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后,太子妃就要堂前拜舅姑了。
前一天晚上,司马炎歇在皇后杨艳的寝宫昭阳殿,好等待次日太子和新妇来拜。哪知一大早,永福宫也就是东宫的乳母赵媪捧着洁白的帕子先来。杨艳就扭头看司马炎:“你不是派了老宫女去贾家吗?”
皇家娶媳妇,要提前派人验身体是常态,司马炎当然相信自己的心腹老宫女和贾家不敢这事情上欺瞒忽悠他,看着赵媪,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说实话!”
赵媪于是回答道:“太子和太子妃并未合房。这三日太子先睡着了,太子妃也睡着了。”
皇帝目瞪口呆了半天,转头问皇后:“你没有派人教太子吗?”
杨艳气道:“我哪里没派人教?怕不是贾家那丫头拒绝与太子亲近呢。罢了罢了,我替他描补。别人可以觉得贾氏女不贤惠贞良,却不能认为我儿连这都不知道。左右看她爹的面子。”
司马焱:“……”
这时太子、太子妃来拜。皇帝夫妻只好做出欢喜的样子出去接受跪拜。贾南风先拿出盛着枣粟的竹器献给皇后皇帝。杨艳看到这早生贵子的寓意更堵心了。接着贾南风又用砧板奉上牛羊肉,表明自己会好好做家务,伺候好公婆丈夫。
司马炎笑着和皇后道:“太子妃贤惠会理家是有名的,太子的内库和外面产业谁在管?让他们和太子妃交接。一应下人,忠诚可用的就用,不可用的你自己斟酌。大娘呀,以后永福宫上下内外你都要留心。”
贾南风没想到这才新婚第二天,东宫内外的财权人事权就被公婆直接塞到手里。看来皇帝的确对贾充寄予厚望,不管贾充以后怎么样,现在贾南风先享受到福利。于是她谢恩后顺便提出,“是,儿一定照顾辅助好太子。陛下,儿在外面有些产业,时常需要自己出宫或者心腹出去照看。不知道宫规如何?”她当然知道这样不太合规矩,换在哪家,也没有新嫁娘就到处跑的。不过是借机试探下皇帝夫妇的态度罢了。
“你这孩子,和大郎一样叫阿爷阿娘就是了。宫规是管太监宫女的,为咱们一家子服务的。你要出去只管出。趁着我和你母亲还能顶用,你想做什么只管做,别怕犯错,有我们兜底呢。有不懂的来问你母亲和我。”司马炎笑着看太子和太子妃坐在旁边,道,“大郎,大娘是阿爷给你千挑万选的好娘子,你事情拿不定主意就和她商量。有人敢在你面前说你娘子和岳父的不是,你不要信,记得和娘子说,知道吗?”
太子正大口吃糕点,猛一听立刻呛着了,贾南风连忙拿水给他喝,给他拍背。太子才道:“阿爷我知道了,你说过好多回。”
司马炎笑着道:“多说几遍你记得住些。如今交趾那边与东吴交战,朝臣有说守的,有说太远了要弃的,你们怎么看呢?”
太子司马衷随便道:“那么天远地远的,我都可以的,阿爷你想弃想守都行。”说完拿起蜜饯就吃了起来。
贾南风觉得要是她是皇帝得气死,这般无主见无心肝的东西,怎么承担得了江山社稷之重?不过太子到底是帝后的亲生儿子,她也没说什么,面色如常地端起水杯喝水。
司马炎才不气呢,太子这样子,他早习惯了。自己亲儿子,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受着呗。他本来只是要问贾南风:“二娘,你怎么看?”
贾南风低眉顺眼道:“儿只是深闺妇人,不懂这些。太子说什么,儿尽心辅弼太子罢了。”
司马炎笑道:“二娘太腼腆。也不急,你们这些日子累了,先去休息吧。”贾南风跟着太子就走了。
杨艳看着他们走出昭阳殿,尚且生气:“圣人也太过优容二娘。即使是为了贾公闾也不用如此。”
司马炎笑道:“只要这个女子在我们家,我们就赚到了,怎么优容都不为过得。她和旁人家娘子不同,要顶门立事的,难呀,不用拿寻常闺秀要求她。”
杨艳生气道:“她有个好爹,我又病歪歪的,还指望她爹帮扶二郎呢,哪里敢寻他不是!”
“哪里就只看贾公闾面子了,这二娘本身也值得优容。且看看将来吧。”司马炎拍拍杨艳的手,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艳奇道:“圣人为何如此欢喜?”自己儿媳妇都不肯跟自己儿子同房,有值得高兴的吗?
