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蔓捻了块糖渍的果子,  闻言笑道:“喜欢啊,  太子哥哥是好人。”

    她语气自然,全然没有芥蒂,亦是没多激动,皇后眼中带着深意,  面上挂着的笑容堪称和蔼,  却给她一种虚浮在脸上的错觉。

    皇后几若未闻的叹了口气,说道:“明玉真叫人喜欢,  本宫若是有个小公主,  也该和明玉一样漂亮可人疼。”

    这话让她有些不好接了,她记得皇后是有过亲子的,不过没能平安养到大,早早离世了,后来也就没再有过身孕。

    不过皇后也没想让她说什么,又轻轻叹了口气,  这回比刚才略重了点儿,浅拢着眉,  半似抱怨半似真心道:“冀儿平日忙着事,  本宫若是有个小公主,这凤仪宫该会热闹许多。”

    她养了太子这么些年,可不是亲生骨肉,  终究之间隔着点儿什么,可惜她伤了身子根骨,  没法再有孕了,她的皇儿,还那么小……

    不过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她早就不在意了,  只要太子顺顺当当做上皇位,也算解了她的心结,皇后收起脸上的叹息,精致的眉眼又重新压上了威仪,仿佛刚才哀叹的妇人只是一个虚影。

    皇后语气温和,拉住司鸿蔓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宫内清冷,要是明玉能时常陪在本宫身边就好了。”

    旁边的嬷嬷适时多嘴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若是能成一家人,郡主可不就能时常留在娘娘身边作伴了么。”

    这几乎算得上是明示了,且这嬷嬷多嘴后,皇后连佯装训斥都不曾,只是笑着看向她,如此再不做回答便不好了。

    司鸿蔓信誓旦旦的保证:“明玉以后多进宫陪您。”

    她想了想,又道:“我同太子哥哥约好,今日他来,明日我来,这么错开了来,您这儿日日都热热闹闹的,岂不好?”

    皇后脸上的表情一僵,差点没有收的住,正要开口,有宫人匆匆进来禀报:“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声音刚落,陆冀修便已经迈着大步走进了殿内,他一眼看见了司鸿蔓,盯着人看了几瞬,同皇后行了礼,问道:“母后在说什么呢,似乎方才提到了我?”

    皇后招呼人来坐下,眼中慈爱不似作假,用玩笑似的口吻对陆冀修道:“明玉也不知从哪里想出来的点子,说要与你错开了来,让本宫这儿日日都热闹。”

    司鸿蔓起身拂了拂,认真道:“太子哥哥觉得如何?”

    她这么一站,挂在腕上的玉骨扇就顺势落了下来,露出一小截在袖口外,之前皇后的注意力被陆崧明分去了几分,她又站得远,便没注意到,但这回她就站在陆冀修跟前,玉骨扇自衣袖中落下时就十分明显。

    皇后和陆冀修同时看到了露出来的一截,通体雪白的扇骨一眼就能瞧出是什么,不说宫内,整个皇城至此一把,完全无需多问,错愕的神色一闪而逝。

    陆冀修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眼神暗了暗,问道:“蔓蔓怎么会带着四弟的玉骨扇?”

    司鸿蔓扒了扒袖子,把扇子从手腕上解下来,打开后握在手里,正正反反看了几眼,又重新的合上,她道:“是四殿下送我的。”

    此言一出,皇后和陆冀修的神色皆变了一变,陆冀修还不知道刚才陆崧明也来过,他看向司鸿蔓,冷着声道:“四弟昨日还带在身上。”

    司鸿蔓不高兴的皱了皱眉,菱唇扁了扁,侧着身子坐下,气鼓鼓的道:“四殿下刚刚才送给我的。”

    陆冀修表情一顿,转而看向皇后。

    皇后微微颔首:“你四弟方才和明玉一道过来的,应当是来的路上送给明玉的,你误会了。”

    司鸿蔓这才转过身子坐正,不过仍是不看陆冀修,她抿着唇,语气夸张,娇声娇气道:“我真是要冤死了。”

    陆冀修额角的青筋压不住的跳了下,脸色完全没有缓和的意思,沉声对她道:“御赐的东西怎可随便送人,四弟不懂事,你不可跟着胡闹,蔓蔓,把玉骨扇给孤。”

    司鸿蔓闻言立刻把扇子重新系回了手腕上,飞快的摇头拒绝道:“四殿下只是把这扇子压在我这儿,我还是要还回去的。”

    陆冀修险些没能控制住脾气,他身为太子,早早被立储,向来是旁人奉承迎合,尤其是司鸿蔓,从前分明万事以他为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生出了反抗的心思,如今不过一把小小的扇子,居然这般防着,难不成当他真看得上?

    也就陆崧明得到的好东西少,一把破扇子巴巴的带在身上,他那儿御赐的东西多到放不下,没见识的东西,前几日还险些坏了他的好事!

