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司鸿蔓觉得自己伤风受寒每日都在好转,但一连七日还没好全,时不时咳上那么一两声,喉咙里像是藏了根柳絮,  时不时就要跳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

    她那天答应哥哥病好后也在家住,  并不是在敷衍拖延,  司鸿疾第一次问她后,她认真想了好久,  觉得回司鸿府更好,  毕竟谢惟渊用不了多久就能翻身,到时候她一个住在郡主府,  实在无聊,而且这段时间,  她不回去,也正好方便谢惟渊办事,不然她发现杨仟不在,总不能每次都装作不知道不闻不问,  那也太奇怪了。

    司鸿蔓坐在桌前,单手托腮,  朝着窗外叹了口气,  发愁怎么跟谢惟渊说这件事,明明花灯节当天还兴致勃勃的要人家叫她认药材呢,  结果转脸就不算数了,对方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没有信誉的人?

    不过,  她不住郡主府的话,谢惟渊行事方便,这么想想还是好处多的,  对方应该不会跟她计较这点儿小节。

    上回哥哥说要把人送走,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告诉对方已经好转了,所以让惊鹊特意回了趟郡主府,免得对方担心。

    惊鹊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本与药材相关的书,说是让她好好温习,等回去后要检查,现在书就压在她胳膊底下呢,她才翻了两页就开始犯愁了,怎么跟谢惟渊说才好呢。

    结果一早上的时间,光用来叹气了,书没翻几页,药材名连一个都没记住。

    司鸿蔓嗷了一声,自暴自弃的趴在桌面上,胳膊往前伸着胡乱的扑腾了几下,像是个功课答不上来便趴着耍赖的孩童,两侧的头发被她弄得乱蓬蓬的,沾在脸颊上,她顺手扒拉了两下,细软的发丝又重新服帖下来。

    惊鹊正巧进来里屋,见状抿着嘴笑了一回,以为郡主是待得无聊了,毕竟老爷和大公子都是朝廷命官,每日上值,能陪郡主的时间算不上多,想了想便提议道:“郡主要玩花牌吗?”

    “花牌?”司鸿蔓动作一顿,嗖一下坐正了身子,点头:“要!”

    惊鹊手脚麻利,把桌上的东西都撤到外间,而后翻出一块绒布垫上,绒布厚实和软,这样胳膊搁在桌上便不会压出红痕。

    司鸿蔓给丫鬟们分了分金瓜子,好奇道:“我去主船后,你们赢了吗?”

    惊鹊摇头,眉毛挑起,颇为不忿道:“怎么可能赢得了嘛,谢大人那个脑子,奴婢可算不过,郡主非要他替你的位置,还好总共只玩了几把,不然奴婢的金瓜子都不够赔的。”

    司鸿蔓闻言笑了起来,又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堆到惊鹊跟前,哄她道:“这下应该够赔了吧?”

    气得惊鹊脸都鼓起来了。

    花牌玩到一半,惊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郡主,您那日带的荷包里有一张折起来的花牌,奴婢没敢仍,但是泡了水,已经起皱了。”

    司鸿蔓眨了下眼睛,旋即想起来那晚在主船三层上的事,当时情急,她急急把花牌收进荷包,根本没想到之后自己会落水,但就算早知道,她也不可能把花牌留在主船上。

    她轻轻蹙了下眉,也不知道之后三层上的事是如何收场的,问惊鹊:“那天晚上,除了我落水,主船上还有人受伤吗?”

    惊鹊没听说,剩下几个丫鬟都想了想,其中一个道:“奴婢听说三层有几位公子喝得醉醺醺的,摔了一跤,其中有个还扭伤了胳膊,还有破相的。”

    这么一来倒是解释了那人脸被划破的事,估计也没人会往下深究,毕竟主船是皇家的物什,谁敢为了这么点小伤闹到皇上跟前去。

    她顿时放下心来,没人会往谢惟渊身上想,至于宁姝,对方当时一脸懵,也没有看见她从圆柱上拔下花牌。

    她心不在焉的摸着牌,加之有意漏了几次,等折枝进来传膳时,正正好把面前的金瓜子都输光了,让几个小丫鬟拿着吃茶买花去。

    惊鹊兴致勃勃的数着,刚才就她赢得最多了,得了便宜还卖乖道:“郡主要放水就不要那么明显嘛,奴婢都瞧出来了。”

    司鸿蔓虚了她一眼,伸手:“那还给我?”

    唬了惊鹊一跳,赶忙按住自个儿的荷包,理直气壮道,“郡主都给奴婢了,哪有还要回去的道理。”

    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心虚。

    折枝笑着打了她一下,把一惊一乍得意忘形的惊鹊给撵了出去:“郡主同你开玩笑了,还不去帮着摆膳,耽误了郡主用饭,有你好看!”