司马炎道:“我只是想起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罢了,所以笑二娘孩子气。她既是我们家媳妇,哪能置身事外。也罢,年轻人一时气性大记恨也是常态,等时间久了就好了。”想完又笑。
杨艳怒道:“徐庶那是魏武帝与人家有杀母之仇。我们哪里对不起贾家了?她这么作张作致的。圣人好生不讲道理。”
司马炎拍手大笑道:“古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咱们这仇怨不是也差不远了。你可知道二娘可是差点做了裴季彦的宗妇,当初贾公闾要去凉州送死,裴季彦的嗣子都坚持要履行婚约。这是我好容易从裴家抢过来的儿媳妇。河东裴虽然比不上我们皇室,那裴季彦的儿子却要出彩很多,我看这么多王孙贵族,很少有比得上他的。裴頠本该是咱们子孙的好宰辅,可惜了呀。不过到底是咱们二郎的好媳妇要紧。咱们占了大便宜,就别计较人家细枝末节啦。”
杨艳更气了。
回到永福宫,太子去前朝上班,贾南风就让赵媪召集宫中宫女、太监来拜见新主子。赵媪为掌使,有两个颜色出众的宫女叫红叶、红花,带着二十多个小宫女。太监里,董猛是寺人监,带着三十个太监。贾南风问了他们各自得分工,作息等,又叫他们抽时间到白露那里登记自己的家人情况,特长。接着赏赐了些东西就让他们散了。至于立规矩,且不急,等她把东宫梳理顺了再说。
杨皇后派自己的掌事宫女送皇太子的宫外各色产业、以及外库钥匙。赵媪又赶紧拿了永福宫内库账册,白雪带着赵媪去去核对了了才签收完成。
目前看来,宫女太监都已非常乖顺,就是赵媪受皇后信任,多年掌管永福宫内库,也没有一样东西是对不上的,十分尽心。贾南风还有点惊讶,毕竟太子是百事不管的,居然东宫还算规矩可以。不过转念一想也可以理解了。杨皇后至少半个眼睛钉在永福宫。更何况这些宫女太监身家性命都在皇室手中握着,哪里敢和他们这些做主子的弄鬼,怕不是不要命了。这么蠢的,也不会被皇后派来伺候太子。更何况太子一向不聪明,可直到跟外臣上学才慢慢露出来,也可见皇后的控制力了。
白雪屏退了东宫的众人,就对着贾南风大哭:“太子再和颜悦色,总不与小娘子合房。奴婢气不过,就私下里私下里问了日常伺候太子起居的婢女红花、红叶。她说太子发育宛如六七岁小儿,这事只奶母赵氏和她、红叶知道,连皇后都不知道。赵氏说,谁敢泄露出去,就要打死谁呢。他们这不是骗婚吗?小娘子这辈子可如何是好呀?小娘子这般人才,为何要受到这种委屈?咱们回去找咱们娘子做主,让皇后家给个说法!”太子没有智商就算了,连最基本的生育能力都没有,现在靠娘家,将来能靠哪一个?
即使找了郭槐又能怎么样呢?贾充和皇帝彼此需要,与司马衷和贾南风何干即使找了,无非是给贾南风抱养个儿子罢了。贾南风才不耐烦抱养别人儿子呢。贾南风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坑,不过这也未必是坑了,她冷笑道:“你这傻丫头哭什么,往后叫我太子妃吧,叫小娘子仔细别人说嘴。这难道是个坏事吗?难道让我和这般又痴又肥的太子同房再生个小傻子吗?咱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且乐一天是一天。我就算无子被休,照样不失温饱,可以做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太子无后,又有齐王虎视眈眈,怎能承接社稷之重?急得且不是我们呢!”
白雪第一次听的贾南风说的如此言辞露骨,吓得再四处往窗外看去,发现自己的人远远地站在窗外守着,这才低声道:“小娘子,额,太子妃心里再不畅快,这般说给外人听到了也不好呀。”
贾南风道:“要是在永福宫说句话都给人听了去,我们也枉长那么多年。你这丫头,我说话给人听到,了不起被别人说几句闲话,碍得着什么事?倒是你,这新婚三日才过,对着主子大哭,有什么好处?这东宫的为难,咱们在贾府不是已经预料好了吗?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去喊赵媪过来。”
赵媪战战兢兢的进来,生怕自己隐瞒太子发育之事暴露出来,五体投地的行了个大礼,道:“太子妃万安。”
贾南风笑道:“赵妈妈你是太子的奶娘,执掌东宫一向严谨,本宫的奶娘在鲁国公府带我的幼弟,你就是永福宫的头一号掌使了,何必行如此大礼呢?白雪快扶赵妈妈起来呀。”
赵媪给扶了起来后,道:“奴婢有话禀告太子妃殿下,求殿下屏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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