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语》有云:一年有八风, 清明风之后,阳气上升,万物齐巽。
三月,盛春, 四野明净, 春意盎然。
上京城中, 因即将到来的太子婚礼和太后六十大寿,一派喜庆祥和。
鸿胪寺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为接待各国使臣做足准备,规定使臣来往路线,安排接引使官, 修整缘路馆舍和位于上京城的下榻驿馆。
值得一提的是, 原本按例,各国使团进京皆是在入境之后, 由就近州府长官派引路使, 引伴入京。
但鸿胪寺接到太子府的指示, 唯独给首次同大夏建交的北梁使团特例。
鸿胪寺派参官、内职各两名, 带领诸司使,由四千名南衙龙武军护送,赴北梁使团计划入境的徐州云港处迎接,给了北梁最高的接引礼遇。
自月初起,各路王侯以及各国庆贺使团陆续抵京, 由鸿胪寺安排就馆赐宴。
北梁使团,安排在都亭驿;突厥使团安排在同文馆;西戎使团安排在礼宾院;南疆使团安排在瞻云馆;高丽和东夷使团安排在怀远驿;其他诸国如交趾、安南、阁婆、三佛齐、丹流眉、于阗、真腊、大食等安排在班荆馆。
南衙禁军对上京城中各个驿馆行护卫之责,各国使臣若外出走动需向南衙报备,并有禁军跟随。
有诸如突厥、西戎等国对此等类同监视的安排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但南衙禁军统领陆沉亲自前去驿馆, 只一句“这是得太子殿下令的安排。”给他们挡了回去。
各国使团如何不知大夏这位杀伐决断的监国太子封湛, 这位太子,可是谁的帐都不会买。
而实际上他们也明白,自进了大夏都城上京,如果没有皇室明着的监视,也会有暗地里的跟踪。
只是封湛这位太子,行事的确是嚣张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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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内侯韩世彦一进京就带着下属气势汹汹地直奔左相府,而左相王显深知关内侯此次进京定要清算韩霜凌落胎之事,王显早已派人在上京城各个城门口蹲守,一见到关内侯的车架,立马通知了王相回府。
左相府前厅,王显和长子王璟衡分别向关内侯赔着不是,而关内侯韩世彦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全程黑沉着脸,显然是气得不轻。
韩世彦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自己这满面愧色的女婿王璟衡,冷声开口:
“我要见我女儿韩霜凌。”
韩霜凌到前厅后,王显让王璟衡同他出去,留关内侯父女二人叙话。
王璟衡心中有些隐忧,以王璟衡对这位岳父大人关内侯的了解,他肯定还憋着气,但他方才什么都没说,更是让人不安。
王璟衡愧疚地同韩霜凌对视了一眼,交错而过,出了厅门。
厅中,关内侯自女儿韩霜凌入座后,并没有立马开口,而是沉默了一阵。
片刻后,关内侯看向韩霜凌,
“霜凌,当初让你嫁入左相府,是你姑母静妃和三皇子的意思,我本觉得左相府有些复杂,但当时你也同意了,为父就没再坚持。”
“我本以为王璟衡应当不错,但现在看来,他恐怕不是很有主见,几乎就是对他那父亲王显言听计从。”
“我也了解了情况,冬狩那日,是你那小姑子王静妍挑唆你去和太子妃赛马。她心术不正,竟还害苦了你。”
“女儿,为父是个武将,说话糙,但话糙理不糙。”
“我同你母亲很是担心你的将来,咱不做这枚棋子,让你姑母和他儿子封逸要做什么自己做去,咱干脆和离。”
“我们高门大族的贵女,怕什么和离,多得是人排着队求娶。”
“若你一辈子不嫁也行,我关内侯的独女,就算不能袭爵,府中的产业也够养活你几辈子。”
关内侯说完后便定定地看着韩霜凌,等着她的答复。
如果此刻韩霜凌点头,关内侯这个护女狂魔,会立马找王显谈和离的事宜。
厅中沉寂了片刻之后,韩霜凌抬眸看向关内侯开口:
“父亲,容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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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府诸人那日在熙园被镇国公府的人打了之后,这个八卦很快传遍了上京城,秦相府真真沦为了上京城的笑柄。
秦相身上脸上都挂了彩,内伤和皮外伤加在一起,让他不得不向太子府递折子,以突然害病为由,自请在府中养病。
太子封湛很清楚秦相是为何称病,毕竟那日熙园的动静闹得那么大。
封湛也没多为难秦相,很快批复了折子。
不过这封折子是由太子府的宋大人亲自上秦相府,交回到卧病在床的秦相手中的。
宋执向秦相转达太子殿下的慰问:
“太子殿下让秦相爷好生休养,殿下还说,如果秦相爷的确上了年纪,身体吃不消,那便辞官归乡吧。”
宋执说完这话就行礼离开,而秦相却是又惊又怒,差点气到吐血。
让他辞官?
