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当日, 辰时,惠帝率后宫嫔妃和诸位皇子公主,到寿安宫萧太后处行礼。
萧太后并不是惠帝的生母,但作为嫡母皇太后, 萧太后也受得起惠帝生辰这日的拜谢之礼。
值得一提的是, 太子封湛, 因公务繁忙,并未到场。且太子一早派人进宫告知,今日太子府幕僚和部分朝臣议事,会稍晚进宫。
二皇子封羡在自己的重华宫得到太子要晚到的消息时, 心中是不忿又艳羡。
太子封湛, 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大权独揽。在父皇生辰这日, 以公务为由, 连寿宴都要迟到, 丝毫不惧以不孝之名被参上一本。
不过如今朝野上下, 谁人敢对太子的言行置喙,呵,这就是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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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太后并未留惠帝等人太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惠帝一行人出寿安宫。
惠帝和皇后随即驾幸奉天殿, 接受宗亲和文武百官的朝贺和献礼。
为准备给圣人的贺寿礼,众人无不绞尽脑汁,竭尽所能四处寻找珍稀之物,就算不能博得圣人嘉许, 能在圣人面前留下一两分印象也是好的。
但其中有两人准备的寿礼倒是有些另类, 一人是常住万宁寺的宁王封随, 另一人是才回宫中的三皇子封逸。
宁王前两日才被北衙禁军接回上京,不过许是顾忌到萧太后对宁王的反感,宁王并未被接入宫中,而是被安置在了驿馆,并着禁军日夜看守。
宁王封随,是先皇中年才得的爱子,今年二十有六。
宁王身着一袭月白色银线绣暗纹锦袍,身材颀长,但略为清瘦,更显气质闲雅。
其容貌同惠帝这位兄长仅有两分相似,但封随的五官更像当年的丽太妃,五官深刻,俊逸却不算硬朗。
殿上,宁王双手托举一个藤编书匣献上,李福全接过匣子,呈至御前,揭开,里面竟垒着一套经书。
宁王向惠帝躬身开口:
“臣弟两袖清风,无甚贵重物什,只能抄几本佛经,给皇兄贺寿。”
先皇给宁王定爵之时,赐了青州给宁王作为封地。哪知自先皇驾崩,宁王便被萧太后幽禁在万宁寺,至今都未就藩,也就皇室给的例银养着,说是两袖清风,的确也不为过。
惠帝看向宁王封随,这位王弟面上澹泊,但内里是否真如表面那般无欲无求,就不得而知了。
“宁王有心了。”惠帝示意李福全收下贺礼。
三皇子封羡则是呈上了一卷如意云纹锦帛,李福全接过,让宫人在殿上展开,锦帛之上竟是列着无数个字迹不同的“寿字”。
三皇子封羡向御座上的惠帝行礼道:
“父皇,这是儿臣这一年来,访便大夏各州名山古刹,请寺中德行修养极佳的僧人万名,分别写下了一万个寿字,并请高僧为父皇诵经祈福,祝父皇万寿无疆。”
惠帝圣心大悦,连声称好。
礼毕,帝后分别回宫更衣。
礼部宣布今日巳正,于奉先殿设寿宴,宴请宗室、百官及官眷,圣上定于宴后赏赐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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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初,皇城,奉天殿。
教坊乐工奏礼乐,丝竹交响,清音悦耳。
除皇后外的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皇室宗亲,王公及文武百官,均携家眷陆续入席。
宗室王公席位靠近御座,其下分列朝臣及其家眷的席位。
右相秦文正,携妻宋眉,嫡子秦洺,嫡次女秦念,入席。但这一家子也不算齐整,作为右相嫡长女的秦烟,如今是有爵位的郡主,席位被安排在了秦文正之上。
除秦洺外,秦相府几人对此心中都颇不是滋味。
想想几个月前,他们都还觉得秦烟一小丫头,回京也就任他们打发摆布。谁能想到,秦烟自进京的第一日起,就同他们正面杠上,连一丝情面都没留。
如今秦烟是自己建府的正一品郡主,他们也都听说了近日秦烟入了太子府幕僚。秦文正作为秦烟的父亲,只有因朝中公务到太子府时才能同秦烟见上几面,父女二人除公事,连寒暄都不曾有。
而作为秦相府平妻的宋眉和所谓相府的嫡次女秦念,如今竟连同秦烟对上的身份都不够。
不过才几个月,竟像是有着时过境迁之感,让人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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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正,身着一袭明黄龙袍的惠帝,和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礼服的皇后,莅临奉天殿。
众人起身叩拜。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
惠帝同皇后相携入殿,缓步走上奉天殿上首入座。
“免礼,平身。”惠帝开口。
“谢陛下。”众人归席。
此刻大殿之上仍空着的席位还不少,除了本应在御座左侧的太后没到场之外,太子封湛的位置,也空无一人。
众人心思各异,但毋庸置疑的是,太子势大,已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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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座上的惠帝吩咐李福全:
“赐酒。”
以往宫宴上的酒器都有定制,如酒壶酒盏,各个品级用的都是一样。
但今日,宫人给各个席位端上的酒器,除给普通文武百官及其官眷酒具仍是按往常的规矩外,宫人给皇室宗亲和王侯及其家眷的酒器,每一席都不同。
酒壶酒盏,或是白玉,或是青玉,或是琉璃,又或是各类花色的瓷器……
侍侯的宫女将壶中的酒液,给食案上的酒杯满上,便退到了一旁。
