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目光落在沈不器缠在胸前的那一段白布上。
她事事顺遂身体一向康健,就连沈不器突然一朝变成皇子都能很快镇定下来接受现实,这会却是难得有些眼晕。
养了七八年的儿子,突然变成女儿,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离奇的事吗?
“砰!”
膝盖触到地面的轻响让青鱼猛地回过神。
忙上前一步伸手要把人给扶起来。
“娘亲,”沈不器把她轻轻推开,继续跪着,“从小就没有人在乎过我是男孩还是女孩,村里的人都当我是男孩,我就把自己也当男孩。”
“直到您把我领回家,我才知道男女之别。”
“却又不敢跟您坦白。”
“后来读了书,我觉得当一个男孩子,会比女孩子更有用。”
“也更不敢向您坦白。”
“娘亲,孩儿不孝,骗了您这么多年。”
青鱼经过了刚开始的震惊,又听过沈不器这么一番话,心里并没有气,而是有些心疼。
一个女孩子,从小瞒着所有人装成一个男孩子。这又不是强调小孩也要隐私的现代,在这身边时时都有下人伺候的古代,难度只会成倍增加。
而这个孩子一瞒就是七年多,从童年到少年,她几乎不敢想象,女孩子在出现那些成熟时会出现的生理变化时,这孩子是怎么一样样默默挺过来,没让她这个当娘的看出丝毫端倪的。
现在再回想一下,这孩子平时一些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小习惯,换个性别,她也就豁然开朗了。
比如沐浴从不让下人近身,晚上从不让下人守夜,从小到大坚持手洗自己的里衣,喜欢穿高领的袍子······
无非是为了隐瞒自己的性别。
“地上凉,你先起来。”
沈不器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面前人的表情,这才乖乖站起身。
青鱼把放在一边的衣服拿起来,“抬胳膊,早晨那么凉,也不怕冻着。”
“娘,我自己来。”
青鱼也没强求,把衣服一件件递过去,看她重新穿好,扣好了腰带,绑好护腕。
退后几步,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郎,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这伪装堪称完美,真的不怪她这么些年都没有察觉。
“我没有怪你。”青鱼捏了捏女儿有些泛凉的手指,碰到上面常年握笔和练习刀枪弓箭留下的茧子,“我真的太疏忽了,居然一次都没有认出来。”
她还有点浅浅的忧伤。她自认自个一向聪明,却没想到还能在这古代碰上一个更聪明的。
“你现在选择跟娘坦白,是不是已经有决定了?”
沈不器从来都清楚自己这位娘亲并非那些普普通通的内宅夫人,见状也不再隐瞒,坦然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继续以男儿身进宫。”
只凭这一句话,青鱼就已经知道她全部的想法了。
“真想好了?”
沈不器重重点点头,“真想好了。”
“那你应该也已经想过会面临的困难了,皇城之中的眼睛只会更多,你只要进去了,差不多所有人的眼睛都会看向你,你要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也只会更困难。”
沈不器回以坚定的眼神。
“那你要记住,在有绝对的把握之前,绝对,绝对,不能暴露你是女子之身。”
“孩儿谨记。”
青鱼看了眼紧紧闭着的窗口,“今天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娘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孩儿明白。”
“时辰不早了,你·····”青鱼背了背身,“要保重。”
后背一热,“娘亲也是。”
青鱼目送沈不器离开。
此一去,她很清楚,至少这短时间内,她是见不到这个孩子了。
*
沈不器进宫没几日,当今便昭告天下,立从小养在别宫的四皇子为太子。
圣旨一出,早知内情如何的大臣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级别不够的官员眼见上官都接受了这个太子,自然也是一片附议之声。
天子之权威,大于一切权威。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借口是假的,但也要告诉自己是真的。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朝堂上少了一小半大臣的情况下。
没见那些不懂事的都被砍头了吗。
在昭告天下新立太子的次日,青鱼也接到一封圣旨。
封她为秦国夫人的圣旨,老夫人也得封国夫人。
一门双夫人。
秦国夫人这个封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封的。
得知这个封号的大臣们对此表示:真不意外。
谁让人家才是真正收养并养育了太子的人呢。
青鱼在接到圣旨的次日就被定国公夫人给叫回了娘家。
这个时候让她回去,不用想青鱼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事。
“鱼儿,当今太子他······”
青鱼朝定国公夫人点点头。
“我的老天爷!”
青鱼:“······娘,淡定!”
“你让娘怎么淡定,你爹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要不是我有交好的夫人跟我试探新太子是个什么性情,我当时都被问蒙了,不然到现在还被蛮在鼓里呢。”
“女儿想父亲的本意,也是怕您被吓到吧。”
“这不是早晚都要知道的事。”从女儿嘴里得到准信,定国公夫人心头终于彻底定下来,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我家鱼儿是个有后福的,谁能想到当初收养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当今太子呢。话本都不敢这么写的。”
青鱼也只好跟着笑笑。
“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求见。”
定国公夫人又把脸一板,“晦气,我还正高兴着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青鱼:“······”她只好开口吩咐下人,“让二小姐进来吧。”
堂外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青鱼抬眸看过去。
这几年她跟阮青歌基本上也只有在定国公碰过几次面,每次见面也只简单说上几句面子话。
平常她在要么在沈宅,要么出门搞搞钱散散心,而这位也一般只是待在信国公府相夫教子,更是没有丝毫交集。
这会见着人,她差点没能认出来。
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年前,这位跟年前时候比,得胖了有十斤。
阮青歌一手牵着儿子,一手虚虚护着肚子,进到厅堂,看见坐在下首第一位的阮青鱼,步子顿了顿,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接着又朝阮青鱼福了福身,“见过秦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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