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了辅导班,许眷顾就给凝顾打电话,说晚饭没吃饱,非要让她买个夜宵。仗着家长不在,许眷顾吃腻了家里的饭菜,每天绞着脑汁变着花样解肚里的馋虫。

    晚上回家,凝顾练得晚,大冬天的,也只有小区巷口那家小餐馆还没关门。

    她让老板娘打包一份炸酱面,等待的时候,碰巧听见钢琴声,就跟老板娘闲聊了几句。

    弹琴的是她小儿子,小时候一听琴声就不哭,等到会走的年纪,就天天往隔壁买琴的店里跑。别人家孩子天天好奇挖掘机时,他已经开始趴人家钢琴店的玻璃边上望琴了。

    弹的曲目是小星星,很欢快,小姑娘听着,温柔的笑,夸小孩弹得好。

    老板娘说,孩子有兴趣,家里再困难,咱也不能耽误孩子,早起晚归多卖一碗面是一碗。

    店里多来了几位客人,凝顾怕聊天耽误老板娘干活,没多聊,就找了个空位等。

    前几天,和陶桃聊天,她给发了几个lody过来,听着琴声她这会儿才想起来。

    凝顾怕冷,南荔的大冬天把自己过程粽子,到了北绥更是恨不得把棉被穿在身上。穿得多,动起来就费劲,她找了半天耳机,刚戴上,宋壶深的电话就来了。

    这人最近像算命的一样,专门卡她到家的时间打过来。

    屏幕就沾着水汽,还没滑动接听键,电话已经挂了。她用纸巾擦干屏幕,连上蓝牙耳机,又拨回去。

    宋壶深又开始作,“怎么那么久不接电话?”

    凝顾无奈,“我这又不是急救中心,还专门守着电话。”

    宋壶深:“……”

    他静了两秒,问:“怎么那么吵,你不在家?”

    凝顾正坐在角落里搓手手。

    看了一眼周围,不能说很安静,但真谈不上吵。

    像街角支摊算命的神棍。

    她愣了一下,诓他:“在家。”

    老北绥人开的馆子,有个不成文的老习惯,跑堂的,惯爱吆喝。

    也是那么巧,她前一秒刚说完,下一秒就有人在背后吆喝,炸酱面两碗,啤酒一打,茴香豆一碟。

    凝顾:“”

    宋壶深呵了一声,“你说瞎话,老天都看不过去。”

    凝顾惊叹:“哇,那老天是有点针对我。”

    宋壶深也不跟她废话,直接问:“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外面?”

    凝顾:“给许眷顾打份宵夜。”

    话音一落,就听见小少爷阴阳怪气地说:“当亲弟弟的就是待遇不一样,还给外带宵夜。”

    末了,还觉得不够,不爽地啧了一声。

    凝顾知道他胡搅蛮缠的功力,也不跟他做口舌之争。

    她轻笑,“你在家吗?”

    宋壶深冷哼了一声,“不然我现在出去?”

    前几天和小姨通话,小姨说宋壶深最近可听话了,每天准时上学,准点回家。刚开始她还半信半疑,这会儿听见他说在家,倒是挺稀奇的。

    凝顾决定奖励一下他,“那我给你点个外卖?”

    宋壶深大言不惭,脱口而出:“行啊,也不用多点,南荔哪家最贵的我都爱吃。”

    “那没有了。”

    “亲弟弟的待遇,只有炸酱面。”

    “……”

    炸个鬼的酱面,他这辈子跟炸酱面势不两立!

    “我又不做你弟弟。”

    凝顾轻笑,话赶话就说:“那你做什么?”

    然后,宋壶深顿时没了声。

    凝顾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咽了喉,咬唇,没出声。

    幸好店里的老板娘叫她,凝顾借此转移话题,“你等会儿,我先付个钱。”

    宋小少爷怂了。

    谈个恋爱像打仗一样。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运筹帷幄之中,小不忍则乱大谋。

    宋壶深安慰自己。

    她在南荔,再怎么作都能见着人,现在远在北绥,飞机过去都得半天,再把人惹毛了,小姑娘就不回来了。

    毕竟北绥才是正儿八经的她家。

    他微微叹气。

    这边老板娘打包好,凝顾付了钱刚要走,就看见一个小孩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那小孩还没她腰那么高,眼睛圆圆大大的,往袋子里放一次性筷子。

    凝顾蹲下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谢谢啊。”

    没想到那小孩大喊着“谢您谢您”,就朝他妈妈跑了过去。

    她失笑。

    她走出店,一直没听见宋壶深说话,她还以为他挂了,“靓靓?”

