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睫颤了下,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人轻易挑破内心。
宁姝是个温和的人,不,与其说温和, 不如说温柔来得妥当,看书的时候隔着纸张便能感受到对方春风化雨般的性情, 偶尔强势一回, 也多半坚持不了多久。
但对这么个人,被戳破内心后, 司鸿蔓第一反应就是骑马离开, 她一直没去想这个问题,觉得自己足够坦然,毕竟穿书后,她没有慌乱, 没有无措,没有歇斯底里。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 只有她自己明白,对那个世界,她确实没有牵挂的亲人, 但依旧是有感情的,那里才是她的家, 她其实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回去。
宁姝说她像是和其他人之间隔着什么,那是她下意识的抗拒去亲近, 总不肯完全交付自己的感情,怕真的回去后又后悔。
但是她从小没有父母兄妹, 太贪念那一抹亲情了,以至于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原主的父亲和大哥,她一面怕自己沉迷会生出不舍, 一面又忍不住陷进去。
她不敢回应谢惟渊的感情,亦是同样的原因,若她还能回去呢,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准备着,不去插手,不去干预,静待随时抽身离开,即便知道这只是个渺茫无望的幻想。
她不是不喜欢那个人,但是她实在怕自己回应了感情后又匆匆抽身离开,那不仅对她不好,对谢惟渊也不好。
司鸿蔓昏沉沉的理着自己的思绪,宁姝颇有几分担忧的看着她,像是怕给她带来压力,却又很想帮她,司鸿蔓只觉自己快要招架不住宁姝这润物无声般的关怀,喉间哽了哽,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点秘密几乎要脱口而出。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嘶鸣,把她冲动下想要坦白的话,硬生生又压回了喉咙里。
两人一齐抬头朝着远处看去,不过树影丛丛,看不清是谁在那儿,只能看见一阵惊鸟从林中飞过,听动静是往这边过来的,不过应该和她们遇不上。
因为这个插曲,司鸿蔓原本到口边的话收了回去,再次沉默了下来,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宁远还是在这里的好,起码她不会突然心生无措。
宁姝看她脸色有些发白,自己先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又垫着脚把司鸿蔓扶了下来,两人留着马在远处,走到一旁一片稍微开阔些的地方,寻了块稍显干净的石头坐下。
宁姝问道:“没事吧?”
司鸿蔓摇摇头,喝了点清水,垂着眼说道:“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些事情。”
她声音有些低,问宁姝:“我若是一直想躲在纱帐后面,不愿出来呢?”
她话说得没头没尾,宁姝理解的毫无障碍,飞快的点了下头,道:“其实只要明玉你高兴,怎么样都是好的。”
司鸿蔓抿了抿唇,其实她大抵上是高兴的,除了那个人。
正想着,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离得不远不近,她差点儿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在宁姝脸上看到了一样的表情。
“那边是那位骠国公主和,和……”
宁姝卡壳了,一时没想出来另一道声音是何人的,不过听着很耳熟,她站起身努力朝远处又看了几眼,声音比刚才要近,自然也能看到一点人影,就在她看到一片一角时,被司鸿蔓伸手拉了下来。
紧跟着就被司鸿蔓捂住了嘴,宁姝瞪大眼睛,不过没挣动,只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又拿手指了指对方捂住自己的手,表示自己绝不发生声音。
司鸿蔓现在就像一只警觉的兔子,刚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过来,立刻就竖起了耳朵,两人选的这块石头位置太好,正好在一棵树后面,树干粗壮,几乎完全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形。
她朝不远处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谢惟渊,对方似乎兴致不怎么高,声音听上去十分的冷淡,但这并不能阻挡旁边那个人的热情。
骠国公主被甩了脸色依旧毫不气馁,兴致勃勃的提议:“我是骠国的公主,你看,你若是跟我去了骠国就是驸马,我父亲会待你很好的!”
