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遇和寒潭过了黄泉,就在奈何桥的桥头坐着观望。

    两人看上去心事重重,神情有点落寞。

    他们已经查询了太岁的特点。

    太岁不是半妖,也不是魔。他成了精魂之后,是半神的神识。

    这半神的神识如果被唤醒的话,那太岁就成了不必动手的善魂。

    可是他中了奈河里的血毒,这半神的神识混沌暗淡的话,就是魔。

    是魔,又遇是不会仁慈,也不会考虑太多的。直接戮杀。

    可是太岁的特性是一生二,二生三,生生不死。

    就是说将太岁砍成两半的话,就能生出两个一样的太岁。

    再砍,还能再生。

    若是将太岁砍伤,伤口极快就能愈合。

    还据说,吃了成了半神能化人形的太岁肉,可以长生不老。

    怎么会要对付这样的妖孽。还不论他的功力就如此让人头疼。

    寒潭和又遇两人就在奈何桥上挠头。

    他们同时想到了挫骨扬灰。

    谈何容易。这可是成了精魂的太岁。

    他的法力过人,他们岂能顺利捉到他,将他引天火焚骨扬灰?

    “你是不是要请示一下老大,让红曲来一趟。”又遇挠了挠头道。

    红曲是屠魔殿的合剂衙署的衙主。她精通解毒制毒,还精通疗救之术。

    又遇的意思是让红曲来一趟,给太岁解毒。待他恢复神志再说。

    “奈河里的毒若是能解,那有解药的一定是孟婆。就算红曲能制出解药,那早就将解药送给孟婆收藏了。”寒潭挠了挠头道。

    再说了,合剂衙署的强项是毒术和医术,御剑杀敌可不是强项。

    红曲没有解药,到此处谁也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结果还不成。

    看来只能硬拼了。

    又遇看了看自己的离魂剑。离魂剑可不能将太岁斩杀成两节。万一生出两个太岁就更糟了。

    他们正坐在奈何桥头惆怅的时候,就见一个人影从孟婆的殿里冲了出来,带着一点淡金色的烟。

    是他们的老大,夷白用一种逃命的速度直奔他们而来。

    后面是一团红雾,延绵开来,又席卷自如,快到不是烟,是闪电。

    又遇和寒潭立刻躺平在奈何桥上,怕被他们踩到,最重要的是怕他们任何一个人看到他们两人会改变主意,留在奈何桥。

    很显然,飞奔的两团烟雾顺利过了奈何桥。

    寒潭瞬间起身设了迷障,他坚决不能让太岁再折回孟婆的大殿。

    淡金色的夷白变幻着身姿,千方百计地逃跑,千方百计地勾住没有神性的太岁。

    寒潭守住退路,对又遇道:“快去开道,让诸鬼退避。不要妨碍他们出黄泉。”

    话音未落,又遇已经化作一道莹白,如细小的飞针暗器一般的光点,直往前冲了出去。

    看来老大夷白是想将太岁引出冥府。

    途中千万别有什么障碍。

    又遇从来都是最霸道的屠魔人。他这一路飞掠直接干倒所有立着的人形物。

    将所有有可能妨碍夷白和太岁行程的东西统统摁倒。

    有的还来得及说一句:“别动。”有的根本来不及不说话,直接打晕。

    事后绝对不会有人秋后算账,因为跟在他后面的是夷白和太岁。

    夷白和孟婆在冥府的地位可不分伯仲。

    黄泉路长而幽暗。有些凄冷。还有些曲折。

    幸好又遇很熟,夷白也很熟。

    太岁不太熟,每次在拐角处撞墙的时候,就激起了太岁的戾气。

    他更想追逐到前面的夷白。

    所以他们很快就出了黄泉。

    寒潭封死了所有黄泉的回头路。

    夷白和又遇松了口气。

    太岁被他们引出了黄泉。引出了地府。

    他们进了黄泉外的无印之地。

    恰巧是当时厄珠呆过的无印之地,现在的地主是月季。

    又遇已经不那么小心翼翼了,对里面的人叫道:“快躲起来。”

