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高台之下被魔兵围堵的水泄不通,一簇黑紫的魔气从弦月旁划过,与苍穹相融。

    魔气缓缓散去,一白一黑两个人影落于长明宫内,看着高台上那个华发背影,重玹眸子骤然一紧。

    那人早已满头白发,却气度俨然,身侧还有护法近身侍候。

    屠长老坐在软椅上,右手摩挲着长拐,颇有耐心的侯着他要面见的人。而他身旁左护法脚下踩着的,正是景涔。

    高台之下黑气弥漫,借着弦月皎洁的光可以看出众魔皆面露不悦,甚至有些还带着昏昏欲睡之态。

    “长老因何而来。”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幽幽的言语声如雷贯耳般窜入众魔耳际顿时消了倦意。

    他探手一挥,长明宫门紧闭,自此切断了高台之上的光明和羡宁追寻的目光。

    弦月高挂,寒风呼啸。

    高台下的众魔只见来人一袭黑衣,自殿内走向高台,自光明走向黑暗。他黑衣外零星的点缀着几许银丝纹饰,负手施施然而来,乌发用精致的墨冠高束起一个马尾却编成了细辫,向下看去,那漆黑幽深的眸子似一涌深潭,莫测高深。他单纯无辜的眉眼弯弯尽是温润却让人毛骨悚然,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笑意。

    “长老早说要来,重玹便烹热茶以侯。”

    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仿佛敲击着众魔的心脏。

    屠长老“呵呵”一笑,连头也没回的,“老朽怕说了,便见不到你了。”

    “怎会。”

    他低头一瞥,一掌扬飞左护法武邕,顺势一把拉回景涔,目光寒冷森然的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本尊的人?”

    他缓缓抬眸,目光中迸射的是无尽的怒意和杀气。

    武邕踉跄站稳,怒气难消的想要冲上来,可看着屠长老波澜不惊的模样又生忍了下来。

    “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动老朽的人?”

    屠长老回头望着重玹,苍老的眉眼中无怒无怨,平静如水。

    “长老的人?”重玹似是不解,“莫非长老是说邛五?”

    屠长老翻了个白眼收回目光,那神色仿佛在说不然还能是谁?

    “这可真是长老错怪重玹了,彼时门外有人窃听,这一抓便是邛五,你说他安分守己,本尊自然也能放他回去,可他偏生叫嚷是奉长老之命……”

    “尊上信了?”

    “所以啊,为了长老的声誉,本尊自然得好好诘问这幕后之人,可谁曾想,这邛五一睡,便是睡了数日啊。”

    “尊上好生荒唐,邛五若是歇息何至于数日未有消息,怕是早已在酷刑下再难开口了吧?”

    重玹将目光递过去,眼中尽是轻蔑嗤笑。

    邛五是武邕的亲弟弟,平素是贪玩了些,可终归对长老绝无二心,要紧事从不缺席,那日长老出关,他以为邛五又躲在哪儿玩乐,谁曾想将魔域翻了个遍都未找到。

    恍然间,他想起了一个地方——重玹的地牢。

    他带着人硬闯,被景涔一等人拦了下来,于是他更加笃定邛五就在此地。

    “长老以为呢?”

    屠长老斜昵他一眼,久久与他对峙着,重玹轻笑一声,冲着身后的景涔道:“去将邛五带来。”

    须臾间,景涔便将邛五带了来,他如一滩烂泥般伏在地上,黑衣被血色染成玄色,眼中尽是滔天的怒意。

    “长老!重玹他……”

    “老夫以为,邛儿此举是为魔族所考量,尊上惩也惩了,罚也罚了,趁势落篷罢。”

    一阵苍老淳厚的声音缓缓打断了邛五怒不可遏的话语。

    听似是劝解,可落入重玹耳中他分明觉得此言乃是命令。

    重玹带着盈盈笑意的说道:“屠长老,他是你的人,借他十个胆子本尊也不信狗还能脱离主人的股掌之下,此事莫不是屠长老你示下的吧?”

    “荒谬!”

    “既然如此,那这般违逆污蔑主上之人,长老觉得他该不该杀?”

    邛五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支撑着身子的双臂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眼里带着祈求的望着屠长老。

    “自是不该。”

    重玹笑吟吟的眸中盛着阴森的看着他,屠长老心觉不妙,下一瞬,重玹忽的伸手,一阵魔气便侵袭过去,邛五顷刻毙命,然后满意的笑问道:“倘若本尊偏要杀了他呢。”

    屠长老此时脸色难堪的要命,嘴角微微抽动,仿佛极力在克制自己内心的怒火,右手已经发狠的捏紧了拐杖。

    重玹凑近一步继而哂笑道:“本尊想杀谁,你以为是你拦得了的吗?”

    重玹眸中的盈盈笑意,似是嘲讽,似是挑衅。

    重玹此话一出,屠长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掌心的魔气犹如鬼颤,纷纷扬扬冲着重玹逼近。

    重玹飞身躲避落下高台,面向众魔腾身向后撤去,屠长老右手执杖重击地面,腾身追击。

    “重玹!”

