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明白——谢蕴说愿意“单独教授”她，恐怕根本就是忽悠温茂的。
他示意温茂将她送到浮云亭, 其实是在北荒山的时候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有意要试探她的底细！
不过姜璃是谁？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最开始的惊讶过后, 她立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谢师兄，你在说什么？”
见她这副样子，谢蕴嘴角微弯, 露出一个浅浅笑意。
他的语气淡淡, 冷静分析当时北荒山的局势：“琼山真人使用光刃攻击合欢宗宗主, 合欢宗宗主险险避开，却被光刃带起的气流击飞。”
“她飞开之时，别人都往旁边躲避，唯独你不慌不忙，逆流而上。”
“最终你恰到好处地站在她身前，这才给了她挟持你的机会。”
“姜师妹，我说得对吗？”
姜璃竭力保持平静, 心中却已经扬起惊涛骇浪。
若是她没记错, 琼山真人和凌鹤斗法那会，谢蕴应该还在远处的高崖上。
隔得这么远，他竟然对当时的局势一清二楚。
当时在场的有数十人，她是里面修为最低最不起眼的一个, 一举一动却都落在他的眼中。
不愧是谪仙人，可谓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实在可怕！
若站在这里的真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只怕这会已经被吓得腿软, 恨不得跪地求饶。
不过姜璃可不是。
压抑住心中的惊讶之后，她冷静分析起来。
最关键的问题是，谢蕴突然说起这些，究竟意欲何为？
他是想趁机发落她，治她的罪？
不，不像。
若是要发落她，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他只需动动嘴，有的是人来替他办事，根本不用亲力亲为。
而且谢蕴如今的神情坦荡，眼光中虽有探究，却没有任何恶意。
浮云亭中只有他们二人，这并不是一场审问。
也许他是单纯觉得好奇？想要探究真相？
思及此处，姜璃轻瞥谢蕴一眼，只见他依然平静地注视着她。
他在等她的解释。
姜璃脑子飞速运转，决定嘴硬到底。
反正谢蕴说的也都只是猜测罢了，并无实证。
她镇定摇头：“谢师兄觉得我是故意被合欢宗宗主挟持的？我和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再说，我只是个炼气期弟子，怎么敢贸然插手到两个炼虚修士的对决之中？莫非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炼虚修士对决，举手投足间威力巨大。一个正常的炼气期弟子，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主动往战场里跑。
随便一个招式余威波及，都足以让她粉身碎骨。
姜璃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足够明白。
她理直气壮地看向谢蕴，笃定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谢蕴轻声道：“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息之间，能迅速对场上形势做出准确判断的，必然不是普通人。恐怕有些长老都未必有这个实力。”
言下之意，能做到这一切的姜璃，绝非普通的炼气弟子。
呆愣了一瞬后，姜璃深深吸一口气，索性大笑起来，就像是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
少女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在浮云亭中回荡，打碎这一片寂静，惊得外面的云雾都忍不住微微散开。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姜璃刻意让自己笑得真情实意。
笑着笑着她忘了形，还从腰间的兜里掏出一颗话梅，丢到自己口中。
若不是实在看谢蕴不顺眼，恐怕她还会再掏出一颗来，问问谢蕴要不要吃。
看到她动作熟稔地掏话梅的那一刻，谢蕴的眉眼微微一动，深邃如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亮光。
他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哈哈哈哈……”姜璃笑到肚子都有些隐隐作痛，这才收敛一些，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道，“谢长老，您看看，您说这些，合理吗？”
