,我长吁一口气,探手把龙头关好,抹了把脸,又抖了抖鬓角的水珠子,这才直起身。

    商齐陈依旧在一旁,不过手中多了块叠得四方整齐的毛巾,见我站稳当了,递上来。

    他没说话,我也不好意思言语,默默接过,囫囵吞枣擦了一通。

    他很适时机的拿过用完的手巾,放在竹草篮中,然后说:“走吧。”

    “干什么?”我谨慎地问。

    “还能干什么?”他拿眼瞅过来,“吃了你”

    我······扯了下嘴角,心里却有点嘀咕,【是不是这脸洗的,太冒失?】

    倒是听说过蹬鼻子上脸,好像还没见谁第一次登门洗脸的,貌似有些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觉得有必要化解一下,于是挂了点笑意,“那个,被抓到胳膊,脑袋也不好使,冲冲醒个神,您别介意。”

    “就是说,你刚才不清醒?”他问。

    这时候得实话实说,否则他那火眼金睛,被逮到蛛丝马迹,更被动。

    于是,我诚恳地说:“嗯,有些犯晕。”

    他唇角有了丝笑纹,“怎么个晕法?”

    “嘶——”我不由倒吸口冷气,果然是他的做派,干什么都要讨论细节。

    看来得动动脑筋,要不然这关是过不去。

    可书到用时方恨少,肚子里经验委实贫乏了些,竟是想不到好对策。

    他瞧上去,已是相当期待我的详细说明,不能再等了,否则等他开口,自个儿估计又得晕圈。

    忽然想到点芳最耐不住我的什么,于是,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侧头凑到他耳边。

    用他喜欢的声音,悄悄说:“就是这么个晕法。”

    -

    将人一军后最好做什么?

    莫不过是潇洒转身,留个让人百感交集的背影,好让对方使劲咂摸咂摸滋味,顺便证明老子是不好惹的。

    至少我这么认为。

    但,想法很带感,脚却慢了一步······

    他的手猛地环住腰,没让我动。

    是以,我还翘着脚,手不由便搭上他胳膊。

    登时,衣料下硬朗的轮廓摸个正着,彷佛都能感受到它蕴藏的力量。

    我呼吸变得很急促,而不偏不倚,一阵阵全扑腾在他耳畔,眼见着,他耳朵根一点点,也泛出了红晕。

    心陡然一紧,暗戳戳有个声音道:“不好!”

    下意识我双手用力,想挣脱,而揽在腰身上的手却收得更厉害,根本就是寸步难移。

    情急下,我带着央求的音说:“是我犯糊涂,对不住,您就松开吧。”

    “松不了?”他微哑地说。

    “为什么?”

    “还不多亏你,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我······突然有种身在虎穴,却被戴上了虎帽子的感觉。

    骑虎难下,又尴又尬,脚踝已经撑不住自己拔高的身子,索性就往下坠。

    但他丝毫不留余地,腕子给了点力道,我生生被托住,离他也没少出半寸。

    这真是让人无所适从,我颤颤微微问:“怎么才能放手?”

    “从没想过放手。”他偏过脸。

    这倒好,又成了近在眉睫之势。

    早知如此来个反复,刚刚凉水泼脸真是多此一举,且搞得现下境况更窘迫。

    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他眼里映出的估计全是自个儿慌里慌张和连滚带爬的心思。

    商齐陈似乎看懂了,他并没再进一步,却是抬起另只手,捋了捋我额头的湿发,然后指尖点在两眉中,轻轻揉了揉。

    “慌什么,来日方长的事,今天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

    “将来是要怎样?”许是太紧张,心里的疑问嘴就秃噜了出来。

    他轻轻一笑,“当然是要彼此成全。”

    -

    这就如同一个圆,从起点又回到起点。

    不过,它或许还是终点,再不济也是多走一圈,那就意味着更近一步。

    而我也觉得此时这个成全,似乎比之前那个,入心了些。

    商齐陈把我带到客厅,找出药箱,在划痕上仔仔细细涂抹了一顿碘伏,晾干后,才把衣服袖子放下来。

    瞧着他老练的手法,我不由露出一丢丢疑问的神色。

    “怎么了?”他问。

    其实不太想讲,但以对他浅薄的了解,若是憋回去,那后面得倒出十个问题,以示补偿。

    于是,我试探地说:“看您这手法,还挺熟练。”跟着,“呵呵”干笑了笑。

    他瞄来一眼,“放心,除了你,没伺候过别人。”