    午膳之后,司鸿蔓跟惊鹊要回了荷包,荷包里的东西都被擦拭过了,帕子也洗了一遍,除了沾水后已经不能用的口脂外,一样不缺,全都好好的收在里面。

    她把花牌从荷包中拿出来,果然和惊鹊说得一样,花牌已经起皱了,中间的折痕更是皱得厉害,不过花牌的四角并没有蜷起,应该是被惊鹊用重物压过,牌面依旧平整,只是摸上去实在粗糙,她轻轻抚过,感觉像是被小猫舌头舔过一般。

    她放在膝上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这张花牌放回了荷包。

    一晃三日,司鸿蔓书没看多少,病先一步养好了。

    正好司鸿疾休沐在家,一大早就见妹妹神采奕奕的从小院跑出来,溜达到书房来找他,“哥,你瞧,我已经好全啦。”

    司鸿蔓仰着脸,左右转了几转,又清了清嗓子,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好不惬意的摇了两下,道:“总算是养好了,这几日不能出府,你还不让我出院子,我都快要憋坏了!”

    司鸿疾好笑的看过来,问道:“府医看过了没?”

    司鸿蔓狠狠点了下头,颇为振奋道:“早就瞧过了,说连药都不用喝了!”

    这会儿只有中药,每次她都是捏着鼻子灌进去的,喝完后连饭都吃不下,一连这么几天,蜜饯也不管用,她都要觉得自己没有味觉了。

    司鸿蔓在书房里磨蹭了一会儿,装模作样的翻了几本书,时不时看一眼正在处理公务的司鸿疾,见对方一直在写写画画,笔尖不停,等了一会儿实在没耐心了,晃了过去,小声道:“大哥,我回郡主府啦?”

    司鸿疾手一抖,一团墨汁差点落在书页上,搁下笔瞪视:“不是说好回来住的吗?”

    司鸿蔓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软言软语道:“可是我的东西都在郡主府啊,总要把东西都整体带回来的,哥哥送的那些也在。”

    司鸿疾脸色稍缓,道:“叫底下人去取就行了,何必来回折腾。”

    司鸿蔓抿嘴笑了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轻轻快快的抱着对方的胳膊撒娇:“那我多住两天,好不好?就两天,真的,绝不多留,两天一过就回来。”

    司鸿疾被她缠得没办法,他发现撒娇好哄的妹妹比之前大吵大闹的时候还要难招架,简直一不小心就要中圈套。

    “好,好!”

    “病情刚好就乱折腾,真的是……”

    司鸿疾摇了摇头,见妹妹哼着不知道哪听来的歌高高兴兴的跑出去,脸上不觉挂上了一丝笑意。

    回自己的小院时,折枝她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惊鹊手里正拿着那本药材相关的书,准备放进箱子里,被司鸿蔓眼疾手快的给拦了下来,颇为心虚道:“这个就不用带了,放着回来再看。”

    说完又觉得不妥,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书塞进了箱子里。

    算了,带着吧,万一用得上呢,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谢惟渊说不住郡主府了,要不看书的时候暗示一下?

    东宫

    一个侍从装扮的人伏在书房的地上,战战兢兢回禀:“殿下,明玉郡主已经回郡主府了,我们的人没接触到谢惟渊。”

    陆冀修半躺在摇椅上,闻言,向来温和的脸上犹如破开一条裂缝般,突然露出狰狞暴躁的神色,猛然拿起手边的镇纸砸了过去,“废物!一群废物!”

    “不过是个被虐待拷打的废人,居然有脸跟孤说接触不到?!既然如此,孤养着你们又有何用?!”

    陆冀修眼底透着凶光,空气中仿佛无端染上了一层血色。

    侍从被砸破了脑袋,鲜血沿着额角往下滴,也不敢擦,只砰砰捣着头,“殿下,属下无能,请殿下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他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要身首分离,不敢拖着,一股脑把自己的猜测全说了出来,“殿下,谢惟渊他,他可能并没有受虐待拷打,明玉郡主或许没有同您说实话!”

    “不可能!”

    “属下不敢说谎,花灯节那天,郡主上街,身边陪着的就是谢惟渊!”

    “殿下,您清楚谢惟渊是什么样的人,可郡主未必知道!”

    陆冀修半眯了下眼,摇椅停住:“说下去。”

    “郡主之前便对姓谢的另眼相待,若他愿意委身郡主,郡主保不齐会被此人哄过去。”侍从拿不准司鸿蔓在自家主子心里头的地位,不敢乱说,只顾把责任全推到谢惟渊身上。

    他往前膝行了两步,“求殿下给奴才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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