她颇为无赖地一摊手，“刚才您也检查过了，我就是一个炼气期，资质还是无法修炼的废柴，如假包换——”
说到“换”这个字的时候，姜璃一时没控制住表情，含在嘴里的话梅核突然掉了出来。
她集中精力跟谢蕴对质，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去管。
于是，这颗话梅核掉到她的腿上，咕噜噜顺着她的身子滚了下来。
然后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样，它一直滚到了不远处谢蕴的袍角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脚步。
谢蕴倏然垂下眼，盯着那颗胆大包天的话梅核。
“换，换……”
姜璃看到这一幕，刚刚想好的长篇大论霎时间都说不出口。
她的身体都尴尬得僵硬了。
两人就这么盯着那个话梅核，同时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浮云亭。
在“我靠我刚才干了什么”和“我要不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两个问题间思索许久后，姜璃心一横，往谢蕴那里走了几步。
靠近他身边时，一股极为好闻的气息倏然将姜璃包围。
像是雪中凌冽的冷松，干净微苦，清新通透。
她顾不得细想这股香味的来源，浑身紧绷地蹲下身去，手指僵硬地伸向那一颗特立独行的话梅核。
谢蕴没有制止她。
她的手离他的袍角越来越近。
这种极致尴尬的时刻，她居然还分心去看了一眼他的衣袍。
谢蕴今日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连袍角都是白白净净。
“这么干净？这人不会有洁癖吧……”
她脑海里忍不住划过一个念头。
鬼使神差地，在快要摸到话梅核的那一刻，她的手指颤了颤，不小心触摸到他的袍角。
她手上还残留着话梅的汁液，不过轻轻一触，便在白色衣服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
姜璃：“……”
谢蕴：“……”
她飞快拾起话梅核，立刻退了几步，这才敢重新看向谢蕴。
谢蕴没有抬头。他的目光从刚才的话梅核，转移到了姜璃留在他衣角的指印上。
虽然谢蕴还是没有表情，但姜璃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两个字——嫌弃。
还真有洁癖？书里也没提到过啊？
她看他那副样子，连刚才两人的言语较量都忘了，期期艾艾地试图弥补：“……要不您脱下来，我给您洗洗？”
小玉在她脑海中已经笑得满地打滚了：“宿主，你可以的，你应该是这几百年里第一个敢当面叫谢蕴脱衣服的奇女子！”
“……闭嘴！”
恶狠狠地喝止小玉之后，姜璃又看向谢蕴，诚恳地补充：“保证给您洗干净。”
片刻后，谢蕴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了。”
他手指一点，从指间飞出一束耀眼的光来。
姜璃猝不及防，眼睛被闪到，眯了眯眼。
等她再睁开时，谢蕴身上的衣服又变得光洁如新，没有任何痕迹。
别说手指印，连折痕都没有，完全崭新新的。
这是什么法术，这么高级？看起来比祛尘术有用多了啊！
姜璃正在暗自琢磨，小玉在她脑海里回答：“宿主，刚才你没看清楚，但是我看清楚了，谢蕴不是用的祛尘术，是飞速换了一身衣服。”
原来他刚才突然变出一束光，就是为了闪她的眼，好神不知鬼不觉换衣服。
小玉又说：“我不但看清楚了，我还画下来了呢。”
姜璃精神一振，立刻原谅了小玉先前的嘲笑：“给我看看！”
谢蕴换衣服的图啊！她若是拿出去，恐怕会被无数女修争抢，掀起整个玉成界的血雨腥风吧？
“不行哦宿主，我现在还没有这个功能呢。等你的修为升级到化神，我就可以投射画面到你的神识中啦！”
“……”
姜璃翻了个白眼，不再跟小玉说话。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谢蕴，试图继续刚才的话题来缓解尴尬：“谢长老，您看，我就是个修行困难的废柴，根本就没那个能力，北荒山那事真的只是意外，我也不想被劫持啊！被一个炼虚捏在手里，感觉真的超可怕的！”
为了配合表演，她特地打了个哆嗦，摆出一副畏惧的模样。
谢蕴似乎信了她的说法，低着头淡淡“嗯”了一声。
看来如姜璃所料，他似乎并不打算为难她，更像是想要验证某个猜测一般。
凭着她镇定的表演，再加上刚才的那个意外，谢蕴如今应该没有心情继续追究此事。
姜璃自觉逃过一劫，趁着谢蕴不开口，又琢磨着要走。
只是她有心而无力，靠自己压根走不了。
看一眼浮云亭外无边的云雾，她硬着头皮道：“要不，您还是送，送我下去吧。以后弟子一定不会再来打扰谢长老了。”
跟谢蕴待在一起实在是压力太大了。
他心思澄澈透明，又极为敏锐，她总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在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尴尬之后，她现在只想离谢蕴远远的。