    身后突然传来小孩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老板娘的儿子在她后面跑过来,嘴里不挺的念叨着“不谢不谢”,边跑边喊,像是生怕忘了。

    小孩也聪明,看她回头,知道她听见了,又害羞的跑回去了。

    屁颠屁颠的。

    一来二去,凝顾被他逗笑了。

    然后宋壶深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只顾着笑了。

    电话那头的宋壶深也没说话,安安静静的,也只顾着听她笑。这种笑声,生生脆脆的,干净利落,他也是第一次听她这样笑。

    再然后,宋壶深也跟着笑了。

    笑完,又开始小心眼。

    笑那么开心,也不知道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怎么不在他身边,就能发生的开心事儿呢。

    算了。

    难得她能笑那么开心。

    ---

    小餐馆离家里不远,凝顾到家时,客厅的灯和电视还开着,可是没有人。

    把打包盒放下,凝顾在楼梯口冲楼上喊:“许眷顾?”

    喊了几声,也没人应。

    凝顾脱了外套,许眷顾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睡着了?”

    “没,”许眷顾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尴尬不自在,“我在打游戏呢。”

    凝顾轻笑,拍拍他的脑袋,“抱歉,姐姐回来得有些晚了,你要的炸酱面在饭厅,还要我给你加热一下吗?”

    外面下雪,走路拎着回来,也不知道冷了没有。

    许眷顾顿了顿,连忙摇头。

    “好,那我上去洗澡了,你吃完早点睡,上楼前记得把电视关了。”

    “好。”许眷顾不自然地笑着。

    凝顾笑,转身上了楼。

    转身的瞬间,掩盖在黑发下的蓝牙耳机还在通话,某人冷哼了一句矫情。

    全然没想过,往时,自己也被如此细致的照顾着。

    只因她关心的换了个人,才觉得矫情。

    酸味很浓。

    临睡前。

    凝顾突然想起有件事忘了,披着一件外套又下了楼,十分钟后,她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敲了敲许眷顾的门。

    脚步声渐近,门开了。

    “许眷顾,睡了吗?”

    “还没有。”他低着头。

    她把牛奶给他,“明天,你自己在家行不行,还是跟我一起去舞室?”

    他说:“妈妈给我报了辅导班,期末复习和寒假补习的。”

    凝顾笑了笑,眼睛好看明亮,“行,喝完牛奶,早点睡,我上楼了。”

    走了两步,突然,许眷顾叫住了她。

    “阿姐。”

    “嗯?”

    “你刚刚,就是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在打电话?”许眷顾捏着杯壁,觉得自己这样突然这样问,好像在做什么奇怪的事,越来越不自在。

    所以凝顾一回头,就看见他就在门口站着,站得笔直。

    她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住小姨家的那个哥哥,你见过的。”

    “……”

    许眷顾想起姐姐在饭厅被叫走那次。

    那天他们走后,小姨和妈妈还说起了那个哥哥。

    他虽然没怎么听懂他们说的话,只知道妈妈语气不大高兴,好像怕那个哥哥欺负人,不太愿意阿姐跟哥哥玩。

    有感而发,“那个哥哥,好像挺凶的。”

    凝顾:“……”

    许眷顾明亮的眼珠子一转,察言观色,见她表情不对,正想着怎么补救。

    接着,就听见凝顾说了句:“也……还行吧。”

    “他不太会凶我。”

    “……”

    气氛像是骤然凝固了。

    自己家的娃,在外面还是要给他留点儿面子吧,凝顾瞎想。

    本来过来送牛奶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在房间门口,站着,聊这种问题。

    而且,对方还是许眷顾。

    半响,凝顾温和一笑,山水流转,“去睡吧。”