司鸿蔓顺着风声听清楚的第一句话便是骠国公主热烈的向谢惟渊表达真情,语气丝毫不见扭捏,大胆且奔放,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司鸿蔓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只是她不太高兴的情绪下还藏着一丝羡慕。
旁边,宁姝也被震惊到了,差点儿被惊出声,赶忙用手捂住了嘴,朝司鸿蔓看去,想一吐为快,却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的看着前面,视线一错不错,眉心紧紧蹙着,像是生了气。
宁姝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身边的人,突然福至心灵,弄明白来其中的缘由,但依旧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把脑子里有关谢大人的画面拉出来抖了抖,发现少得可怜,更不提谢大人和明玉在一起的画面了。
那边,骠国的公主还在坚持不懈的推销自己,“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将来一定可以继承大统,你们大周人不是一向讲什么理想抱负么,来骠国,我让哥哥给你封最大的官。”
对方还是的小姑娘,语气充满了天真,估计在骠国的皇室十分受宠,否则也养不出如此天真烂漫的性子来。
可惜谢惟渊一点欣赏的意思都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司鸿蔓脸色好了些,视线落在谢惟渊的脸上,他们现在离得并不算远,足够她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了,皱着眉十分的不耐。
不过那骠国公主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觉得谢惟渊是在敷衍她,非缠着谢惟渊要他说个理由出来,在一叠声的追问下,谢惟渊终于不耐烦的说了句他是大周的人,不会去骠国,更不会在骠国做官。
原以为骠国公主能就此打住,没想到对方直接拉紧了缰绳,让马儿在原地踢了踢蹄子,脸上带着笑,仿佛这不是什么难题,开心的说道:“那我可以和亲,父亲有好多孩子,肯定会同意的。”
骠国公主看着谢惟渊,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实在是吸引人,“父亲给我选的夫婿都没有你好看,你不愿意去骠国的话,那我可以来你们大周。”
谢惟渊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了,若不是为了跟上郡主,他根本不会来这一片,眼下郡主的人还没有找到,旁边跟这个聒噪的女人。
一想到宁远是跟着郡主一起走的,他眉心就拧了起来,皇上特意指了宁远去保护郡主,其中缘由可想而知,且司鸿家似乎对此事乐见其成。
谢惟渊抬手压了一下眉心,正要说话,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寒着脸转头看去,视线里空荡荡一片,什么人都没有,仿佛刚才那声只是个错觉。
树后面看的两人动作整齐划一的缩了回来,背靠着树枝,纷纷屏住了呼吸,司鸿蔓懊恼的看着自己刚刚不小心踢到了一节枯枝,只希望谢惟渊没发现自己,闭着眼默默祈祷对方赶紧走,宁姝也是一脸紧张,不过她是担心宁远这个时候回来。
那边,谢惟渊坐在马上,转动了一下马身,冷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啦啦的声音,骠国公主本来在心里盘算着还能拿出些什么东西来打动这个样貌好看的男人,正想着被他突然警觉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张望了几下,什么都没听到,便道:“应该是只野兔子。”
谢惟渊沉着视线等了几息,不知看到了什么,身上泛着的冷气倏然消散了大半,唇边微微扬起,说道:“是只兔子,不过不是野兔。”
他从马上跃下,完全不理会骠国公主在后面大声喊叫,朝不远处的一棵树笔直的走过去,脚步坚定而沉稳。
司鸿蔓闭着眼,一时,鞋底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她一动不敢动,希望谢惟渊只是来转一圈的,她听到脚步声突然停住了,几息之后还是没有动静,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就这么直接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谢惟渊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笑意,只是被压住了,轻缓的唤了她一声:“郡主。”
后面,骠国公主也跟跳下马追了过来,没看到司鸿蔓,就单单听到这么一句称呼,以为是在喊她,纠正道:“什么郡主?你该喊我公主。”
几步追上来,终于看到除了谢惟渊还有两个人,不过她认不识宁姝,故而把视线放在了司鸿蔓身上,不怎么高兴道:“是你?我记得,你就是那个明玉郡主。”
谢惟渊没管旁边的人,视线全在一人身上,他微微俯身,伸手,“郡主,石头上凉。”
这是自江南一别后,谢惟渊第一次跟她说话,司鸿蔓不知怎么,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鼻尖有些泛酸。
谢惟渊并不急,耐心的等着她,片刻后,手心被搭上,他满意的抬了抬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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