想必谢蕴也不想再见到她吧？
既然他有洁癖，一定对胆敢弄脏他衣服的人深恶痛绝。
此去一别不再见，对他们两都好。
姜璃期待地等着谢蕴的回答。
谁知谢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你既与我同辈，不需称我为长老，直呼师兄即可。”
他侧头，看了看外面的无边云雾，若有所思：“你虽是五蕴滞涩，但未必全无修炼的机会。你回来坐好，我试试能不能为你疏通五蕴。”
姜璃茫然，绕了一大圈，他怎么又回到这个最初的话题了？
刚才的那一番质问，就这么翻篇了？
话梅核和手指印的事，也不追究了？
她口直心快，当即反问：“谢师兄不怀疑我了？”
谢蕴答非所问：“你可知，为了能让我教授你，你师父昨夜在浮云亭外站了整整一夜？”
“……”
他这一句话，简直是精准地锤在了姜璃的死穴上。
温茂对她，的确是尽心竭力。
她抿唇，片刻后轻叹一声，放弃了跑路的打算，乖乖走到蒲团上坐下。
对于谢蕴所说的疏通五蕴，她并不是很乐观。
但若是他愿意出手为她治疗，或许她可以以这个作为借口，将自己日后修为的进阶全部算作谢蕴的功劳。
大乘亲自出手，治疗个把不能修行的废柴，听起来似乎不算离谱。
抱着这样的心思，姜璃轻声道：“五蕴道体本就极为罕见，五蕴滞涩更是不曾见过的奇症。谢师兄不必太过为难自己，随便试试就行。”
“宿主，宿主！”
她脑海中，小玉似乎是遇到什么急事，小声地唤她。
不过这会姜璃忙着跟谢蕴说话，并没有第一时间搭理小玉。
她继续道：“我是五蕴滞涩这件事，还希望谢师兄为我保密。若是我师父知道了，不知得有多么难过。”
小玉见姜璃还在说话，更急了，声音也大了些：“宿主，宿主！”
姜璃还没说完：“万一日后我走了狗屎运，修为能够进阶，那一定是谢师兄的功劳，在这里，我就先对谢师兄说一声——”
“宿主！宿主！”小玉见姜璃迟迟不搭理她，急得大声喊，“你马上就要升级筑基了！”
姜璃听清楚了小玉的话，蓦地住嘴，神情一僵。
见鬼了！她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
她的经验值足够升级筑基的时候，小玉告诉她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升级成功。
她心想自己反正也是个杂役，升级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谁知这三天里，一切天翻地覆，本应该在月华峰某个院子里扫地的姜璃，变成了月华峰的正式弟子，还坐到了谪仙人谢蕴的对面！
刚才费了一番大劲，好不容易才打消谢蕴对她的怀疑。
若是此时当着他的面晋升筑基——那画面太美，姜璃不敢想。
她攥紧手指，急忙问小玉：“还有多久？我想个办法先出去，至少不能当着谢蕴的面升级啊！”
小玉：“三。”
姜璃：“三个时辰？还是三炷香？”
听起来时间还够，她想个办法，应该能瞒过去！
接下来，小玉道：“二。”
姜璃：“？？？”
不是吧，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小玉：“一！”
姜璃：“……”
报数刚完，姜璃便感觉自己周身气势浑然一变。
属于炼气前期的孱弱气息瞬间得到极大地加强，就像是被人强行往上推了一截，猛烈而迅疾，没有任何过渡。
“啪嗒”一声，姜璃的修为，就这么从炼气变成了筑基。
她浑身一僵，艰难地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谢蕴。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她气息的异常，本来平静如海的双目此刻微微瞪圆，满含诧异地凝望着她。
这一百年里，能让谢蕴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的，姜璃绝对是头一个。
当然这事好像也没啥可骄傲的。
姜璃硬着头皮，强撑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崩溃，努力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次，该用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呢？
要知道，正常修士从炼气晋升到筑基，都是循序渐进，按部就班。
先要从炼气前期踏踏实实修炼到炼气后期，才有冲击筑基的可能。
筑基之时，还会受一次雷劫。
成功渡过雷劫之后，才真正脱胎换骨，踏入筑基之境。
而姜璃呢？
没有修炼，没有天雷。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就从炼气前期“吧嗒”一下，变成了筑基前期。
粗暴，直接，完全不符合常理。
还是当着谪仙人谢蕴的面。
她该用什么惊天理由，才能把谢蕴忽悠过去啊！
