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云福茶社。
“你说秦相那嫡长女秦烟真有那么丑?”
“谢世子避之不及,连自小定的亲事都否认了,那秦烟得是丑的人神共愤吧!”
“沈时英当年可是有着上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她的女儿能丑到哪里去,这会不会是谣传啊?”
“保不齐谢世子是为了府中养的那位小美人儿才悔婚的,听说都养在身边好些年了。”
“不过我听说哈,谢世子其实是好男风。没准儿身边带着个小娇娘是为了掩人耳目呢。”
“说不准是男女通吃,谁知道那些个世家子弟有什么特殊癖好。”
“……”
“兄台,高见呐!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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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烟同静仪公主封玉瑶经过堂座上楼的途中,将这些八卦听了一耳朵,进入楼上雅间,二人相视一眼,竟同时大笑起来。
两人同龄,因母亲是世交好友的缘故,儿时便是要好的玩伴,秦烟还曾是静仪公主的伴读。自十二年前,秦烟离京,自此便断了联系。经年后再相见,境遇的不同却没有给她们带来隔阂。
笑声渐止,二人落座,不过姿态皆随意地有些过分。
静仪公主懒懒地歪在软榻上,而茶桌另一边的秦烟单手把玩着茶盏,抬脚便顺势搭上了榻沿。
公主的随从在楼下等候,除二人外,这个雅间里只有沈莹。沈莹对此似乎见惯不怪,眼观鼻鼻观心立在靠近包厢门口的位置,心中诽腹,要让别人看到,定会被这二位的举动惊掉下巴!
浅啜了一口清茶,秦烟悠悠开口:“公主,怎么约在这儿?”
“还是叫我玉瑶哦,小烟烟……”封玉瑶答非所问。
“……”秦烟顿时忆起儿时那个恶趣味的封玉瑶,那时的封玉瑶总是皮得不行,带着她闯了不少祸事,每每被抓到,都是将表兄沈辞推出去顶包……往事已矣。
封玉瑶看着对面肤白貌美,身材婀娜的秦烟,却是乐了,捂着肚子哭笑不得,“丑得人神共愤?哈哈哈!”
“不过小烟烟,这几年谢世子在府中养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时常带出来招摇过市,这是全然不顾你的脸面。”
封玉瑶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在这节骨眼上还踩你一脚,不承认这桩婚事,这事儿做得不厚道,非良配也。”
搁下茶杯,封玉瑶掀开包间朝着中庭戏台的湘帘,望了出去,“喏。”
秦烟顺着封玉瑶的视线看去,一对男女正施施然上楼。
似乎感觉到了探究的目光,正欲抬步的谢长渊倏地抬头,见二楼雅间掀开的帘子后是静仪公主封玉瑶,谢长渊朝她颔首。
谢长渊本是不经意地将目光移向封玉瑶对座的人,却被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震在原地,那是一位极其美艳的女子,女子眸光清凉,目光落在他身上仅一瞬,便移开了,随后帘子被放下。
二楼帘后,封玉瑶揶揄地看向秦烟,“如何,你这未婚夫是不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
秦烟眼帘微掀,未置一词,只是浅酌着手中的清茶。
那就是如今的谢长渊?幼时记忆中的少年已记不真切,不过那张脸看着倒有些眼熟?