这是太子想要将他罢官吧!
秦相也不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当即遣走几位民间大夫,转而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他得尽快恢复,不然有的是人在等着看他秦文正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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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熙园,秦老太太和宋眉也挨了些拳脚,不过有仆从护着,倒是没甚大碍,只是一个年迈,一个体弱,又是落水又是惊吓的,两人都在床榻上将养了好些日子才能勉强下榻。
老太太精神头刚恢复,就立马派人请秦相过去,开口就是让秦相参镇国公府一本,
“太嚣张了,你是一品丞相,老身是一品诰命,他镇国公府说打就打,这是不把我相府放在眼里,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宋吟伸手在面前随意地翻了翻,闲闲开口:
“花色倒是不少,但不怎么特别。”
“记得上次我进京时,在宫里见过太子妃身上那件锦袍花样很是漂亮,是我在益州从未见过的。”
“只可惜我同太子妃不熟,都不好意思开口问那缎子,是出自宫内少府监?还是出自民间哪家绸缎庄?”
“闻掌柜,你们内行人可知道啊?”
“呵,闻掌柜又怎么会见过太子妃呢?”
宋吟说到这里停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闻洛听见对方屡屡提到“太子妃”三个字,他虽面上不显,但瞳孔还是微微一缩。
宋吟瞥了面前的闻洛一眼,放下茶盏,勉强选了几匹缎子,出了门。
回程的马车上,宋吟收起面上的懒散,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仔细调查过有关太子妃秦烟的事,消息里就有上京城这家闻氏商行。
有传言说,闻氏商行背后的老板是太子妃秦烟的人。
其实,现在宋吟能查到的关于闻氏商行同太子妃的关系,是闻洛自己放出去的。
纪南风提醒过闻洛风险,但闻洛还是决定借太子妃的势,他孑然一身,为何不敢赌上一把。
方才宋吟对闻洛的那番模糊的言语,若闻洛不是太子妃的人,也没人会起疑。
但若他是,自己抛出的这个饵,就看那位太子妃接不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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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郡主府,正厅。
闻洛将今日在绸缎庄里那位贵人同他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向坐在上首的太子妃秦烟复述完毕。
而后宋执从太子府取来一张画像,闻洛点头:
“是她。”
闻洛离开后,秦烟去了书房。
封湛还在批折子,秦烟择了距离封湛较近了一把椅子坐下。
“殿下送回益州的人,似乎是起作用了?”
封湛搁笔,抬眸看向秦烟。
秦烟淡声开口:
“益州王妃应该是要见我,不过,不知她有几分诚意。”
封湛起身,取过书案上的一封折子,走至秦烟面前将女人牵起,自己坐上方才秦烟的大椅,又将女人放在他的腿上。
“看看。”封湛嗓音低醇,将手中的折子递给秦烟。
秦烟在封湛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开折子快速浏览。
“突厥使团里有汗王阿史那契骨,九公主阿史那明珠;西戎来人有西戎王姜渠义,皇长子姜尚;南疆来了摄政王女新月公主石月……”
“北梁……”
秦烟看完北梁那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封湛轻捏着秦烟腰间的软肉,接过秦烟的话,
“北梁帝一行带了整整一船的大礼,为避免礼物被损坏,在徐州云港卸货,继续转水路从运河上京。还得再几日才能抵京……”
封湛低笑了一声,
“一整船的礼,可能不止是贺礼。”
“北梁帝这个举动,是要让大夏和北梁周边的邻国夜不能寐了。”
封湛和秦烟都很明白,北梁一旦同大夏联姻,将会打破周边的大国平衡,这将是个震荡各国朝野的消息。
秦烟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宋执带回的人,今日我亲自审了。殿下好手段,太液池旧案,隔了那么多年都能查到线索。”
封湛将头埋进秦烟颈侧,沙哑道:
“烟烟今晚如何奖励孤?”
秦烟忍着痒意,继续说完正事:
“给殿下报备一声。”
“嗯?”封湛缓缓抬头,但黑眸中已见欲色。
秦烟开口,嗓音清凉:
“我要那人的命。”
作者有话说:
文中驿馆名称来自《宋代外交制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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