如果这次解释不好，谢蕴会不会把她当成是什么邪物异端抓起来啊！
她还小，还不想死啊，也不想被当成怪物关起来啊！
她脑中飞速运转，一双眸子中不由得涌出些茫茫然的雾气来。
气氛再次变得静谧。
且尴尬。
这次，是谢蕴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眼中还带着极为罕见的惊讶和困惑，一向淡然的语气也有了一丝波动：“……你……筑基了？”
姜璃的眼睛心虚地四处乱瞟：“……嗯。”
她手指攥紧衣角，咬了咬牙，心一横，开始了一套表演。
首先，是看向谢蕴的眼光要足够仰慕和诚恳。
然后，她开始大量输出令人发指的马屁：“谢师兄不愧是天衍之光，是玉成界唯一的大乘，是离飞升成仙最近的人！我一个平平无奇的修行废柴，困于炼气十年都不得要领，今日只是听谢师兄简单教导了一番，竟然就此开悟，直接晋升到筑基！我的天呐，谢师兄，请收下我的五体投地！”
说完这些，她为了表现自己“五体投地”的诚意，就地行了一个大礼，把头老老实实埋在手臂之间。
这会姜璃是真不敢露脸了。
她一双眼生无可恋地盯着眼前的地面，恨不得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坑，把她深深埋进去。
在不远处，谢蕴若有所思的声音传来：“……开悟？”
这探究的语气，让姜璃心中忍不住骂了声娘。
……这人实在是太敏锐了，她根本就忽悠不住他啊！
可是，自己拍下的马屁，含着泪也要圆啊。
开悟这说法也不是她信口雌黄。玉成界史上就有记载，曾经有人一朝听道，瞬间开悟，从普通人一跃而升成为筑基修士，没有经历任何雷劫。
如今她这情况，只能硬着头皮往“开悟”这个方向去圆。
姜璃的声音闷闷从手臂之间响起：“……是，是呀。不，都不需要谢师兄说什么，光是站在您身边，感受您身上运转的无形道蕴，就足以让我铭感五内，牢记终生！从炼气突然晋升到筑基这种区区小事，在谢师兄的人格魅力面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幸好挡着脸，不然这么不要脸的话还真是说不出口。
“好了。”
谢蕴大概是终于忍不住了，出言制止了她。
姜璃总觉得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你抬起头来。”
笑了？看来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她这是——靠马屁蒙混过关了？
“开悟”这种说法，谢蕴居然真的信了？
这叫什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要豁得出去，大乘也能给忽悠瘸了！
姜璃松一口气，乖巧地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谢蕴脸庞，嘴角果然带着浅淡的微笑。
他道：“坐好，我再为你检查一下。修为突然急进，需得看看根基是否稳健。”
“……”
姜璃对他的话实在有些意外。
制造这场事端的小玉，刚才一直装死不敢吭声，这会冒出来感叹：“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谢蕴这么好的男人！宿主你在他面前都这样了，他还惦记着帮你检查？”
……都这样是怎样？
姜璃只觉得杀人的心都有了。若是小玉有实体，恐怕这会应该明智地赶紧逃命。
“你给我等着！回头再找你算账！”
恶狠狠恐吓完小玉之后，姜璃老老实实盘腿坐好，闭上双眼，静心内观。
她也很想知道，如今这具奇怪的身体，到底有没有达到筑基的水平。
筑基之后，神识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她隐约感到四周灵觉一动，应该是谢蕴的神识探了过来。
他的神识如他的人一般，清冷却又温和。
如春风拂面，如夜雨凭栏。
过了片刻后，谢蕴的声音响起：“好了。”
姜璃睁眼看他。
他对着她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恭喜姜师妹。”
言下之意，她的筑基境界很稳固，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此事到底有些突然。若是姜师妹有任何不适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
……她光是待在这里就浑身不适！
姜璃眼珠一转，开启新一轮表演，做西子捧心状低头，眉头微蹙：“啊——我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头脑发晕。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好好休息下，平复下这突然筑基带来的冲击。谢师兄，能，能麻烦您送我下去吗？”
小玉无情吐槽：“宿主，你这浮夸的拙劣演技，一千分满分的话，我只能给你打二百五，不能再多了。”