“云福茶社最有名气的是来自山南海北的戏文,每每出了新戏,谢世子边上那位阿嫣姑娘,就会雷打不动地过来,这些稍微一打听便能知晓。”封玉瑶兴致勃勃得讲述着她打听到的八卦。
“前些日子上的戏是穷书生与相府小姐私定终生,为世人所不容,二人双双殉情。今日这出戏,你听听,啧啧,贵公子爱上貌美的丫鬟,背弃婚约,同丫鬟私奔。真是一出好戏。”
见秦烟神色淡淡,封玉瑶也失了打趣的兴致。“有消息称,那位阿嫣姑娘甚是单纯,我看倒不见得。”
“所以,你是带我来看那对野鸳鸯的?”秦烟终于给了点反应。
“诶,小烟烟,我可是为你不值,毕竟小时候你同谢世子也……”
“不是说方才门口看见了太子殿下的车架?”秦烟笑地玩味。
封玉瑶登时打了个冷战,她最怵的这位太子皇兄,这会儿可能就在这间茶社的某个雅间里。
“诶,别转移话题啊!”封玉瑶立马回过味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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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渊一进入茶社,众人的谈论声戛然而止,他也未曾多想。
几日前处理谢照的事情,本以为神策军要个人很简单,兵部却说平西军回调的将士圣上另有安排。谢长渊气不顺,原本是打算去西郊马场纵马纾解一下心中郁结,到那儿之后,自己看上的骏马,又被告知是才从西北运回来的,“西北”二字又惹得他不豫。
回城听见贺霄那句未婚妻,谢长渊陡然来气,没成想随口的一句话,会给秦烟本就不太好的名声又抹上一笔黑。
得知此事的谢长渊虽有些许愧疚,却又懒得解释。这门亲事本就可有可无,母亲生前做主的安排,当初答应也只是为了顺了她的意。
今日,阿嫣缠着要他陪着来听戏,谢长渊不忍小姑娘失望伤心,便带她来了茶社。
刚进包厢坐下,阿嫣便兴致勃勃地一边吃着果脯,一边听起戏来。
谢长渊对戏本无感,举目扫过四周,视线不自觉地在静仪公主的包厢停住。
静仪公主封玉瑶素来行事低调,深居简出,平日里连宫宴都会提前退席,同皇后的嫡公主封云朝的张扬大不相同。今日破天荒地出宫,还在这茶社约了人,让谢长渊有些好奇,封玉瑶对面那位是何方神圣。
一只手在谢长渊面前上下挥动,“长渊哥哥,长渊哥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方才在专心听戏的阿嫣这才注意到谢长渊的出神,戏文里正讲到贵公子最终拒绝了家里安排的未婚妻,毅然和心爱的女子远走,双宿双飞。阿嫣看到这里,迫不及待得想要看看谢长渊的反应。
“长渊哥哥,你觉得梁公子和小蝶以后会幸福吗?”梁公子就是那位舍弃未婚妻的贵公子,而小蝶是那位梁公子的心中挚爱小丫鬟。阿嫣状似随口问道,心里却是忐忑地期待着谢长渊的答案。
“嗯”,谢长渊没听清阿嫣在说什么,随意地敷衍道。
此刻谢长渊心中还在震惊自己竟因为方才那位陌生女子的一个眼神,便被摄住心神。看到那一张脸的瞬间,饶是谢长渊这些年见惯了美人,也不得不惊叹于对方容貌的精致绝伦。
阿嫣得到了令她满意的答复,而后望向刚才谢长渊看的方向,那边几个包厢,均下了帘子,什么也看不见。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却对谢长渊的态度略有些不安,嚷嚷着累了要离开。
谢长渊下楼时,再次抬眸看向刚才女子所在的包厢,可惜,直至出了茶社,帘子再也没有掀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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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要不要考虑做我嫂子?”封玉瑶看着秦烟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秦烟差点呛了一口茶水。
“不是说宫里那几位哈,我可不想把你往火坑里推,在宫中多年,见过的戏码,比戏楼里听的还精彩刺激。”
“我是说君彦表兄。”封玉瑶说这话时,认真观察着秦烟的神情,一丝一毫都没放过。见秦烟毫无反应,封玉瑶泄了气,看来没戏。