    汤圆知道是又遇。忙对月季道:“是屠咬衙主来了,快躲。”

    两人瞬间躲的无影无踪。

    因为他们看到了夷白,还有一个红色的烟团。

    地府外的无印之地突然就变形了。

    夷白停在了无印之地。

    之所以叫无印之地,是因为这个地方是接生魂的地方,在三界之外。

    这个无印之地不大,但也不小,四季花常开,碧水迤逦,青山半阙,是个绝好的地方。

    夷白化了人形,清绝刚毅,玄色衣衫,挺拔又有些高洁。

    太岁红雾一散,成了一个巨人模样的怪物。

    虽然是个身形巨大,看上去却没那么可怖,也没那么讨人厌烦。反而有点憨态可掬。

    这一看,就知道夷白和太岁的差距在哪里。

    再一看,太岁的眼睛红了。突然喷出红雾来,是毒烟。

    夷白衣袖一抚,将红雾困住,叫道:“这里的人退出去。”

    汤圆带着月季瞬间出了无印之地。

    又遇冲了进来。寒潭也进来了,随手封住的出口。

    看来他们三个今天是打算在这里和太岁同归于尽了。

    寒潭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死死盯着太岁。似乎死死盯着他,他就能被驯服一般。

    又遇的离魂剑已经出鞘。

    这千年的太岁突然就疯魔成这样,实在是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事情不光彩,可是太岁的实力却很魔性。

    “你想干嘛,太岁大人?”寒潭在角落里慢慢地说。

    太岁突然腿一软,单腿跪下。

    夷白趁机将毒烟化解成细缕放出了无印之地,外面是一片空旷,散去不会有事。

    “你在若水边上活的好好的,是受世人敬仰的太岁大人,不死不灭,为何要到地府?”寒潭的声音更加温和。

    又遇就站在太岁的身后,伸手可触。

    他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更不敢先刺到太岁。安静的就像是一片白纸在无风的花丛中。

    此时无印之地的繁花娇嫩,暗香隐隐。

    寒潭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古琴,窸窸窣窣地弹奏出磨磨蹭蹭的琴声,与这里的花香河流,还有远山很搭配。

    弄的又遇都有点想坐下来喝一杯的感觉。

    寒潭最会出幺蛾子。

    太岁竟然叹了口气。

    吓得夷白又催动功力将太岁的这口恶气收拢了起来,他实在怕这不大的无印之地被这口毒气毁了。

    又遇就在太岁的后面握着刀柄,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他们三人不是在屠魔,简直是在装模作样糊弄有千年修为的太岁。

    也确实,他们三人,硬拼的话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浑身染了奈河水毒的太岁。

    太岁必须要用天火煅烧才能灰飞烟灭。

    能引天火灭魔的只有摄魂殿的七大高手。

    现在七大高手有三人在无印之地,他们完全可能随时将天火引下来灭了太岁。

    可是太岁怎么可能站着不动任天火煅烧?

    又遇默默地退了出来。看来此时引天火的人必须是他。

    因为太岁的眼里只有夷白。

    寒潭在忙着瞎糊弄。每到关键时候,糊弄这个艰难的任务非他莫属。

    夷白的衣衫是玄色,黑里透红的颜色。是不是这个颜色很合太岁的口味。

    总之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岁的眼里只有夷白。

    又遇大脑飞速地转,可是他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好在此时的无印之地无生灵。

    “我到地府找孟婆,我想入黄泉,转世重生。”

    不曾想太岁的声音如此宽厚温和,竟很迷人。

    “你不是该找冥王吗?找冥王改生死簿啊。”夷白也用极温和的声音道。

    又遇能听出来,他提着一口气。

    “冥王说他改不了,太岁千年他动不了生死簿,只能看天意。”

    此时又遇看不到太岁的神情,太岁迷人的大眼睛微微垂下眼睑,脸上是一段好看的温情。

    也怨不得冥王说改不了他的生死簿,这样好看的太岁,生性温和,善待生灵,还包治百病,怎么可能让他魂飞魄散,转世为只有两个时辰存在的露水?