姜璃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几乎等于在耍无赖。
、
她有些意外地发现，谢蕴似乎对她的容忍度出奇的高。
在她面前，他完全不像一个修为高深的大乘修士，仿佛真的只是个和善好忽悠的隔壁师兄。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困惑。
这个困惑在谢蕴点点头，站起身准备将她送出浮云亭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蕴身后，暗自思索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谢蕴对她如此不同。
垂涎她的美色？
呸呸呸，她现在就是个黄毛丫头，有美色可言吗？
感动于她的人品？
……脸皮再厚，姜璃也说不出自己人品好的话来，特别是在谢蕴面前。
她一辈子最丢脸的时候，差不多都在今天。
美色和人品都不是，那还能是什么呢？
总不会是喜欢她拍的马屁吧？
她想了又想，最终也没得出个结论。
思索间，两人已经走到浮云亭外。
谢蕴停下脚步，转过身，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符递给她。
“以后你若是想来，在浮云亭山脚用灵力激活这枚玉符，我若在浮云亭，就会将你接上来。”
姜璃没料到他还会来这么一出。
她犹豫片刻，这才抬手接过了玉符。
谢蕴这样，绝对有鬼！
他绝不可能对所有人都这样友善和气！
温茂送她来的时候说过了，浮云亭是天衍宗禁地，寻常人根本不能靠近。
如今竟然特意塞给她一枚玉符，到底有何居心！
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
大概是看出姜璃的表情很纠结，谢蕴淡淡道：“温师叔在我年少时，曾对我有过许多帮助。他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你，你要争气些，莫要让他失望。”
这解释来得很及时，姜璃恍然大悟。
原来是自家那个便宜师父带来的好处。
她解开疑惑，当即不再犹疑，笑眯眯收起玉符，对着谢蕴点点头：“好的谢师兄。”
一个想报恩的大乘，傻子才不用。
她自以为想明白了，得意洋洋地被谢蕴送下了浮云亭。
只有小玉在她脑海中悄声嘀咕：“……宿主有时候真好忽悠，说是为了温茂报恩，那温茂手里怎么没有玉符？”
耳边风声太大，姜璃没听清楚这一句：“你说什么？”
“……没说啥。”小玉急忙否认。
它静了一瞬，突然有些惊讶道，“宿主，你的积分和经验又增加了！奖励经验值300，积分1000！”
她什么都没干，怎么会莫名其妙涨了经验值呢？
姜璃一边往自己的住所走，一边问小玉：“怎么回事？难道是叶渺云那边又有进度了？”
“不是呢宿主，是谢蕴。经过系统计算，他和墨天雪之前发生牵扯的可能性下降了百分之二，所以给了宿主奖励！”
小玉很兴奋，“宿主如今的经验值已经有9806点，离升级金丹越来越近了！”
姜璃算了算，如果继续每日签到的话，再过两个月，她就可以拿到足够晋升金丹的积分了。
这个进度让她很满意，一瞬间觉得自己刚才在浮云亭上受的苦也值得了。
小玉还在劝说她：“宿主，你看，你只是跟谢蕴聊聊天，就能拿到这么多经验值！我觉得宿主应该再接再厉，多接近谢蕴呢！”
“呵。”小玉只是旁观者，哪懂刚才她心中经历的那些跌宕起伏。
姜璃坚定地摇摇头，“这辈子，休想让我再踏入浮云亭一步。以后，我和谢蕴，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可是……”小玉犹疑，“宿主，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晋升筑基后，每日签到再也无法获取经验值了，只能拿到积分。”
“！！！”
姜璃猛地停下脚步，不敢置信，“你认真的！？”
小玉弱弱地：“就，就是这样的……毕竟，毕竟我只是一个盗版系统嘛！原版系统的设置就是这样的呀……”
刚刚才立下“此生不入浮云亭”的姜璃，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高隐于云雾之中的浮云亭。
靠签到再也无法获取积分……如今她身边，唯一可用的获取积分来源，就只有谢蕴了。
“……呵！”
姜璃只觉得自己的脸今天被各种连环打肿，一时间心力交瘁，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
早晨雄赳赳气昂昂离开的她，等回到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蔫的。
偏偏还有人不肯放过她，特意在她房外等着。
还没靠近，她就被几个人团团围住。
看见领头的人是于尧，她就知道来者不善。
停下脚步，姜璃冷静地环视一圈。
于尧身边还站着七八个高壮弟子，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对于人缘实在不怎么样的于尧来说，能凑齐这么多人挺不容易。