封玉瑶的母亲是德妃,德妃出自平南伯府,而平南伯的独子顾君彦,是封玉瑶的表兄,亦是秦烟的至交好友,不过仅限于此。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件事情倒是要问你。这些日子我住在国公府不太方便,待我搬回了自己的宅子再邀你一叙。”秦烟一改方才的静默。
“新宅子?烟烟你开个乔迁宴啊!别忘了给我留个舒服的院子,厢房也行,我的惯用物什改日列个单子给你送去。”
“……要点脸行吗,那是我的宅子。”
“嘿,我是看你一个人住孤单单的太冷清。”
“……”
殊不知秦烟这新宅子终究是没住成,乔迁宴倒是开了,不过给换了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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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雅室对坐着的两位年轻男子,自隔壁传来夸张的大笑后,他们便停止了交谈。
待秦烟和封玉瑶离开,身着月白长衫的季木撩开帘子,往外瞄了一眼,却一脸不可置信。
静仪公主身后那位就是秦烟?谢世子是不是眼瞎了?这是丑?上京城就没出现过如此貌美的女子。
“那位……”
见季木有些失态,对面的太子封湛往外投去一眼,此时秦烟蓦地抬头,两道凌厉的视线对上,复又同时收回。
季木现在左相手底下做事,同太子不便公然接触,本是选在茶社禀报消息,以避人耳目,二人却把隔壁包厢的谈话听了个全。
季木看向对面那位身着金线描边玄色锦袍,眉目深邃,表情淡漠的太子封湛。
“这位秦府嫡女,与传闻中大不相同啊!”
封湛半阖着狭长的眸子,面前的茶水未动,氤氲出虚白的雾气。
“说正事。”封湛嗓音低沉醇厚。
季木正色道出他查到的消息。
“左相府门客众多,账房支出惊人的庞大,巨额钱财的来源是个问题。”
“左相对外宣称几年前接回来的嫡次女是个福星,在南边做着生意,颇有从商天赋。”
“而那位左相府二小姐,幼时同其母在扬州某寺庙上香的途中遇贼人,为扬州富商于家所救。后有高僧曾言,此女命中有一大劫,若要避祸,应养在救她的扬州于家。于是此女自小在扬州于家长大,是近些年才被接回的上京。”
“一直查不到左相贪墨的证据,或许的确没有贪,而是另有来源。但是否有官商勾结,就……”
“继续查。”封湛语调微寒。
“左相,终究是是殿下的舅父……”季木斟酌着开口,见太子面露不豫,话锋急转,“这秦烟,可是个香饽饽,太子殿下,先下手为强啊!”
回答他的是封湛的一记冷眼。
“很闲?殿试即将开始,左相要扶植的名单还不能到手,你就不必待在上京了。南疆政变,那边需要人去盯着?”封湛嗓音微凉。
“……”南疆……毒瘴……蛊虫……
“这就去查,属下告退!”季木麻溜地退了出去。
待季木离开后,宋执进来,愧声开口,“邻近包厢本已被清场,但方才静仪公主上来时,属下没来得及阻拦,她们便入了隔壁雅间。属下办事不力,差点误了殿下的事。”
幸而刚才静仪公主一行人自入了隔壁包厢便放声大笑,也顺带提醒了殿下这边。
“回去领二十军棍。”
“属下领罚。”
封湛屈指轻叩桌台,秦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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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秦府今日又来人了,均被拦在了府门外。”沈淮等到秦烟回府,便立马寻了过来。
“嗯”秦烟对此并不关心。
“宫里淑妃的人来了一趟,邀小姐明日进宫赏花。”
“没兴趣。”
淑妃,秦烟的姑姑,位列四妃之一,育有二皇子。同宋眉是手帕交,从前就同母亲不对付,总觉得母亲抢走了本属于宋眉的相府夫人的位置。
这淑妃恐怕是为秦念讨说法来了。
“淑妃的人说,他们娘娘手里有小姐的消息。”淮叔补了一句。
“是吗?”秦烟幽幽一叹。
拿母亲的消息来做引子,看来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去一趟了。
秦烟把玩着手中的一枚卷云纹羊脂玉佩,脑中突然掠过今日离开茶社时,对上的那双凌厉的眸子。
想起封玉瑶说过看见的太子的车架,难道,那就是传说中有着雷霆手腕的太子封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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