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切都发生得突如其来,唯有温热香甜的草莓气息从唇间传来,在提醒他眼前所发生的都是真实。他没有闭眼睛,震惊地看着她,是在求证,在确认,却在鬼使神差间,将她虔诚地扬起脸,垫脚闭眸亲吻他的模样刻进了心里。
她也许并不如自己表现出的那般镇定,因为那长长的羽睫正微微颤抖。
从她说要给他一个吻起,他就知道自己该避过去的。但好像双腿被灌上铅石,怎样也挪不开步子,短短几秒长过数年。
喉口一阵阵发紧,就算再冷静克制,他到底是个男人,唇间的微醺酒气在蛊人心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是自然而然。
但终究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现下彼此间什么都还没说清楚,也还没给她一个交代,他现在不可以对她这样。
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前,他轻轻按下她扶住他肩膀的手,却仍不忍在众人面前拂她面子,所以动作无限沉缓而温柔。
李草莓似乎早已预料到会被他推开,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并不纠缠,反而配合地往后退了一步。
潋滟的美眸眨了眨,却看到他虽竭力维持神色如常,色泽如玉的耳尖不知何时已悄然染上薄红,她不禁漾起顽皮笑意。
“呀?你是脸红了吗?咱们林大教授可是留过学的人,不会保守到连吻都还没接过吧?”
刚刚还无比安静的四周,瞬间嘲笑声一片。
“兄弟,真怂!”
“美女都这么主动了,你还不快上啊!”
“再亲一个啊。”
李草莓用指尖拨弄着长发,“你不用害羞,我亲你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看你为我喝了那么多酒,心里过意不去,那个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不用认真的。”
“你这么说,是想羞辱我,还是你自己?”
极轻、极淡的一声,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她看到他看向自己的眼中有复杂难辨的情绪在翻涌,似在酝酿着一场小型风暴,完全不似平日的沉静。
但四目相对不久,他便忽而垂眸,鸦黑的发线掩住晦暗难明的眸光,似在极力克制着自己。
李草莓的心也被他此刻的眸色灼伤,但还是强制自己露出笑容,用迷离的目光望向他。
“你醉了。”
他叹了口气,在抬起头来的的时候已经好整以暇,神色如常。这句简单的陈述句,似在为她解释,也在提醒自己。
“我送你回家。”
因为都喝了酒,只得叫了代驾来开车,李草莓从酒吧出来就仿佛酒劲上涌,不断嘿嘿傻笑,字不成句。为了防止她在下台阶时摔倒,他只得一路扶住她的肩膀,在小心翼翼地将她在车上安顿好后,他向司机报出一个小区的名字,这是他之前开车送她回去时记住的。
车内一片寂静。她上了车就干脆的沉沉睡去。头往着他坐的位置相反方向的窗玻璃那头靠,也许是睡得太熟,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
他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脱下自己的外套,然后折了折,探出手轻轻地将它垫在她耳畔,避免她不小心撞到玻璃。
李草莓依然敛目不言,却瞬间感到一股熟悉又温暖的好闻气息充盈鼻腔。
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等待了片刻,他不得不将熟睡的她唤醒,只见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眸光中一片水色,脸颊泛起可爱的酡红。他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将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她的肩膀,扶住她走到大门,却被门卫拦住示意要门禁卡。
“诶,我的卡呢?”