看来，于尧为了为难她，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墨天雪暗中推波助澜。
看着满脸不怀好意的于尧，姜璃弯了弯唇算是打个招呼：“于师侄。”
这简短的三个字，成功让于尧的脸色差了一分。
他冷哼一声，瞥向身边的小胖子。
小胖子接收到他的目光示意，抢先一步走出来。
他的态度还算客气，小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精光：“姜师叔，弟子是来向你下战帖的。”
天衍宗弟子之间可以进行良性的比试，长老们也鼓励这种行为。
同阶弟子之间可以通过下战帖的方式来邀请对方切磋，一般来说，这样的邀请是不能轻易拒绝的。
拒绝战帖的弟子，会被视为懦夫。
于尧果然有备而来。
他找来这些人，都是炼气期的弟子，显然都是为了跟姜璃“切磋”的。
说是切磋，但这些弟子个个都是人高马大，一个顶两。
最先开口的这个小胖子，虽然身形圆胖，但他行动之间很有章法，一看就是有凡间功夫在身。
她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豆芽菜，光是拼拳头都拼不过这些高壮弟子。
这名义上的切磋，不过是单方面的吊打罢了。
若是姜璃畏惧，不敢接下战帖。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名声也就保不住了。
看姜璃沉默，于尧面现得色，紧追不舍道：“这位刘师弟引气入体不到一年，比起你来说差远了。你就指点下刘师弟吧？”
生怕她拒绝，于尧又补充，“师弟们都羡慕你能够被谢长老单独授课，都盼着能得到你的指点。大家都是炼气，倒也不用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神识“看”了姜璃一眼。
好不容易编出来的话就卡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语气也结巴起来，“担，担心——等等，你筑基了！？”
这句话一出，身边围的一圈壮汉全部面露惊恐，齐刷刷后退一步。
他们都是炼气，神识尚不能离体，根本没看出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女已经是筑基修为。
要知道，修士不同等级之间，可谓天壤之别啊！
姜璃偏偏还火上浇油，谦虚道：“这也不能怪我，都是谢长老太厉害。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话，就把我给点化了。”
她早已打定主意，要把自己修为快速提升这个锅甩在谢蕴头上。
想来谪仙人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
于尧的脸色都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他是真没想到，谢蕴竟然恐怖如斯，连姜璃这样卡在炼气期整整十年的人都能被他一朝点化！
他沉着脸扫了扫带来的这帮人，果然他们个个都面露畏惧，就连刚才抢先出头的小胖子，这会已经默不作声缩到后面去了。
见他看过来，小胖子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显然是不打算再出头。
于尧气得咬牙，却偏偏没什么办法。
如今姜璃一朝之间从炼气晋升筑基，他找来的这群炼气期的弟子也就没什么用了。
最后，他只能阴沉着脸，转头就走。
带来的这群炼气期弟子立刻追上，屁颠颠跟在他身后准备离开。
姜璃却突然开口了：“于尧。”
于尧离去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她。
姜璃站得笔直，逆着日光，于尧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神色淡淡，似乎无悲也无喜。
她问：“你就非得针对我吗？”
于尧没理解她说的什么意思。
他的确看她不爽，但她这么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她还指望他会心软，放过她不成？
姜璃又道：“要我说，你不用再去找别的筑基弟子来下战帖了。”
她扬了扬头，态度矜持却又高傲，“给我两个月，我会晋升金丹，然后打败你。”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其他弟子都震惊了。
他们瞪圆眼，一脸“今天吃到大瓜”的表情，站在二人中间，一会看看姜璃，一会看看于尧。
于尧也很意外。他呆了片刻，才消化了姜璃的话。
没有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竟然如此狂妄，直接找他下起了战帖！
迎着众人吃瓜的目光，他的脸色青白交加，一变再变。
最终，于尧冷笑出声：“呵，好，一言为定。”
