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这就是玄逸凡感觉到自己睁开眼睛时的感受——难道这里就是死亡所在地?

    玄逸凡感觉到自己躺在湿漉漉的陌生地方,感觉躺在了水面上一样,他用手在水面一撑,“哗啦”一声,他觉得自己站了起来。

    玄逸凡迈开腿走两步,发出“哗哗”的声音。玄逸凡想呐喊,却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他开始走动,发出扑踏扑踏地声响。

    玄逸凡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许久,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有人在背后的感觉,虽然明知这是心理作用,不是真的。但是他的脚步开始变快了,脚步声从“扑踏扑踏”变得“啪啪啪。”

    玄逸凡已经不是在走了而是在跑了,脚步声连成一片紧紧跟随。玄逸凡跑了也不知有多久,只觉得喉干舌燥。他感觉得自己在喘息了,可是除了脚步声,什么也没有听到。

    玄逸凡猛然停下,霍然回头,一片死寂的黑暗。

    许久,玄逸凡回过头,眼前一片的黑暗。玄逸凡弯下腰,喉干舌燥的他想用双手盛起一捧水来喝,可是却做不到。

    明明能感觉到水的清凉在手中的间隙里流动,却怎么也捧不起来,就像是在梦里上厕所,怎么样都上不完,令人痛苦。

    玄逸凡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挺直腰杆,看见了黑暗中的一点光亮,无论那点光亮多么遥远,无论那点光亮下有多少暗潮汹涌,那都是指引人前行的光亮。

    玄逸凡开始往前走,刚往前走几步,他就发现了不对劲。水不知何时从脚面爬上足踝。玄逸凡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只要他往前走,水面就会不断的上升,只要他不能在水面淹没他之前走到光亮处,他就要成为黑暗中的一部分。

    他开始前进,走的并不快,因为他要保留体力。

    他不停的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水爬上了膝盖,那点光亮仍然很遥远。玄逸凡终于停了下来,他望着遥远的光亮,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了下去。没有水花溅起,只有“砰”的一声,他感觉自己坐在了石板上。

    玄逸凡坐在石板上,他看着黑暗遥远的光亮,他的人躺了下去。脑袋嗡嗡的响,感觉口鼻里吞吐热气,咽喉火辣辣的疼,耳朵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他是不是要放弃了?

    玄逸凡想起许多人的模样,李水青醉醺醺的模样、王萱桐喊他吃饭的模样、杨欢喜笑嘻嘻的模样、杨于严肃的模样……

    玄逸凡忽然笑了,然后又变得痛苦。他又想到了父亲死去的模样以及在记忆深处母亲姐姐那朦胧的样子。

    他坐起来,站起来。开始走,然后跑,然后走,然后再跑,就这样一直循环下去。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光亮。

    直至水爬过大腿、爬上肚脐、爬过肩头、爬到鼻下,玄逸凡终于品尝到了这水的味道,味道就像是吃了满嘴盐,让人咸到发怵……

    玄逸凡终于来到光亮处,烛台上,豆大的光亮孜孜不倦地燃烧着最后半寸的蜡烛,他那发白、冰冷、干瘪的手伸出就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

    他抓住了,光亮是那么的温柔,温暖,他那发白、冰冷、干瘪的手变成有了血色、有温暖、有饱满的手。他的目光充满了光,没有了黑暗。

    他能听到一切了,他能听李水青对杨于爷爷说:“我们去了。”

    杨于叹气道:“要不再想想?那真不是一个好地方呀。”

    王萱桐说:“爷爷,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试试。”

    杨于说:“你也要去?”

    杨欢喜说:“嗯。”

    杨于带着沙哑的哭腔说:“可是……若也你……我可怎么办呀?”

    杨欢喜嘻嘻道:“放心吧,爷爷,我不会有事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发出沉重的关门声。

    当玄逸凡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了屋顶。迷糊了一会儿,下了木床,推开门就看到曾经种药材的院子,躺着十几个人,面黄肌瘦,神情木然的躺在草席垫上,一口口的喝着别人送到嘴边的药汤。

    突听“砰”的一声,一碗药汤跌个粉碎,躺在草席垫上的一人突然跳起,这人的眼睛几乎要突出眼眶,嘴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惨叫,然后就重重的倒在汤药碎片的地上。