    ----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

    大学的考试周要来了,赶在学校最后一个活动周末,孙铱说的那个大学生艺术团晚会终于如期而至。

    北绥城的学校就是不一样,大气得出奇,凝顾走在校园里,什么美景,雪景,统统不关心。

    只知道腿都不是自己的腿,是她草率的泪。

    凝顾被两个大学生领着走,一路从这个坡绕到那个亭,到演播厅的时候,凝顾终于发掘到自己可能是个商业奇才——在这学校开个共享小电驴的小店,不说发家致富,起码小康起步。

    孙铱和刘惊艳都是舞蹈生,凝顾还以为她们会跳个舞什么的,看了节目排表才知道,没想到孙铱去演了个小品,刘惊艳是模仿走秀。

    小品在前半场,走秀压轴,俩人半点不想挨舞蹈的边儿。

    就是玩儿。

    俩人跟凝顾越相处,越觉得自己多了个妹妹。

    许家小妹做尾巴,见人一笑乐哈哈。

    让人一眼万年容易,看万眼难清明才不易,小姑娘温婉干净,嘴唇一扬,便是楚楚动人。

    用土话一讲,就是招人稀罕,带出去倍儿有面。

    晚会开场前,台上都是工作人员在试音,调设备。孙铱到后台化妆,怕凝顾无聊,把她一起带过了进去。

    “阿顾,说真的,我们学校入股不亏的。你看看,我们学校帅哥多,各种款式一应俱全,再不济,隔壁北体和美院也有其他款。”

    凝顾唇角带着一缕笑,一脸“我有认真听,但我没往心里去”的表情。

    “北体有几个大一的还不错,我侦查过了,个子高,腹肌好,公狗腰,体力好”

    眼见着孙铱顺口溜都编好了,凝顾突然来了一句:“他们会拿瓜子壳扎我大腿的。”

    “……”

    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狡黠的笑意。

    孙铱笑着要揍她。

    凝顾笑着挨了几下,掏出刘惊艳给她买的溜溜梅,给了孙铱一颗,当作求饶。

    溜溜梅还挺好吃的,没一会儿,包里就多了好几个包装袋。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撞开。

    “哎哟妈呀,”画眼线的手一抖,孙铱咬牙,看了一眼进来的人,“于雨,这门撞坏了你自己赔学校哦。”

    女孩齐刘海,带着圆圆的黑框眼镜,匆匆忙忙的连刘海都炸毛了,她被孙铱的眼线吓得话到嘴边,强行咽回去,“呜。”

    见状,凝顾左手握着一捆细头棉签,熟练地拿出一根沾了卸妆水,递给孙铱,“再来一次。”

    孙铱:“……”

    开场的乐队出了问题,小姑娘急的到处找人,语气快哭了:“师姐,你认不认识音乐学院的人啊。”

    “我认识十秒短跑的。”

    “……”

    “怎么了?”

    “酱板鸭手受伤来了,找不到人代替啊。”

    “你去问问惊艳师姐吧,她在前面调设备。”

    孙铱挥挥手就把女生打发走了,她要是认识几个会弹琴的帅哥,就不止被扎大腿了,到时候还能不能直立行走都不知道。

    “酱板鸭?”

    “一个师弟,乐队的贝斯手。”

    酱板鸭不是吃的鸭,凝顾恍然大悟。

    “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我可以弹啊。”

    孙铱突然手上一滑拉,尖叫:“哇,绝了!”

    凝顾捧着她的脸,检查了一下,用棉签擦了一下眼尾,大致一模一样的眼线就画好了。

    “贝斯,娇滴滴的宝,你还会玩贝斯?”

    奋战完眼线,孙铱又和双眼皮贴较上了劲,凝顾笑了笑,“我在南荔有个朋友,她很厉害的,会玩很多乐器。”

    孙铱停下,手臂揽过她的肩,“臭宝,你是不是不喜欢芭蕾啊?”

    她表情未动,摇摇头,“没有啊。”

    孙铱笑了笑,放开她,拿着镜子坐看右看,说:“不诚实的小孩。”

    不一样的笑,看眼睛就能看出来,那个朋友一定是个很棒的人,孙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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