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祁染打怕了的金国早先递了和谈书,说白了就是降书。然而,金国使者还未走出金国的地界,就传来了祁染倒下的消息,于是金国又开始蠢蠢欲动,原本说好的议和也一拖再拖。
哪怕之后祁染醒来,金国一时也没有下定决心。毕竟金国皇帝也不是傻子,静安王明显与大曦皇室起了龌龊,坐收渔翁之利才是对金国最有利的选择。
但他们也没想到,一向孤冷的静安王竟真的应下了大曦皇帝的赐婚,金国皇帝再厉害,也不可能查到顾瑾瑜这个异数的变化,于是几番思量之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派使节前来议和。
只不过这使节抵达的时间晚上了好几个月,还多往里添了一位公主,也不知这位金国皇帝是否想效仿大曦皇帝,来一出美人计。
金国使者抵达时,明显能察觉大曦的怠慢。虽然对方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礼节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却处处能感受到一种轻蔑与讽刺。
大曦的人将他们安排到使馆后,便没人再搭理他们,每每他们提及要面见皇帝,便被对方以皇帝身体不适敷衍过去。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真当我们金国好欺负吗?!”金国三皇子关博远气得砸了一个茶杯。
“我们和大曦之间的战争输了,自然要承担后果。”月夕公主看着他发疯,冷淡道,“不过是一个下马威罢了,皇兄何必动怒?”
关博远愤愤道:“可大曦也太过分了,连一个太监也敢轻视于我们!”
“若大曦战败,去往金国,待遇也不会好到哪去,甚至可能更过分。皇兄与其为了此事生气,还不如想想我们该如何完成父皇的期望。”
听到月夕公主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关博远表情讪讪。虽为兄长,他却颇为惧怕他这位妹妹。而且此行真正做主的人也并非他,而是他这位皇妹。念及此处,他老实交代起自己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
“静安王迎娶的那位凝华公主在民间颇有声望,在农事上很有一番作为,还异想天开创办了一个女学。
但这位公主在大曦内部的名声并不好,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那些名声是静安王在背地里操作,特意给她造势,可见她颇受静安王喜爱。那些对她开办女学颇有意见的人只能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敢怒不敢言。”
听到“女学”二字,月夕公主心中微动,又很快按耐住情绪,问道:“这位公主以往如何?”
“貌美如花,孤冷高傲,这是外人对她的评价。这位公主甚少露面,每次出现也多与好友相伴,甚少与其他人交流。他的两位好友身份不低,一位是大曦最年轻的丞相之妹,还有一位是先前的齐国公府如今的齐国候府的嫡小姐。
但据说定下婚约后,这位公主有所改变。有风声说,她之所以下嫁静安王,是被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算计了,如今二人已经彻底决裂。”
关博远虽然性格有些暴躁,但其实颇为识时务,打听消息也是一把好手,这些日子哪怕在大曦受尽了冷遇,他也没忘记到处收集信息。
月夕公主闻言,忍不住沉吟思索。静安王在边境守卫时,她也曾女扮男装前往军营,见识过一两场战争,对静安王这位人杰也有所了解。
说实话,她不大相信静安王会为美色折腰。在得知静安王苏醒后,金国内部就有许多人猜测静安王会直接抗旨拒婚,结果却出人意料。
与大多数人觉得静安王一头栽进了温柔乡不同的是,她认为一定是那位公主本身有什么才能,才能吸引住静安王这个冷血的战争兵器。
民间所言也并非不是真实,贵族所想也并非不是假象。这世道对女子限制颇多,人们还往往要在女子身上套上无知短视的帽子。
尤其是那些宫廷贵族与朝廷官员,当女子所做出的超过了他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庇护她们的男子所为,愚蠢又自大。
她自己也是如此,哪怕父皇宠爱她,允许她前往战场观战,但她的父皇从来不会器重她,只因为她是女子。
哪怕她已经展露自己的才能与智谋,得到的最重要的任务也只是出使大曦,负责和谈与和亲,她的一生只能托付在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人或者那人的儿子身上,永远做一个附庸品。
她不甘过,怨恨过,却无济于事,最后只能默默接受自己的结局。
而在她几乎认命的时刻,却让她发现了一个可能与她同样不甘心的女子,她心中又燃起了火焰,哪怕不能改变结果,但这至少证明她不是孤独的。
关博远见她不语,也不敢打扰她,默默在一旁坐下,直到传来少女的轻语。
“你可知道如何能见到那位凝华公主?”