    一倒下就没有再动了,七股黑血从五官流出,屎尿的腥骚气跟血腥味混杂看汤药味弥漫在院中。玄逸凡已经在干呕,其他人却依然淡定的喝药。

    “快点!”杨于沉稳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玄逸凡抬头就看到四个人走进院中,四个人被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连脸都用面纱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前面两人什么都没有拿,后面两人,一人拿着扫把,一人拿着盛满土的簸箕。

    前面的两人将尸体抬到草席上,草席一卷,一前一后抬起大步的朝院门口走去。后面两人簸箕里盛着土的人将土洒在屎尿血上,踩平,然后另一人开始清扫。

    这一切都做完后,杨于胳膊窝里夹着一卷草席神色难看地走进来,铺上草席就要朝外走去。

    玄逸凡赶忙说道:“杨爷爷,这里是怎么了?”

    药罐发出噗噜噗噜的响,刺鼻难味的中药味弥漫全室,又顺着窗户飘出。

    玄逸凡听完了杨于对他讲述这几天的变故,不由得长叹一声:“想不到才过七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玄逸凡看着杨于那疲倦的眼睛,苍老的面容叹息道:“既然如此,我也去找他们吧!杨爷爷,他们去了哪里?”

    杨于一听,果断拒绝道:“开什么玩笑!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你在这里留下来帮忙……”

    玄逸凡苦笑道:“呵!我可不会熬什么中药。”

    杨于一愣,盯着他道:“你真的要去?”

    玄逸凡打了一个喷嚏,说:“哇,舒服多了……杨爷爷告诉我,他们去哪里了?”

    杨于沉默良久,叹息道:“你跟我到枣林吧,我教你些东西。”

    二人并肩走在死气沉沉的道路上,杨于开始告诉玄逸凡,他们的去向——三妖二灵山。

    玄逸凡咧嘴一笑道:“嘿,为什么这个山叫这个名字?”

    杨于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山以前也只能算是个山,直到有两个游山玩水的少年,分别来到这山岳,各自发现了一种灵药,一种为朱果,通体圆润通红,龙眼大小,其药效十分强大,吃了它能强身健体;另一种为何婴儿,通体褐色,形状如出生婴儿,能解决一部分伤病。

    于是这二人带着家族的人开始在这座山岳撕杀争夺,有两天一夜,许多人被吸引而来,当然也有妖兽,然后战斗的范围就越来越广,无论是人还是妖,都被吸引而来,直到一位妖王到来。

    这妖王一到,一掌拍下,也不知有多少人与妖,死在这一掌之下,只知道这一掌下去,平地变成洼地……”

    说到此处,杨于住口不语,就仿佛看见了那遮天的大手下,那无数绝望的嚎啕,在手掌压下的一瞬间停止。当手掌抬起时,无数的嚎啕已化作了一片血泥。

    杨于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玄逸凡看见杨于眼睛流露出的恐惧,过了一会才轻声问:“之后呢?”

    “之后?”杨于如同大梦初醒一样,说:“之后,妖王自然的将这里规划为自己的领地,并且派三个手下看管。”

    玄逸凡悚然变色道:“那他们去了岂不是去送死?”

    杨于看着玄逸凡一幅立刻出发的样子,赶忙按住他的肩头说道:“听我说完,虽然妖王得到了灵药,但是这样的天材地宝,自然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生长。妖王可没有耐心等上百年,带着手下继续征战,只留下了一部分遗种替他们看管着灵药。”

    杨于感叹的说:“总有某些人总想一步登上高楼,却忘了,不及蛙步,无以至千里;不计小流,无以成江海。你能获得这一次的天材地宝,是你的缘分,若是强求,就算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是你活该。”

    玄逸凡焦急的说道:“哎呀,杨爷爷先别急着感叹人生了,要是你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杨于再一次按住他的肩头说:“别急,我难道不想知道山上的妖兽是哪三种妖兽?”

    玄逸凡说:“是哪三种?”

    杨于说:“兕牛、石魁、蛟翅虎。”

    玄逸凡问道:“杨爷爷,就没有关于三种妖兽的体型或者什么的吗?”