    就知道,但分带着点含义的话,他一定能回个意味幽深的小短文,要是有个外人在,还以为我是故意,且乐在其中。

    熟不之,今天他这一番番,我都觉得自个儿如同网在鱼兜里,成了逃不掉的虾子,且越扑腾越红,再待会儿,说不定就可以上桌,一道红焖大虾,保准鲜活又美味。

    伤口既然已经处理好,我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不待开口,商齐陈已经揣摩出我扯呼的意思,他站起身,以不容置疑的姿态牵上手,“走,带你去看样东西。”

    我第一直觉便是,不能去!

    谁晓得又会牵扯出什么五彩斑斓,于是坠着身子不起来,嘴头上却保持着委婉的调子,“还有事,得回去了,要不我自己打车走吧,您看,行么?”

    “你真的确定,不想看看?”

    我一顿,瞧他说的,貌似有个让人垂涎三尺的东西,正等着自己。

    但,诱惑越大,危险也小不了。

    我意志坚定地说:“下次,下次吧,已经够麻烦您,就不多打扰了。”

    然后,另只手覆上他攥我的手,稍用了些力气,挣脱了束缚。

    两只爪子顿时很轻松,我腾地站起身,脸上挂着笑,“走吧走吧。”抬脚就朝门口方向溜达。

    -

    我自顾自向前走,心想,先他一步,他作为主人,怎么着也得跟上来,然后自然而然,就送到门口。

    只要到了门口,便万事大吉。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大步流星穿过走廊,又转过两道弯,终于瞧见一扇大门,但似乎,与之前那个不太一样呐?

    我赶紧回头,后面却连个人影都不见,念头一转,他难道没跟上来?

    或者是走得太快,和他走岔了?

    没办法,又掉头往回奔。

    奈何娘胎里就是个路痴,除了家和学校不用导航,其他的地,全靠它,没了这根拐棍儿,我就是个睁眼瞎。

    但这里,拐棍也不好使呀,唯一存在的人工智能导航,还被我绕丢了。

    只好加紧步子,以脚力胜脑力。

    他的家可真大,风格现代中还蕴着深沉的古朴,一应陈设,似是都遵循着一条脉路,致简致繁。

    比如,沉香木雕,我不禁停下脚步,细端详了会儿,它只有一条枝蔓,但蜿蜒迂回,最后向着一个方向延展,那气势彷佛要探究到无边的尽头。

    极繁的另一端,又化为了极简。

    所以此即彼,彼也是此,也许只隔着一层薄纱。

    想着,我举步要走,刚抬头,一眼却瞧见了他。

    他站在一个低眉俯首的青铜马旁,正带着笑意,望着我。

    -

    他徐步走过来,问,“这个木雕,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一个人的心。”

    “怎么讲?”

    “它弯弯绕绕,但其实都在为了一个方向。”

    “什么方向?”他目光灼灼。

    想了想,我说:“突破了束缚,随心所欲的方向。”

    商齐陈脑子里一定有为我准备的候选答案,但显然没预备这个,所以,他很意外,重新审视人似的,定定望着我,一双眸子极为深幽。

    半晌,他才又迈出一步,像是忍着很大的悸动,“你知道这座木雕的名字吗?”

    这,可真不晓得。

    他突然就笑了,笑得很舒心,然后一字一字说:“随心所欲。”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雕刻的,用了三年时间,而沉香木,也是他千挑万选。

