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习俗要“下婿”,要娘家人多,新郎君来了多少调笑,刁难下他,才让他晓得妻子不易得,更重视自己家小娘子。然而贾府人丁稀少,贾充这边子女都是还小,其弟贾浑也只有个幼女,亲近得力的族人只贾模一个。李家那边不算贾府亲戚,且没有人了。剩下只有贾家那边的亲戚。裴家裴秀去世,居丧不能来。郭家郭配、阳曲侯郭淮,昌平侯郭镇那一辈的都没有来。子侄辈的汾阳子郭统、平阳县男郭奕都在外地做官,只来了郭展、郭豫,及孙辈郭彰。他们一来心疼郭槐,所以也不太愿意出力。再说来了,以齐王的地位声望,谁敢刁难他?也犯不着。
郭展的妻子王氏就笑着道:“妹妹,咱们也没有和皇家结过亲,难道真拿锦杖打?二娘你惯会说笑的,只笑他几句便算了。”郭豫妻子也道:“好嫂子,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敢,我就是听说齐王雅望非常,来见见世面的。再说,咱们毕竟是外亲,不好唐突的。”贾褒的亲婶子贾混之妻柳氏也在。然而贾混地位低微,其妻也出身低,不敢出声。
郭槐就笑着道:“姐姐说哪里话?高攀贵戚,何等喜悦,则能唐突。嫂子只拿了锦杖玩便是。”
一时间婢女来报:“新郎君要入内堂了,请小娘子们回避。娘子且去正堂待新人拜谢。”原来前头只贾模、郭彰等拦下门意思一下,拥着齐王的一个郎君拿了一两个锦囊,又齐王舅舅王忱吟了一首诗,他们就放行了。
“怎的这么快?阿峕,带着你姐妹去屏风后面去。嫂子,你千万帮我看好我安民。”郭槐眼看着女儿带着未婚的小娘子回避了,儿子又到了舅母怀里,才放心的去了正堂。
迎亲的亲友都在内堂之外,就齐王一身黑衣红裳,温厚中透着一股贵气,在众人打量中神色自若。安民看了却是跑过去仰脸问道:“郎君就是大姐姐的夫婿吗?我去扶姐姐出来。”
齐王就知道这是贾充的爱子了,笑着摸了摸安民的头,就吟诵了一首催妆诗:“严妆应在绣闺中,似斗春芳拆晓风。试问夭桃临碧沼,何如艳质对青铜。”(抄袭宋代穆修的《催妆》)跟随的婢女连忙捧了丝帛笔墨出来,齐王就挥手把这诗写了出来,让安民拿进去。这边女眷都笑,赞道:“果然齐王好文采,好字。”
贾褒在里面听到郭槐及其亲戚都不欲下婿,又是放心又是委屈。等听了齐王的诗,见了齐王的字,心里万般想法都抛在九霄云外,道:“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夫婿托付终生,苍天到底不曾错待我。”于是安民、贾模扶了贾褒出来,交给齐王,道:“郎君要好生对我姐姐。”
众人都惊讶于安民的懂事,齐王笑道:“一定的。”齐王就牵了贾褒出去拜别贾充夫妇。贾褒跪别父母,贾充和郭槐嘱咐了她几句,齐王也行了半礼道:“今日只论家礼,小婿谢岳父母许以爱女。”
贾充等避让,又令贾安民、贾模送齐王、齐王妃登上婚车,望着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齐王肯去亲迎,已是屈节,更何况口称小婿。皇帝知道了,益发的不乐:“桃符为了笼络贾公闾,可真是舍得下血本,连正妃之位都许了出去。”
杨皇后忧虑道:“依二弟的贵重体面,满朝高官显宦,世家名门的淑女,尽可挑选。他偏偏让母后求亲贾氏。陛下,齐王的心事可想而知,我们不可不深思呀。”
“他要是安心做个宗室,娶豪门淑女,自可长保子孙富贵,娶贾氏女没有任何好处。贾家既没名声,又不是豪族,人丁单薄,不算强援。然而他要是成心对储位有想法,那他这步棋算走对了。”皇帝冷笑几声,扔下手里的《春秋》,道:“贾充是世家外的第一人,父皇给我留下的最信赖的辅弼之臣。左右世家大族都支持他,他再成为贾充的岳父,自然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人,就算我现在直接把皇位直接传给咱们大郎,也难道我死后没有废立之事。好桃符,好贾充。”
杨皇后道:“天下贤才那么多,难道就只有贾充可用吗?”
“贾充算什么贤才?天下人再多,愿意站在大郎这边,且有能力掌握朝廷的,只有贾充一个。安平王叔、王济、甄德明显更喜欢齐王!王戎、卫瓘,也是满口子称赞齐王。张华等寒门庶族倒是有可能,但是他们做首辅服不了众人,宗亲和世家都容不下!舅舅和叔岳父偏爱大郎,然而他们能力有限,执掌不了大权,荀勖、冯沈和齐王不和,却胆小如鼠,只敢跟在别人身后!齐王!齐王!贾充!贾充!”皇帝越数越急,站起来走来走去,道:“我不能动齐王,母后和景皇后还在,再说,他不是个好弟弟,但是天下人都不知道,我要做个好哥哥。我也不能杀贾充,他为了我司马家背叛父亲和士族,还保我太子位,加上辅弼朝政,劳苦功高,忠心可鉴。我要杀了他,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做君子,坐观成败,不肯为我所用了。我不能杀他,我不能杀他!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我对他还不够好吗?除了我谁还肯用他!齐王就算登上帝位,他也会未必会有好下场!他居然敢背叛我!我一定要夺他的权,让他滚出洛阳城!”
贾充自然不知道他被打上了“叛徒”、“不可用”的标签,或者说,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太在意,他可能会说:“做投资嘛,怎么都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我是辅弼司马家三代老臣,天下皆知。皇帝他毫无功绩,向来以宽仁示人,难道要没有任何理由就罢免我这样的大晋忠臣吗?不可能的。再说,他也没多少人只得信赖。而且我的价值难道仅仅在于权位吗?错,是因为我的脑袋,我的眼光,我的决断,才让我拥有这样的权位。即使我被罢免闲置,我也可以做齐王的谋主,照样对齐王有价值!我现在只是在齐王那里略微下了一注而已,皇帝绝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把我逼到彻底倒向齐王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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