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兵部尚书贺严明带着长子贺霄,携厚礼,至左相府登门拜访。
左相王显,在御花园夜宴当晚, 就收到了贤妃派人递给他的消息, 原本是左相准女婿的贺霄, 同右相的嫡次女有了首尾。
王显大怒,贺霄那厮将左相府的脸面往地上踩。
原本贺霄在京中的名声不好,左相已是多有不喜,只考虑到此贺府只有这个贺霄年龄同长女王静宜相当, 适合议亲。
没想到, 贺霄做事如此出格。
昨日左相王显在府中郁郁了一日,他倒要看看, 贺明严, 能给他什么样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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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顾忌到家丑不可外扬, 左相府并没有将贺严明和贺霄父子二人拦在左相府的大门外, 而是让管家将父子二人领进了正厅。
但肃着脸的贺严明和一脸不耐烦的贺霄,在左相府正厅被晾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等来了神色不豫的左相王显。
“相爷,小儿那夜确实是被人陷害,但事已至此, 贺某无颜见相爷,我们父子二人,在这里给相爷和王大小姐赔罪了。”
贺严明压着贺霄给左相躬身致歉。
王显也明白,此时已成定局, 贺家要给右相的女儿交代, 就不可能再同左相府结亲。他只是气不过, 左相府丢了脸面。
“如今是怎么个说法?是说你们贺府攀上了右相府,瞧不上我们王家?”王显语气不善。
贺严明急声道:“相爷,下官怎敢有此等想法。”
“大觉寺高僧给小儿和王小姐重新合了八字,二人命中犯冲,故两府婚约接触,相爷,您看……”
王显面上不好看,但,也只能这样。
总好过被说成贺府大公子同右相府二小姐看对了眼,故而抛弃左相府的嫡小姐……
“要是外头传出一丁点不好的流言,你们贺府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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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严明诺诺告辞,贺霄突然朝左相王显道:
“相爷,我请求同王大小姐一见。”
贺严明转身呵斥贺霄,“你给我消停点。”
左相面色黑沉,刚想赶人。
门外突然传来仆从的声音:
“大小姐。”
是方才贺霄口中的王大小姐王静宜。
王静宜进门看向神色不豫的左相王显。
“父亲,贺大公子有什么话,就让他一次说个清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散得干净。”
王显知道这个大女儿一向自己有主意,甩袖离开。
贺严明向贺霄警告:
“别闹事,说完立刻出来。”贺严明当即出府等待。
厅中剩了王静宜和贺霄两人。
奴仆重新上茶后,同王静宜的丫鬟侯在厅门大敞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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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静宜缓步进入厅中,择一把椅子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盏,浅酌慢饮。
贺霄神色凶狠,声如寒冰:
“那日,是不是你让人引我去的绮春阁?”
王静宜似品着手中的茶,未有作答。
看着王静宜慢条斯理的动作,贺霄心中窝火,厉声质问。
“你将本准备去绮春阁的谢世子引开,却将我推进火坑,你还记得我是你未婚夫吗?你是嫌你头顶的绿帽子不够多吗?”
王静宜搁下茶盏,看向气急败坏的贺霄,轻笑一声开口,语调淡淡:
“明知故问,是浪费口舌。”这句话似承认,又似什么都没说。
“你……”贺霄气极了。
但如今还能怎样?他还能将王静宜怎样?
“对了,是前未婚夫。”王静宜一手把玩着旁边几案上的白瓷杯盖,一边看着贺霄,淡声道。
贺霄哑然,而后突然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你的目的就是要解除婚约?”