“啊?”关博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了一会儿才道,“三日后大曦的宁安公主举办赏梅宴,也给我们递了帖子,凝华公主应该也会去。”
“嗯。”月夕公主轻轻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被冷落在一旁的关博远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想问又不敢问,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月夕公主不知是否注意到了他的模样,淡淡道:“时间不早了,皇兄早些去歇息罢。”
关博远嘴角一抽,有一种被用完就扔的感觉,但他也没说什么,老实离开了。
宁安公主比起顾瑾瑜和寿安公主来说,并不算受宠,但皇帝嫁女儿,也并不会失了体面。
尤其是宁安公主作为皇室第一个出嫁的公主,皇帝还特意赏赐了宁安公主一座梅园,以示恩宠。
到了冬日里,宁安公主便发帖举办赏梅宴,一众年轻的男女可趁此时相见,一般贵女、公子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原主往年也去过,多半是为孟婉而去,今年顾瑾瑜不大想出门,他又不是真公主,不想凑在贵女堆里听她们谈论闺房话。
原本决定好了,但打听到金国出使的那位月夕公主竟然在刻意打听他的消息,他有些好奇,便改了主意。
两人抵达沁芳园后,自有人在前引路,男女席位暂时分开,原本他们二人该在半路分开,但祁染还是执意将他先送过去。
当着众人的面,祁染十分细心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雪白狐裘,凑近他低声道:“有事便唤我。”
顾瑾瑜知晓他有意为自己做脸面,也不拂他的意,顺手替他理了理衣领,自然而亲昵。
两人这番互动落在外人眼中,众人神情各不相同。
宁安公主笑着迎上来,与祁染客套几句,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等他离开后,便对顾瑾瑜打趣道:“五妹妹生来好福气,与王爷感情深厚,瞧着王爷待你如珠似宝,真叫人艳羡不已。”
旁边跟过来的贵女也跟着凑热闹,有好心好意的,也有拈酸吃醋的,顾瑾瑜只保持羞涩的微笑,并不回答。
楚琉璃找了个机会将他带出人群中心,去和等在一旁的孟婉会和。
三人凑在一块聊了聊近况,楚琉璃和孟婉都为他感到高兴,先前虽然也听到了静安王待他十分好的传言,但总不如自己亲自确认来得安心。
过了会儿,有丫鬟通报那位金国的公主到了,周围的气氛一寂。
那位月夕公主身着湖绿色袄裙,额前戴着一串珠饰点缀,明眸善睐,如同寒冬的一湾泉,带着几分疏远与冷冽。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宁安公主笑吟吟的声音:“真是贵客临门,往日只听得月夕公主身为金国第一美人的名号,今日一见,更甚传闻。”
“月夕容色平平,当不得宁安公主称赞。”月夕公主明眸轻阖,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场内搜寻半圈,目光微顿,很快又平静地收回目光。
听得两人开口,周围又重新恢复热闹,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除了宁安公主这个主人家,竟无一人上前与月夕公主攀谈。
“这位月夕公主确实如花似玉,是个美人,不过,还是比不上瑾姐姐容颜绝色。”楚琉璃在两人之间打量半晌,最后下结论道,“而且,多日不见,瑾姐姐愈发好看了。”
顾瑾瑜挑了挑眉,“你这张嘴也愈发甜了,怕是出门前抹了蜜。”
楚琉璃挽住他的手臂,笑嘻嘻道:“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婉姐姐。”
孟婉柔柔一笑,杏眸弯弯,附和道:“阿瑾确实愈发好看了。”
她们俩说得都是实话,大半年不见,顾瑾瑜的样貌又长开了些,有一种锋锐的美感。尤其是一双凤眸,里面仿佛盛满碎星,神秘而幽静,偶尔露出一点笑意,便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三人凑在一块笑闹,等到姗姗来迟的寿安公主抵达,宁安公主便招呼众人去和男席汇合,顾瑾瑜三人落在靠后的位置。