她抬手在自己的小包中翻翻找找,里面有墨镜,有钥匙,有粉饼,就是没有那张小小的卡片。
在场所有人除了她,没人知道她一早已就把它和录音笔一起,放在了她牛仔裤的口袋里。
找到后面,她干脆故意踉跄几步,装作险些栽倒的样子,他连忙探身牢牢扶住。
连等在一旁的代驾司机也忍不住道,“你女朋友喝成这样怎么一个人回家啊,你还是带回去照顾吧。”
李草莓瞪着酒意惺忪的眼睛,□□智无比清明地看他的反应,只见他一边扶住自己一边轻轻点了点头,她听见自己心沉下去的声音。
在夜色中,司机重新调整路线,向着市中心的繁华路段驶去。鳞次的高楼和灯火渐次映在车窗玻璃上,最后停在一幢寸土寸金的昂贵高层公寓前。
安全达到地下停车场,他向司机转去费用后便礼貌告别。看着一旁李草莓沉沉睡去的样子,他决定不去叫醒她,去拔车钥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前座放着的几瓶助眠药,这本是他今天想要拿给她的。叹了口气,他将它们放在袋子里装好,提在手里,然后打开后车门,轻柔地拉起她的胳膊,缓缓将她背起。
伏在他宽阔的后背,李草莓悄然睁开眼眸。
其实今晚发生的事都是她的试探,只是为了求证一件多年来困扰她的事:那就是人前清高自持的林教授,是否真的人前人后都是同一副面孔。所以她把他约来酒吧灌酒,然后装作不省人事地跟他回家,就是想看他会对她做什么。
她不知道他手里提的瓶子里装的什么药,莫名感到警惕。
他毕竟是周渊的好友,她不知道他是否对他做的事知情,甚至,是否参与其中今晚发生的事,如果真的印证了她最不愿意去相信的猜想,她到底是该庆幸自己在重遇后对他一直有所保留,没有将十年前发生的事和盘托出,还是从此跌入更暗的深渊,陷入这世间从此再无一人可信的绝望呢?
闻着他身上温柔干净的气息,她忽然希望他脚下的这条路永无尽头。
电梯上到二十楼,直接入户,是格局开阔的大平层。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璀璨的城市灯河和被灯火笼罩的黄浦江。
她不禁有些疑惑,虽然他是名牌大学的教授,但这样的豪宅绝不是他的工资能负担得起的。难道是租的?可室内符合他气质的极简又不失优雅的装潢风格,干净而纤尘不染的家具,和他进屋后对这里的熟悉随性,都在表明着他就是这房子的主人。
他背着她径直走向里间,她连忙闭上眼睛。
里间是宽大的主卧,她感到自己被他放倒在一个松软的床上,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将袋子搁在床头柜。
在黑暗中,每分每秒时间的流逝都让她倍感煎熬。她竭力镇定地装作熟睡,实际却仔细地分辨着房间中发出的哪怕再轻微的声响。
她分明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走到门口,按住门把手发出咔哒一声,但顿了几秒,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那声音在她床边停下。
这一刻,她感到痛彻心扉的失望。
无数黑暗的想法像蛊虫一般钻进她的大脑,她的心中一片寒凉。他果然和周渊是一丘之貉。她想。
夜凉如水,四周无比的寂静。
他再度折身却只是动作轻柔地帮她掖好被角,然后她听到空调开启的声音。
此刻,躺在床上,李草莓感觉自己羞愧的仿佛全身□□。
她之前为什么会怀疑他?为什么会动歪心思,居然可笑到想要试探他,拖他下水?
她可以怀疑全世界所有人有问题,唯独他对她这么好的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手,将她从黑暗中带到光明处的他,愿意无条件地提供帮助,承诺会一直守护自己的他?
她觉得自己好恶心。
她根本不配他对她那么好。像他这么好的人,应该被懂得珍惜他的人好好放在心中珍藏守护,而不该被她这么虚伪愚蠢的人去试探真心。
他是他,周渊是周渊。都是周渊做的孽,她报复也只该报复他一个。
此刻她内疚到无法呼吸,却只能拼尽全力地维持表明的平静。
林嘉树静立在她的床前,借着月色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她的呼吸声平稳而均匀,显然是睡得很熟。
在无边的岑寂中,她长久的等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无声走掉,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个吻对你而言,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那声音温柔得令她心痛。
他的眼眸垂了垂,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趁她睡着才能说出清醒时说不出的话。
卧室复又归于彻底的寂静。他走时不忘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在那一刻,李草莓的泪水终于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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