王静宜面色如常,贺霄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根本就没准备否认掩饰,她此刻就是明目张胆地来给他添堵的。
贺霄第一次认真打量王静宜,他的前未婚妻。
王静宜,豪族世家的嫡女,自是养出了一身雍容娴雅气度,容貌虽不是极美,但也是上乘,学识涵养,在京中世家闺女中也出类拔萃。
但她从来在人前都是一副冰冷疏离不合群的样子,不像安府嫡长女安颜夕那般面热心善,乐于助人识大体。
她就是个自私自利,冷血狠毒的女人。
贺霄双目赤红,厉声道:
“自我们二人订婚,你从未对婚事有过异议。不管我在外面怎么玩儿,你从来没出言质问过我,平日不吵不闹,一副满不在乎,安心待嫁的样子。原来是等在这儿,一举抓住我的把柄,解除婚约。”
“王静宜,你如此狠毒。”
王静宜看着眼前的贺霄的样子,心情松快。
“看来,你是知道那日的始作俑者是谁了。”
“那,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贺霄心中暴虐,强忍着要掐死面前的女人:
“心机如此深沉,你这种女人,谁敢娶进家门。”
王静宜轻笑:
“只有弱者,才只敢同弱者为伍。”
“况且,谁说,女人一定得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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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霄愤怒地离开之后,王静宜仍坐在厅中闲闲饮茶。
“二小姐。”门口响起仆从的声音。
身着一袭鲜亮纱裙的王静妍,迈着轻俏的步子进来。
王二小姐坐在了王静宜对面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道:
“哟,听说长姐被退亲啦,妹妹我特意来安慰安慰长姐,长姐可不要看不开啊,初秋的池水可是很凉的,呵呵呵……”
王静宜淡淡地看了一眼对座的王静妍,未发一言,放下茶盏,起身离开。
身后的王静妍又高声开口:
“妹妹我之前在宫中,听见过这么一句话,似是淑妃对昭仁郡主说过的。”
“这被退了亲的,行情就不好了,之后再议亲呀,可别端着。”
“呵呵呵呵……”
王静宜转身,眼神冰冷,一步步走向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她所谓的妹妹。
门外突然想起一个妇人冷厉威严的声音。
“给我掌嘴。”
“是夫人。”
一个壮实的仆妇步入厅中,径直走到王静妍面前。
“得罪了,二小姐。”
仆妇上前抓住欲往后逃离的王静妍,伸手猛抽了两个巴掌。
王静妍一手撑在旁边的几案上,一手捂着瞬间红肿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那般滚出了眼眶。
王静妍不可置信地看向立在门口的王夫人。
“母亲,为何这样对我?我也是您的女儿?为何您……”未说完的话被王夫人冷声打断。
“你给我滚。”
王静妍止了声,一个小丫鬟快步进来扶着王静妍出门离去。
王静宜转身走向王夫人身旁,伸手搀过王夫人的手臂。
“母亲,你不在房中休息,出来吹这凉风做什么?”
王夫人温柔又愧疚地看向面上带有忧色的女儿王静宜:
“宜儿,你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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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同王静宜母女二人缓步走回内宅,路上迎面遇见了一个年轻男子向她们行礼避让。
“夫人,大小姐。”男子躬身行礼道。
二人颔首离去。
左相府门客众多,这种场景,见惯不怪。
季木看着王静宜离开的背影,良久。
季木被太子殿下安排接近左相,因此他对左相府中诸人诸事皆有颇深的了解。
王静宜,左相府嫡出大小姐,其人有胆识有谋略,心机城府不输男儿。
季木心中感叹,大夏允许女子入朝为官,若是王大小姐入仕,其成就当不输于她在内阁的兄长。
不过,可惜了,生在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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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御花园夜宴上的事,当夜淑妃也派人告知了右相秦文正。
秦念回府后,便卧床不起,水米不进。不言不语,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秦文正见秦念虚弱的样子,是打不得,也骂不得,一腔怒火无处发作。
宋眉只会哭哭啼啼地说她命苦,帮扶不了自己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遭罪。
秦文正焦头烂额,秦念这般遭遇,还怎么同永定侯府议亲?
而贺霄,名声极差,同左相府的嫡出大小姐还定有婚约。
秦文正在府中枯坐了一日,但这事,也只有等贺府拿出个说法,没有他女方死乞白赖地去找上贺府的门的道理。
而今日贺家父子上门提亲,秦文正虽说仍是不高兴,但也没多端着,自己的女儿被毁了清白,若是不同意这门婚事,念念今后也难办。
而贺严明从贺霄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秦二小姐秦念,就是此时的始作俑者,心中压着怒气,脸上也要僵着笑把这婚事给定下。
贺霄面色铁青,不像是来提亲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几人以极快的速度,仓促将贺霄同秦念的婚事定下,但面上皆无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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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内宅,王夫人院子主屋。
王夫人已躺回卧榻休息,她背后靠着一方软枕,斜倚在床头。
王静宜给母亲掖好被角,静坐在窗边的绣凳上。
王夫人握着王静宜的一双素手,温声开口:
“贺霄不是良人,这桩婚事不要也罢。”
王静宜看向母亲,目光柔和安定。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突然转头咳了几声。
王静宜立马起身给王夫人顺着背。
王夫人大口喘息了一阵,平复了喉咙了痒意,伸手将王静宜拉回面前的矮凳坐下,拍了拍王静宜的手背,苦笑着开口:
“我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所剩时日,都是老天爷赏的。”
“母亲,不要这么说。”王静宜蹙眉担忧地看着王夫人,她觉得母亲的状态不太对。
王夫人安抚地回视王静宜。
“宜儿放心,母亲定要活到你出嫁,才能放心。”
“于燕对你的屡次挑衅,母亲都知道。宜儿,难为你了。她既然敢认我这个母亲,就得服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宜儿你不必理会她,免得脏了你的手。我都是要入土的人了,手上造些孽,不怕。”
“这个家,已不像个家,你父亲的那些动作,让我很不安,你兄长性格执拗,我劝不动他,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父亲,近日应该无暇打你婚事的主意,宜儿,你尽快找一家世清白的良人,嫁人,出府,同这个家脱离干系,不然,我担心,我担心万一……”
“母亲无能,护不住你。”王夫人声音有些颤抖,神色哀戚。
王静宜起身,坐到床榻边上,环抱住王夫人,轻拍着王夫人的后背,安抚着。
王静宜眸色微凉。
以婚事,脱离这个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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