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向来是个极为稳重妥帖的姑娘,为何她在面对张宾时如此敢于言说,颇有见识呢?那是因为之前发生了些事,让白雪更加归心,以最得力心腹自居了。

    —————————时间——————————倒退到———————五天前————————————————

    贾南风正看着贾午带着安民玩,白露回到:“张方婆娘来求见小娘子。”张方婆娘是造纸作坊的头儿,因为造纸作坊一直贾南风在管,所以她就也不回贾充、郭槐,直接求见小娘子。贾南风就叫人来请,又让人给他拿了个小胡床坐,问他孙子怎么样了。

    张方婆娘道:“托郎君、娘子、小娘子福,老奴的孙儿都三十斤了,伶俐着咧。老奴就盼着将来能给小皇孙做个跑腿的就好啦。”

    白雪就笑道:“你这老货尽是谎话,小皇孙周围不过是太监,你也舍得?”张方婆娘笑道:“你这姐姐也不矜持些,也不怕污了小娘子的耳朵。老奴这确实真心,小皇孙也需要有人在宫外跑腿呢。”

    贾南风就听不得“皇孙”两个字,就打断他道:“知道你的诚心,造纸作坊这么忙,你来是有要紧事吗?”

    提到正事,张方婆娘就连忙道:“回小娘子,咱们造纸坊现在都在尽心尽力,每日里做的纸还是不够卖的。铺子里的掌柜的总是催老奴说,好些外地的商贾成车成车的买,运去的太少,下了定金的都排到半年后了。眼睁睁的好钱挣不了,他就焦心的不得了。老奴把造纸的几个步骤细细的分开,只让一批人学一样,这纸的产量倒是快了两成,然而到底是不够用的。因此才来讨小娘子的主意。”

    白露笑着道:“您也是大管事了,说是讨小娘子主意,怕是你自己早有了主意,却在卖什么关子呢?”

    张方婆娘赔笑道:“哪里敢卖关子,是老奴做不了主,才来烦扰小娘子。咱们这造纸作坊,已经把家里用不着的好手都调过去了,人还是不够。因为作坊利大,主子慈悲,总是赏饭、赏衣服、赏钱,咱们府里多的是想去的奴婢,不瞒小娘子说,有许多体面的管事都找人说情给我哩。只是依照老奴有些小见识,现在但凡干活的好手,都是庄子、铺子、院子里得用的,咱们纸坊弄过去,回头哪处缺了人,出了篓子,也是对咱们府里不好。要是不是好手,或懒或馋或者奸猾的,带坏了作坊的风气也不好。”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既然这么着,少做点也就是了。你这老货,有话就直说呗,非要拐几个弯。”白露又顶了回去。

    贾南风看了看白露,道:“张媪,那你必然是有了主意了。”

    张方婆娘也不搭理她,只道:“回小娘子,如今京城外有许多流民,也有贩卖来的奴隶,一个壮年妇人,不过是十几匹布的事。咱们买回来,不过一年半载的,就回了本。要是能够买上几百个,咱们造纸作坊必然是能有更大作为。”

    贾南风道:“我记得法律规定,各个府邸都是按爵位官职允许有不同名额的奴婢。我们公爵府,也不过是一千以内的奴婢。我记得上次整理各处男仆女婢,已经将近千人了,再买就逾制了。”是的,此时官方限制私人和国家抢人口和土地。

    张方婆娘道:“小娘子,如今那家不是童仆无数,谁家不是有了钱就买地、买人。逾制也是人人逾制,不打紧的。再说,等小娘子出门子,也要带去不少奴婢,咱们四姑娘也不小了,熟手也要准备着,早早买了,有备无患。这些奴婢可怜着呢,大雪天,没得吃没得喝,咱们家买了还能给他们条活路,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土地和人口兼并是当时风气,皇帝也管不了,更何况是贾南风,但是要她亲自买人,她还是有心理障碍的:“这般冷天,不可以雇平民做事吗?他们怕也不好过吧。”

    张方婆娘道:“那些编户齐民,哪里及得上咱们府里富庶。他们不肯卖身,无非是家里有几亩田,又怕全家卖不到一处去,也怕遇到狠心主子罢了。雇他们,价钱也不算高,只是头一样,只能做粗活,但凡机密的都信不过他们。第二样,天长日久的雇佣,花的比直接买人还多。”

    贾南风摇头道:“粗活就是种麻、割麻、沤麻这些活吧?”

    “咱们庄子附近地贵,也就是在边角处种一些,再远些的地方,许多野麻,他们割了沤来卖。只是他们沤麻池子里的汁水不好,沤的慢,供不上咱们用。咱们的池子里汁水很好,就是不够沤这许多生麻。奴婢想着,不如再建几个池子,只是养池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贾南风明白了,就是贾家的沤麻池菌种比较好,沤的快,点头道:“你回去就建几个沤麻池,取旧池子的卤水望新池子里放,新池子就养的快些。要是我们的池子里水养好了,也可以让附近沤麻池的来取些水来,把他们池子养好。”

    张方婆娘道:“沤好的麻比干麻贵许多,别人家的好沤麻池,哪里舍得给别人养池子,怕触怒了麻神哩。再说,好的沤麻池多了,就怕我们收不到便宜的干麻了。也怕买不了那么多麻,惹埋怨哩。”

    “不怕的,麻神巴不得世间好沤麻池越多越好呢,自然是有好处的。”贾南风想到在建的织布作坊,笑着道:“你只管去扩建沤麻池,无论如何都不嫌多。短麻留着做一般的纸,雪白的贾公纸,限制数量,高价卖。多的长麻晒干给我留着,我有大用。就是将来收麻也不怕,不是人人家族里都有麻池哩。咱们家的麻池,总归是有用的。收麻钱你不用担心。”

    “是,咱们自己的新沤麻池拿卤水汁子养倒也罢了,拿汁子送给旁人太奢侈了,依着老奴的见识,不如把劈麻后的麻杆给他们拿回去泡在池子里,也是一样的有用哩。他们拿回去沤完池子还可以烧。”

    说到底,张方婆娘就是怕取卤水汁影响到自己的沤麻池,不过他这种行为也算是一心一意为主人着想了。左右那些杆子里也有菌种,繁衍起来也快。

    贾南风就点头同意了。

    张方婆娘欢喜地连声应诺,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就道:“小娘子,那咱们造纸作坊人手不够,还买人吗?”