    羡宁破开殿门怒喝一声,他生世崖的伤大抵还未痊愈,他怎能在此时挑衅屠长老。

    重玹回眸一望,甩开屠长老的攻袭登上高台,景涔连忙挡在重玹背后。

    屠长老冷笑一声收了手,在他眼中,他重玹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若非自己觉得他有用,他早就在千年前死在了诛杀令之下,还由的他猖狂至今。

    重玹不过仗着自己法力高强虐杀了前魔尊,震慑魔域。可他屠长老才不惧他,他只是不屑权势争斗,否则也不会让他个毛头小子统领魔域。他本想若他安安分分好生管理魔界,他也愿意留他一命,可如今竟是当着他的面屠杀了他的右护法,此等奇耻大辱孰能忍。

    重玹回身揉了揉羡宁的脑袋,头上珠子串起来的异域流苏在他掌心摩挲,“其实本尊那日真的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羡宁蓦地想到出了生世崖时,他那淡漠又决绝的目光。

    从前不得解的,如今却仿佛清明。当初的那一眼不知含了多少柔情,多少不舍,他强撑着自己最后一点点力气回头,只为了再看她一眼,或许那就是最后一眼了。

    景涔的防御在顷刻间被击碎,巨大的气浪将两人的裙摆扬起,他拢了拢她身上雪白的狐皮大氅,展露笑颜。

    他背对着羡宁,墨色的身影近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回眸看了一眼,发紫的魔气映着他的脸。

    这一眼一如沉重。

    他背对着羡宁,声音飘在空中,轻轻的道了句,“这次也是。”

    秋风呼啸而过,可他轻飘飘的那句话依然不差一字的落入了羡宁耳畔。

    重玹击破屠长老的冲击,将他引到高台下宽敞的地方后便交起手来。他掌心幻出一柄神力通透的青剑狠厉的袭去。在他以为此击必中时屠长老左手下的拐杖化成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剑。

    重玹猝不及防,差点生捱了一剑。

    这屠长老果然让他惊喜。

    重玹早便想杀了屠长老,千年前是屠长老救了他一命,可也是他将自己拉入地狱,堕落成魔,无法回头。

    当初重玹夺位之时,也是为了摆脱屠长老。他欺他年幼,为他所用,千年来无一日算得上是生活,抬头便是无尽的黑暗。

    他原以为亲手宰了魔尊,统领魔域便可以摆脱束缚。

    可他错了,杀了魔尊统领魔域本就在屠长老的计划内,他一直是他手里的棋子,不曾逃出。

    既然他不让他活,那索性便一同湮灭于这浊世罢。

    他不惧死,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要说唯一让他心有遗憾的便是大仇未报,可屠长老也不算的并非仇敌。

    魔尊逝,屠长老在魔界便是地位崇高的那一位,连此时登上魔尊之位的重玹都不及屠长老半分,即便久居不出,各方殿魔也听候差遣,重玹不愿作他人手中的棋子,他更不可能去做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他要做便是要做最后的赢家。

    龙非池中之物,趁雷欲上九霄,蓄势待发。1

    两人打斗时通天魔气袭向旁边的魔兵,一排魔兵瞬间毙命,吓得众魔退避,只敢远观。

    黑紫的魔气相撞,源源不断的魔气逼入九霄,震慑的南域都陷入一片漆黑之下。

    一团魔气破阵冲来,重玹来不及防便被魔气冲进双目,不可视物。

    羡宁看得到重玹被逼退几步,在她看到时已然晚了。

    一声闷声,屠长老手中的利刃已经刺入重玹肩膀。他的华发在漆黑的夜中翻扬,如他此时的胜券在握。

    “你身怀重伤,还敢在今日挑衅老朽。”

    屠长老眯着的眼里藏着不屑和疑惑,他知道重玹不可能一辈子为他所用,可却也没想到重伤未愈的他还要拼死一搏。

    重玹喘着粗气笑了一声,一掌击中屠长老胸口,屠长老踉跄几步,一脚将重玹踹了下去。

    他狼狈的滚落在地,剑又深了几分。

    屠长老魔气强悍这他是知道的,他一直知晓,屠长老是那隐藏于人海之后的黄雀,自己是他的棋子,或许前魔尊那蠢货也是……

    几百年来来他处处钻研屠长老的招式,为的便是在众人面前亲手结果他,可不曾想自己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他本来可以不用草率一战,可他却不该打扰他享受塞北的温存。塞北未落雪,他也无退路。

    重玹自知杀他难如登天,可屠长老不除,他不甘。既然已经到如此境地,便殊死一搏,起码也要拉着他一起入地狱。

    “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倘若你此时认输,老夫便留你全尸。”

    “本尊的命,岂是你能掌控!”

    他左手擎着闪着寒光的剑刃用力一捏,刺入他肩膀的长剑瞬间化为碎片如雪花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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