    皇后抬了抬眼,不高不低的唤了一声,“冀儿。”

    陆冀修慢慢换了口气,垂眼应道,“母后。”

    皇后招招手,让人给太子沏了杯清茶,温声说道:“冀儿,还不快赔礼,瞧明玉都被你吓到了。”

    她养了太子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太子秉性的,人前看着清风和煦,私下却暴躁易怒,东宫常有触了霉头被抬出去的,不过人前能控制的住就行,人非圣贤,谁能做到表里如一呢。

    陆冀修转眼去看司鸿蔓,对方眼眶红了一圈,眨着眼睫,勉强控制住泪花滚落,又委屈又生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眼底的戾气缓了缓,道:“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司鸿蔓吸了吸鼻尖,站了起来:“殿下一来就凶我,我还是走吧。”又朝皇后那边飞快的曲了下膝,“娘娘,明玉改日再来请安。”

    说完抹着眼泪伤心难过的跑了出去,皇后想要拦的时候,人已经出了凤仪宫。

    皇后眉头蹙起,对宫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郡主!”

    待宫人走后,才一脸不赞成的对陆冀修道:“你让本宫试一试明玉的意思,结果自己一来反倒把人气跑了。”

    陆冀修本来脸色已经缓和了些,被这么一闹又沉了下来,他黑着脸,问道:“她和四弟一起过来的?”

    皇后颔首道:“说是在半道上遇见。”

    她看了眼满身戾气,陡然急躁的陆冀修,不紧不慢了喝了口茶,才道:“本宫瞧着她不像是喜欢陆崧明。”

    陆冀修脚步一顿,手指攥起,咬牙道:“若不是她带了一拨人去云间寺,陆崧明怎么可能拦得住寺里的僧人,就算之后守备军到,那些禅房也该烧掉了。”

    他眼底腾起一股愤恨,勉强压住没有失控,冷静了片刻,道:“孤不信有那么巧的事。”

    皇后没接这话,只是闲闲的放下茶盏,口吻轻松:“本宫不知道你在云间寺做了什么,但这一回不会查到你的头上。”

    陆冀修眼帘一动,拱手道:“多谢母后。”

    皇后嗯了声,又道:“只是你曾负责过云间寺修缮一事,皇上想要如何处置,本宫是拦不住的。”

    陆冀修紧了紧拳,眼里有不甘,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垂首道:“儿臣知晓。”

    皇后看在眼中,只作未觉,外面有宫人来回禀,说是明玉郡主不愿回来,只待下次再同娘娘赔罪。

    “也罢,让她去吧。”皇后摆摆手,把人打发走,转头看向陆冀修,道:“之前明玉追着你跑,你不要,如今人家不愿了,你倒是上了心,别告诉本宫你是真心的。”

    陆冀修面无表情的说道:“儿臣只是不希望她成为别人的助力。”

    皇后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说,在她看来,司鸿蔓是瞧不上陆崧明的,至于不接她的试探,想来是之前被司鸿长印那个老狐狸提点过了。

    她道:“你父皇前几日还提到过你的婚事,若不是云间寺的事,恐怕已经传你去问了,你也早做打算,想好该如何应答。”

    陆冀修似乎顿了下,他问道:“母后以为儿臣该如何选?”

    皇后看了他一眼,“你自选你喜欢的姑娘。”

    “……是。”

    陆冀修离开后,皇后倚靠坐在塌上,眉间隐隐露出几分疲态,“他已经在试探本宫了,到底不是本宫的亲子,若是……”

    剩下的话湮没在了舌尖,没有溢出分毫。

    身后的嬷嬷动作轻缓的按着皇后的额角,劝道:“娘娘且宽心,到时选个合您心意的太子妃,等有了皇孙,再养在膝下。”

    从本家挑一个听话好控制的姑娘进宫,即便不是太子生母又如何,只要本家的姑娘诞下皇孙,终于是有血脉亲情在的。

    皇后神色慵懒,不置可否:“罢了,本宫连太子都教不好,何谈再教养皇孙。”

    身后的嬷嬷却是知道娘娘听进去了,笑道:“自是不一样的。”

    皇后半阖上眼帘,没再接话。

    司鸿蔓从凤仪宫出来,拒绝了追出来的宫女,生怕再被追上,连脸上的泪珠都没来得及擦,就急急往偏僻人少的地方去。

    倒是躲过了凤仪宫的人,却在转过宫墙时撞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宫里的人,她一瞬间懵住了,愣愣的看着谢惟渊,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问题,对方是在找死吗?

    待她回过神,一把拽过对方,凭着那点儿零星的记忆,把人往僻静的地方带,好在这儿本来就偏,还没人瞧见他们。

    司鸿蔓呼吸急促,比刚才自己找地方躲还焦急,生怕被人发现,对方却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安危,甚至还分心注意到了她脸上没干的泪痕,拧着眉问道:“郡主哭了?”

    她急急回瞪了一眼,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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