既然她这么不识趣，那他不介意亲手打败她。
不过，前提是——她能在两个月之内晋升金丹才行。
这可能吗？
一个废柴，能晋升到筑基便已经是上天造化，如今竟然妄想起结丹来？
他越想越觉得荒谬可笑，甚至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致。
冷冷瞥了身边这些炼气弟子一眼后，于尧索性拿出灵剑来，直接御剑飞走。
他已经气到连这些弟子都不想再看见了。
于尧倒是能一走了之，被丢在原地的壮汉们就很尴尬。
他们茫然无措对视片刻后，决定低调地夹着尾巴离开。
姜璃又叫住了他们：“喂，你们。”
为首的小胖子反应极快，一改之前的嚣张，转过头客客气气道：“不知师叔有何吩咐？”
姜璃笑了笑：“我刚才说要挑战臭嘴于的话，麻烦你们帮我宣扬出去。”
一群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让他们把这事传扬出去，还能省姜璃的事。
小胖子犹豫一刻，忍不住问：“姜师叔，你……你是认真的吗？”
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真的能在两个月内晋升金丹？
而且，就算她真的晋升金丹了，她也未必能打得过于尧。
要知道，于尧可是金丹后期啊！
姜璃抱起双手，悠悠道：“现在给我授课的可是谪仙人。你们可以不信我，难道还能不相信谪仙人的能力？”
她一边说，心里一边觉得十分愉快。
把锅甩到谢蕴身上，真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法子。
果然，一搬出谢蕴的名号，在场的诸位弟子立刻就面目一肃。
小胖子连连摇头：“弟子不敢！”
“不敢就好，去吧。”
姜璃微微一笑，挥挥手，送别了这帮炼气期弟子。
小玉问她：“宿主，你真的要在两个月之内达到金丹修为，挑战于尧吗？”
姜璃点头：“我的目标是一年后的宗门大比。打败于尧，就是我打出自己名声的第一战。”
能在宗门大比上拿到前十名的弟子，个个都是天衍宗中出尘绝艳的人物。她要让人信服，必须也要打出自己的名声来，从而彻底扭转别人对她“废柴”的印象。
谢蕴就是她如今的东风，借着这道东风，她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是胡作非为。
在谢蕴的影响下，没有人会怀疑她修为突飞猛进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小玉见缝插针，又开始卖力地推销起谢蕴来：“宿主，你看谢蕴能给你带来这么多好处，你干脆就把他扑倒，让他彻底变成你的人，岂不美哉！”
这一次，姜璃居然认同了它的话：“你说得对，谢蕴帮了我这么多，或许我是应该好好谢谢他。”
小玉见自己的劝说终于生效一回，激动得使劲摇尾巴：“宿主，所以，我们明天开始正式攻略谢蕴吧！”
谁知姜璃压根没听它说话，而是自言自语道：“为了表示感谢，我愿意费心费力，亲自为他找一门合适的姻缘。不但搅散他与墨天雪，还包他往后余生都过得幸福美满。”
说着说着，她还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感谢，太值了。我怎么这么知恩图报呢。”
小玉：“……”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这届宿主简直没有心！
姜璃越说越起劲：“话说，圆姐好像挺崇拜谪仙人的？找个机会我下山一趟，看圆姐有没有这个想法。哼，要是能娶到圆姐，谢蕴简直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
小玉：“…………”
它自闭了，决定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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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温茂来看姜璃。
他急匆匆进门，拉着她看了一圈，确认她真的已经晋升筑基后，又是高兴又是感激。
“不愧是谢师弟，真是厉害啊！”
温茂对着姜璃，却光顾着表扬谢蕴去了。
趁着姜璃不注意，他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满脸感慨。
姜璃其实看到了，但她体贴地假装自己没看到。
还配合着摆出一副同样感激谢蕴的表情。
温茂连连感慨：“有谢师弟教你，为师也就放心了。”
他轻轻抬手摸了摸姜璃的头，犹豫许久才又缓缓开口道，“师父可能需要再闭关一段时间。”
他昨天才答应姜璃，至少陪她一年的时间。
只可惜，上天似乎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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