    “你的命是三界生灵的宝贝,怎可随意生死?”夷白喟叹一声。

    “我现在中毒成了邪祟,你们快将我灭了吧。我知道你们有办法。”

    又遇有个感觉,这三界他停过最好听的声音,一定是眼前这个身着红衣太岁。

    耳朵里突然听到寒潭的声音道:“你再优柔寡断,我就撑不住了。”

    寒潭糊弄出来的古琴声音,实在是几乎耗尽了他一生的柔情和善意。这种声音能让生灵安宁。

    可是他的两个猪队友在太岁短暂的神识归位时还在唧唧歪歪,简直没有一点人性。完全不知道他的辛苦。

    这一战过后,他至少要虚弱百年,他的柔情和善念还能不能被修复都不好说。

    夷白很给力,他竟然无端落下泪来。

    他是天生的戏子吗?

    寒潭心神大震,夷白的一滴泪,可抵他五十年的柔情。

    太岁竟然也落泪了。

    这一滴泪,差点震碎了寒潭的古琴。

    这滴泪,是太岁的生念。他将这丝生念默默放于泪中,缓缓滴下。

    这滴泪差不多让他放弃了三百年的日月精华。

    夷白道:“你我多年好友,就这样走了吗?”

    又遇如雷轰顶,他想到了无言,竟也滴下了一滴泪。

    原来夷白和太岁是故人。

    怪不得太岁的眼里只有夷白,怪不得他短暂的神识归位时那么温和那么深情。

    寒潭舒了口气,有了又遇和夷白的眼泪,他的百年柔情可不必那么破碎了。

    但是若是再耗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催动古琴的效果会怎么样。

    太岁的奈河水里的毒还能否压制住不好说。

    “等我转世时,就算能瞥见你一眼,也能抵这一世千年吧。”太岁低低的声音道。

    竟说不出的悱恻。

    又遇拼却了此时所有的伤感,凝神从上天引了一段天火。他拼尽功力,将天火笼在袖中。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他引完天火,必要昏沉数日。因为太耗心力了。

    “你心意已决吗?”

    “我,心意已决。”

    “为何?”

    “我倦了。”太岁深深的疲惫和倦意袭上每个人的心上。

    他果然是倦了。

    就在寒潭的琴弦将断未断的时候,又遇袖中的天火突然窜出来,直奔太岁去了。

    这天火也是有神识的吗?

    天火顿时弥漫出淡蓝的火光。太岁在火中对着夷白微微地笑了。

    谁都不知道,太岁的笑才是世间少有的倾国倾城。

    夷白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叫了声:“红雾,太岁。”

    脸色惨白,一口鲜血喷出来,溅到太岁的天火之中。

    恰恰是夷白的一口鲜血,让太岁转世变得顺利了,这是后话。

    此时的寒潭膝上的古琴突然断了一根弦。

    太岁在火中没有挣扎,就像是没有痛楚一般,微微地笑着,一直看着夷白。

    太岁在世的时候,他应该多陪陪他的。

    夷白看着火中的太岁,双目含血,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粒。

    也许多陪陪他,带着他四处奔波,太岁就不那么一意孤行吧?

    可是太岁在的时候,摄魂殿太忙了。

    他也总怕太岁在他身边会有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他不死不灭。

    这下好了,太岁在他的眼前,在天火之中慢慢地不见了。慢慢地灰飞烟灭了。

    若想再见到转世的太岁谈何容易。

    那要多少情深和意念才能重逢?他做不到又遇和无言那样。

    夷白终于又落下泪来。

    这一世的太岁曾经是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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