“凝华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那位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月夕公主主动留人,楚琉璃和孟婉惊奇又戒备。
唯有顾瑾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道:“你们俩先过去罢,等会儿我再去寻你们。”
“阿瑾……”
“你们若是实在担心,见了静安王,便帮我捎句话,告诉他我在这儿。”
听闻此言,孟婉看了看他们两个,便不再劝,拉着楚琉璃走了。
两人让丫鬟在周围守着,见没了外人,月夕公主冲他一礼:“听闻公主创办女学,为天下女子争取上进之地,月夕甚为敬佩。”
顾瑾瑜见她满目真诚,不似作伪,心中对这位公主的来意已有所猜测。
剧情中对她的描述不多,但见她日后敢于对大曦皇帝下毒,不成功便成仁,可见也是一个狠角色,如今倒是因为他的随手施为而触动。
“月夕公主谬赞,公主在金国之所为,凝华也有所耳闻,公主心中有仁心,百姓受之多矣。”
月夕公主似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疏离,苦笑道:“天下有许多个如我一般的人,但只有公主一个敢于创办女学,我不如公主勇敢。”
顾瑾瑜轻笑一声,这位公主想从他身上寻找慰藉与认同,只可惜找错了对象。
“凝华手中的女学不过也是昙花一现,月夕公主何必自欺欺人呢?凝华仗着静安王的势,才做到这一点,可若是想要其长久,唯有自己掌握权势方可,凝华尚且差得远,至于凝华先前所为,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说完这番话,顾瑾瑜也不等人回答,转身离去,至于这位公主能从他的话语中悟出什么道理,就不关他的事了。
离开那位公主视线后,他便找了座亭子歇着,弄清楚那位月夕公主的目的后,他有些兴致缺缺,也不想去面对二皇子的试探。
而另一边,孟婉二人将话带到,祁染一刻不耽搁的过来寻顾瑾瑜,刚巧同找寻妹妹的关博远同路。
感受到身边凛冽的寒气,关博远心中暗自叫苦,他对祁染又恨又畏又敬,此时也不敢招惹对方,同行一段路后,便主动拐进另一条岔路,等离远了,他方长吐一口气。
过了一个拐角继续往前行,他便看到一座梅花掩映的亭子,其中还有一位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雪白的绒毛下露出一点红,往上便是女子姣好的容颜,明眸如璀璨的星海,红唇似娇妍的花瓣,仿佛画中仙。
关博远一时心跳得厉害,只觉得女子的长睫如羽毛般轻抚过他的胸口,让他心痒难耐。
他忍不住上前,眼前完美的画面中又多出一人,那人他也见过,正是大曦赫赫有名的年轻丞相。
关博远定住脚步,心中惊疑,却见那位丞相手持一朵红梅,欲往那仙子发间点缀,而那仙子不闪不避,似是默认这亲昵行为。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咔擦”一声碎成几瓣,再接收到那位丞相炫耀与警告的笑容,他忍不住捏紧拳头,最终愤愤离去。
等他走了,楚晔辰便笑道:“瞧,我帮你剪去一朵烂桃花,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顾瑾瑜伸手拂去那朵梅花,神情看不出喜怒:“丞相所谓的帮忙,便是以我的清誉为代价?”
楚晔辰一怔,随即心中有悔意升腾,他刚刚也是一时意气,见那人目光不纯,难得做出了冲动之举。
“抱歉,今日是我孟浪了。”
“口头上的抱歉,又有何用?”
“那公主以为该如何?”
“丞相若真心道歉,不如将我那位不争气的兄长的解救出来,免得他多受幽禁之苦,另外,也好让他有机会见识一下金国第一美人的风采。”
楚晔辰目光微凝,意味深长道:“公主可真是时刻惦念着你那位胞兄。”
“我不该惦记他么?”
“该,当然该。”楚晔辰笑道,“可公主这是给我出了一大难题。”
“丞相可以不答应,毕竟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拿捏丞相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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