    贾南风想了想,道:“买人先不买,你先调查下,把咱们自己人调到要紧的位置,无关紧要的事情且雇佣那些编户齐民来做,以后咱们家举凡收麻、劈麻等都买编户齐民的,就是要用我们沤麻池沤过的麻杆,也得是编户齐民才行。”现在她买奴婢,固然可以好好对待他们,甚至过一段时间放了他们,但是终究是有更多的世家、权贵逼得人卖儿卖女乃至自卖自身的!然而只有朝廷控制的人口足够多的,朝廷才能够更稳固,这可是关系到她将来身家性命的事。以后她的作坊多了,雇佣越来越多的人,必然能够给百姓一条活路。她就是想试试,要是普通百姓能够靠自己劳动过得比一般奴婢好,还有谁愿意抛家舍业的做奴婢!

    张方婆娘虽然不太理解,只当是小娘子心善,就还是领命而去。

    白露看见张方婆娘走了,就跪了下来,俯身在地,道:“婢子无礼仪尊卑,擅自插嘴,请小娘子降罪。”

    贾南风想着白露是婢女的领头,就挥手先让白雪、雨水等出去,才道:“你素来是最周全不过的人,虽然你不欢喜张方婆娘,他来了,身上暖暖的,也有咱们家姜汤的味道,也是尽快通报了进来,可见你还是没有给他穿小鞋。那是什么事,你再三抢白她呢?”

    “张婆娘掌管造纸坊宽严相济,又万事为娘子着想,婢子不敢有意为难她,是怕因为私人仇怨慢待小娘子的得力帮手,失去小娘子的欢心。不是婢女不记恨他。奴婢有个表妹叫阿欢,打小儿和奴一起长大的,情分很好。她十分伶俐,很会算账,奴婢回去教他写字,她样样都会。奴婢想着,她现在还小,过两年咱们院子里有了缺,就想推荐她给小娘子。将来小娘子出阁,带她出去也是个臂膀,寻摸一个靠谱的小子,阿欢也有个结果。只是这张方婆娘的娘家有个弟弟叫阿宝,十分不像样,好吃懒□□磨牙都有,就看他老子的面子,才没撵出去。他就瞧上了阿欢,装醉当众撕了阿欢的袖子。这张方婆娘怕弟弟娶不到好媳妇,就自己拿了许多钱赔了我舅舅。我现在的舅母不是阿欢的亲生母亲,就劝得舅舅同意了。奴婢要求小娘子做主的,奴婢的爹妈就不许奴婢多事。然而阿欢嫁到张婆娘的弟弟,苦的很。奴婢就是忍不住怪张方婆娘。”白露伏地深深请罪。

    “既然这样,你问问你表妹,我出面令你舅舅家退回彩礼,让你表妹离婚,给她另找个差事,怎么样?”就不说白露是自己心腹,这种事不可不管,就是贾南风也见不得好好地小娘子配个渣男,然而这话也要当事人同意才行。

    白露苦着脸道:“奴婢也问过表妹要不要再求小娘子恩典,阿欢说,她已经是刘家的女人,再出来找人就要找二婚了,再说,她已是怀了孕,就算男的是个烂泥,到底公婆也能庇护,她也有本事把孩子养好,绝不让孩子再受后娘的苦。所以白费了小娘子的恩德。”

    贾南风的院里一等、二等婢女已经足额,不好越过郭槐的。而且贾南风的私心希望,将来用出去的人,最好有自己身边伺候的经历,这样更容易沟通控制。

    贾南风想了想道:“你那个表妹,实在过得不如意,等她孩子大了些,先调到我们院里先做粗活,以后有缺了再提,将来真的是个好的,我自有好差事给他。”

    至于张方婆娘,她是护短了些,但是她不是导致白露表妹的悲剧的直接责任人。正常的管理者都不可能这种小小个人道德问题,就追责自己的得力干将,更何况苦主自己也没有追究的的意思。贾南风也懒得为这些事找张方婆娘谈话,无非是以后注意下她的工作是否徇私罢了。

    白露果然欢喜不尽,更加体会了书上说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受,也明白史书上那么多豪杰为什么愿意毁掉容貌,不计生死的为失去势力的主人复仇。

    世人皆视奴婢如粪土,而她们在小娘子身边却受到十二分爱抚。白雪从一个低等洒扫婢女被贾南风看重,先是提为三等婢女,又多次升级,成为一等婢女的头目,本来就十分感恩,尽心尽力。更何况如今贾南风愿意为她解决家里烦心事,还亲自抚慰她。白雪更是感觉受到了尊重,有了士为知己者死之心,凡事肯出言进谏。贾南风更加引以为臂膀,着力培养。

    所以她才敢于替贾南风出言质疑张宾,否则,她只好生伺候贾南风就够了,何必如此冒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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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亡国皇后要自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六如郡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9章 拒绝买奴,大晋亡国皇后要自救,一本书并收藏大晋亡国皇后要自救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