惠帝观察着众人面上精彩纷呈的神色,高举手中的白玉酒杯,道:
“君臣共饮。”
惠帝仰头饮尽杯中美酒,搁下酒杯,眯眼看着席中众人的反应。
某些低阶朝臣,并未多想,自愉悦地品尝宫中御酒。
而越是靠近御座的位置,诸人心中越是忐忑又没底。
圣上多疑,他们也知道前些日子秋狝围猎陛下遇刺,而后不久,太子府就以万寿节为由召集诸王侯携家眷进京为圣上贺寿,但陛下今年并不是整寿,却如此兴师动众召诸人进京,妥妥的就是在试探他们的反应,故他们不敢不从。
此刻他们在守卫森严的宫中,御赐之酒,不得不饮,不然,就是直接告诉陛下,他们心中有鬼。
本动作迟缓的诸位王侯,陆续饮下手中的酒液,其随同家眷见此,也跟着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
美酒穿肠而过,腹中并没有剧痛之感,那便不是剧毒,还好……
在席上以酒试探,仅为威慑,惠帝满意地看着众人放下酒盏,宣布开席:
“今日诸位开怀畅饮,不必拘礼。”
宫乐换了一章,殿中气氛开始由方才微妙的凝滞,变得逐步热烈。
而席中某些人,却食不知味。
今日热闹的寿宴,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鸿门宴。
此时一个宫人进殿,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留益州王在寿安宫叙话,说晚些时候到。”
寿安宫的宫人说完便行礼离开。
惠帝面上不算太好。
太后迟迟不上宴席,连益州王也如此嚣张。
益州王,应该是才进京,入宫就先去了寿安宫拜见萧太后,而不是觐见身为帝王的自己。
惠帝心中微冷,益州王此种做派,也只能是萧太后给他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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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圣上神色有异,皇后下首的贤妃适时开口:
“陛下,臣妾让京中的世家公子小姐们,准备了些才艺节目,给陛下贺寿,请陛下准允。”
此事贤妃已提前报备,惠帝也就点头应允。
贤妃当即安排下去。
很快,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公子小姐们上了殿中,或是抚琴吹箫,或是水袖曼舞,颇为赏心悦目。
殿末还置有六张书案,几位公子小姐挥毫作画。而其中一位,是永定侯府谢世子的未婚妻阿嫣。
众人也都听说了阿嫣姑娘是帝师遗山的弟子,今日她可以在此等规格的宫宴上露脸表现,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贤妃组织这么一场给世家小姐公子们在御前露脸的节目,也是给京中各世家刷了一波好感,卖个人情。
但一个无子嗣的嫔妃,又能掀得起多大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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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殿外似有骚动,有宫人唱道:
“遗山大师到。”
众人惊异,竟是帝师遗山大师!
声落,一个穿着宽松儒袍,容貌清臞的老头子大步进来。
惠帝起身,“大师。”
遗山颔首,“陛下。”
惠帝之前已从太子那里得到消息,大师会在万寿节进京,此时在端王之上,留了大师的席位。
“来人,带大师入座。”
遗山皱眉在席间巡视了一圈,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见人?
众人交头接耳。
“大师有些年没进京了吧。”
“今日能瞻仰大师风姿,是我等荣幸。”
“那位谢世子的未婚妻阿嫣,是大师的弟子,大师是不是来给她撑场面的。”
“那位阿嫣真是好运。”
……
殊不知众人口中“好运”的阿嫣,此刻却是震惊又忐忑。
她不知今日遗山大师会到场,此刻她手中快完成的画是照着当初在梅山万雪斋拿的画稿背下来的。
这也是她唯一还没对长渊哥哥以及旁人展示过的最后一幅能用的稿子了。
但,不是说是那位“小烟烟”的画稿吗?大师应该不会记得吧,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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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殿中的表演结束,宫乐奏起。
惠帝抚掌称好:
“都有赏。”
贤妃见圣上对表演很是满意,趁热打铁道:
“陛下,臣妾斗胆,想请遗山大师,为今日殿上作画的公子小姐们点评一二,不知……”贤妃看了眼惠帝,又看向正在喝酒的遗山。
遗山大师是帝师,博古通今,善兵法,善谋略,六艺皆精,尤好书画。
贤妃这个提议,是极大地抬举今日在殿上作画的世家公子小姐,若是他们的画作被遗山大师点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贤妃这是将人情做到极致了。
遗山正不耐地饮着酒,闻言皱眉,正准备回绝,殿外宫人突然唱道:
“太子殿下驾到。”
声毕,身着一袭金线绣五爪金龙纹玄色锦袍,头戴金冠的太子封湛阔步入殿。
众人起身叩拜:
“恭迎太子殿下。”
封湛停步,声调冷沉:
“免礼。”
众人起身归座,而太子并未继续上前,而是侧身望向身后。
随后而来的是一袭月白银线绣暗纹锦衣的昭仁郡主秦烟,以及再之后的大学士府安文京。
他们同另几名朝臣都是才从太子府议事过来。
秦烟同安文京入殿正欲向上首的惠帝和皇后行礼,惠帝这时开口:
“免礼,赐座。”
众人……
看来传言不假,这位昭仁郡主,的确得陛下青眼,得罪不得啊。
此时帝师遗山突然朗声一笑,开口,声如洪钟,
“小烟烟,正好,你来替为师看看这些画能否入得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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