    杨于点头。

    玄逸凡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难受极了。这时他才想起了自己有一本《妖兽基础》的书。

    杨于开口道:“到了。”

    枣林经过雨水的滋润,显示出生命的活色,枣林里的小溪平静的流淌。

    杨于平静的站着,手中握着一杆乌木枪。阳光下,枪头闪着寒光。枪身一抖,他的人与枪已经有动作,左腿前伸,右足下蹲。右手持着枪杆,左手持在右手前一寸。

    “呼”的一声,枪刺出,红缨紧裹枪身,就在要完全刺出时,突然改变了方向,“呼”的一声,长枪已从刺变成了扫,一道弧线,卷起了一片沙土。

    突然他的人跃入枣林,枣林枝头上辗转腾挪,长枪挥舞,枪风呼啸而过,就像是战场上将军的长刀斩下带着一片急风血色,他的人飞出时却只带来了枣叶。

    一眼望去,满是枣叶,杨于的枪法忽然变了,变的灵动细腻,不再简单粗犷霸道,细腻的就像姑娘眉目含情的绣着情人的眉眼。

    长枪舞动,枪头丝丝点点,形状如梨花。

    一朵,两朵……七朵梨花,七朵梨花绽放,将飞舞的枣叶串起,梨花消失时,枣叶已经全部串在枪身,没有少一片枣叶。

    站在另一边,早已看呆的玄逸凡,正准备拍手叫好。

    杨于长枪又一抖,枣叶纷纷掉落至小溪里,溪水碧绿。

    杨于的长枪刺出,刺出……再刺出,没有出招时,枪似如化为蛇,在周身蜿蜒旋转,出招时只有刺。

    不停的刺出,刺的速度越来越快,枪风声愈发尖锐,最后如同鸟的惊鸣。先是一只鸟的惊鸣,然后是十只鸟……然后百鸟惊鸣!

    玄逸凡已经退到枣林外,仍然觉得耳膜刺痛,玄逸凡第一次觉得自己开耳窍昰个错误。

    枣林的枣叶、青枣扑簌簌的掉落,当百鸟惊鸣声停止,枣树枝头上已经空荡荡了。

    玄逸凡踩着铺着枣叶、青枣的路,找到了杨爷爷。杨于弯腰喘息着,手里已经没有了枪。

    玄逸凡走过去,还没开口,杨于先说道:“我教你的第一套枪法叫:梨花六合枪,是凌天宗入门枪法;第二套枪法叫:百鸟惊鸣,凌天宗玄阶枪法,一共三个部分,我学了一部,剩下的我还没有学凌天宗……”

    说到这里,杨于住口不语,面露恐惧,玄逸凡却已经热血上涌,口干舌燥,哽声说道:“我……我能一天学完吗?”

    杨于笑了笑说:“你只需要学会这里的一招半式就可以对付的了,山中的三种妖兽。”

    玄逸凡道:“为什么?”

    杨于露出骄傲的神色,朗声道:“长枪一动显神威,空无一人能周旋。凌天浩荡震八方,天下谁敢不识君。”

    枣林中一片寂静。

    杨于手把手的教着玄逸凡,对他说:“好好的感受我的身法,方寸步,善于躲避攻击的身法。这也是凌天宗的入门身法。”

    枣林嘈杂成一片,玄逸凡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腿越来越软,手也越来越软,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上的衣服就没有干过。

    杨于看着西边的沉沉暮霭,道:“结束了,我吃完了,来给你带饭。”说罢,手一松。玄逸凡“叭”的就掉在了地上,好像是一滩泥。

    兕牛,头生独角、通体青绿、三五成群、能力不详,境界最低为先天三重。

    石魁,身高十米有余、身体坚硬如磐石、一雌一雄、能力不详、境界最低为先天五重。

    蛟翅虎,一概不详。

    这是玄逸凡有力量坐起来,所干的第一件事。

    光秃秃的枣林已经被夜晚笼罩,黑暗中,一粒黄豆大的红点忽然闪出,紧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百粒的红点飘浮不定,然后所有的红点一起朝同一方向移动,聚集组成一团火苗。

    火苗被吸收,一切又变得黑暗了。可是玄逸凡能看见,他突破到先天二重,开了眼窍,百米内事物看的一清二楚。

    现在,他站起来,走出枣林,走在黄土路上,走回自己所住的屋子,躺在床上,开始蒙头大睡,一直睡到清晨。

    清晨,有风、有雾、有朝阳。

    玄逸凡奔跑在这样的天气下,迈着那有力的步伐,踩着奔向三妖二灵山的黄土路上。

    朝气蓬勃的少年呀!

    勇往直前的少年呀!

    热情激昂的少年呀!

    多么的好哇!

    杨于看着他那意气风发的身影离去,他那双还算明亮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潮湿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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