    起名字时,他做了一个梦,有个女孩逆流而上,送他一捧白玉兰花,然后便消失不见。

    他想追逐,却怎么也寻不到,人一着急就醒了。

    于是,心中顿生出这个名字,他想随心所欲,或者,他想再见到这个女孩······

    -

    终于还是没有走成。

    手被他牵着,人被哄着,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

    梯井中是莲花云石灯,自顶层起,一瀑而下,铂色吊线为引,紫铜花座为托,一朵朵润白莲花,错落相生,宛若花海。

    而我的每一步,也恍若踏在大片大片的花瓣上,心似乎都能飘起来。

    虎子更是欢脱,甩开四蹄,爬楼梯简直如履平地,一会儿跑到前,随即又从上冲下来,喉咙里还哼哼唧唧,貌似是嫌我俩走得太慢。

    终于到二楼,商齐陈的手还是挺执着,他说怕人再走丢。

    于是我们两个,一个略前,一个稍后,顺着时而笔直,时而弯转的走廊,来到一处。

    远远望去,是一趟格子间,细瞧下,原来木色镂花屏风做隔断,分出了五间格子书屋,居中挂一窄匾,上书:“五无悟”。

    他带我来到正中一间,指着占了一整面墙的古檀书架,“右首,第三个方格,你去看看。”说完,终于松开手。

    我暗自吁了口气,眼神也没敢乱飘,径直便走向书架。

    寻到第三个格子,一看,登时,人就呆了。

    半晌,猛地转回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商齐陈:“四方亭的手稿?”

    他笑着点点头。

    我的表情一定很跳跃,明明又惊讶且还挂着点疑惑的脸,听到他的话,立马露出一个比鲜花还灿烂的笑容。

    毕竟,真正喜欢的东西不多,而寥寥无几中,最中意的就是这些人文建筑。

    之前和商齐陈在月季园偶遇,他曾提到要给我看八角四方亭的手绘图,这可是建筑大师奇思铭都赞许且纳为所用。

    那会还以为他不过随口一提,自己都快忘了这码子事,没成想,他真记得。

    “拿过来,放桌上看吧。”他说。

    “哦哦,好。”我连声答应,语调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快。

    -

    一条长而阔的书桌,我居中,商齐陈陪在一旁。

    手绘稿铺在桌上,我看得很用心,而它似乎也有一种魔力,一笔一画间,把人的魂都要吸进去。

    手撑着桌沿,身子渐渐弯下,好像如此离着近些,便能把它的美更深刻地感受。

    “真的这么喜欢?”商齐陈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问。

    我心思都在图稿上,随口唔了声。

    “只是草稿,随便画的。”他又来了句。

    这话可听的真切,我偏过脸,认真的说,“您不用谦虚,我是长眼睛的。”

    他哧地一声乐了,“还有真正用心画的,看么”

    那······怎么能放过,我忙直起身子,“当然要看。”

    他轻轻挑了下眉,“不过,有个要求。”

    “哦?什么要求?”

    “你得猜猜,做画时,我的感受。”

    一般来讲,创作需要灵感,而灵感是个神乎其神的存在,我若是能猜出来,那岂不早就是大师?

    但他这个饵下的又相当有诱惑力。

    商齐陈看出我的犹豫,安抚地说:“不难,以你的智商,肯定想的出,也许,还能发挥得更好。”

    他这话很鼓舞人,可心里又止不住嘀咕,真如他说得那么简单?

    如果答不出呢?是不是就说明智商不高,有点傻?

    不过又一想,大不了就是个傻,傻就傻呗,正所谓大智大愚。

    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中间,第三个格子。”他说。

    我迫不及待走过去。

    这是一个黑丝绒面的手绘本,约莫a3纸大小,掂了掂,有些分量。

    掀开封皮,扉页中用墨色的笔写着一个日期,一扫而过。

    翻开此页,等再瞧上去,我却是怔怔地,呆住了。

    画上是一个女孩,她穿着雨衣,独自站在雨中,两只眼睛就像金盏花一般,润着光。

    愣了片刻,手兀自抬起,又往下翻。

    一张张,都是那女孩。

    她坐在教室,看上去似乎正在想什么;

    她翘起脚,扬头瞧着一朵美丽的月季花;

    她散着发,几片花瓣落在发间;

    她孤零零躲在一株绿萝旁,伤心地哭泣······

    翻到最近这页,朦胧的月色,她跪坐在草地,羞涩地垂着眼。

    我的手已经有点颤抖,这个本子的分量真的很重。

    捧着它,缓缓抬起头,原来商齐陈正等着我的目光,见终于瞧过来,他轻轻一笑。

    然后,温柔地说:“你猜,我画她时,是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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