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已经走了好一会了,苏影端着茶碗,静静地发呆,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外面淅沥的雨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丹枝有点紧张,伸手轻轻接了苏影手里的茶碗,免得小姐烫到自己,苏影竟还在发呆,由得丹枝拿走茶碗,没有半点反应。
丹枝彻底是慌了,眼里都忍不住闪了泪花,她赶紧去摇苏影,嘴里喊着:“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醒醒啊!”
苏影正在想要怎么给苏彤一点教训,现在突然被这么一晃,晃得她脑子疼,赶紧吼了一声:“快停下!”
丹枝手一缩,有点慌张地看了一眼苏影,见自家小姐神色清明,这才舒了口气,擦了擦眼角已经沁出来的泪花。
苏影都无奈了,对着丹枝说道:“你小姐我就被人拿走了个耳铛,又没掉块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刚刚那么晃荡,差点没把我的脑浆子晃出来。”
丹枝小声回道:“明明还有个步摇”
苏影:“”
苏影到梧桐苑院门前,拉住了正要扶自己进去的丹枝,两人站到了旁边。丹枝不知道苏影要干嘛,神情有点呆,不过还是贴心的地给苏影撑着伞,自己有一半身子却在伞外头。
苏影酝酿了一会情绪,终于觉得鼻子有些酸,两只大眼努力挤了挤,竟成功挤出了两滴猫泪。
苏影心底觉得很好笑,以前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哭,如今来了这里不到一个月,要哭居然还要酝酿情绪了。看来如今的自己,真真是快乐了许多吧。
丹枝看到自家小姐流眼泪,又是吓了一跳,正要开口问,却被苏影拉进了梧桐苑。
苑内老太太正在小憩。如今春雨不停,正是春困缠绵之时,绕是老太太身体康健,也毕竟是个耄耋老人,自然要比年轻人更贪睡一些。
青竹见苏影哭着进来,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拿了凳子让苏影坐下,转身就要去叫醒老太太,却被苏影拉住了。
苏影不忍吵醒这位老人。
青竹无奈又心疼,只得下去准备了些平日里苏影爱吃的点心,又倒了些香香的牛乳和甜羹,一并端了出来。苏影却没有动这些糕点,自顾自地继续酝酿情绪,拿着小帕子无声地抹眼泪,等老太太起床。
约摸过了半刻钟,老太太那边便有了动静。青竹赶紧进了里屋,不一会,就见到青竹扶着还没完全梳妆好的老太太急急走了出来。
苏影现在是真的在哭了,她本来只是酝酿情绪想装装可怜,要想想以前不开心的事,可是后来想到了自己妈妈过世的场景,居然悲从中来,一时哭的不能自已。
老太太出来就是看到这么一幅场景,一个小姑娘静静坐在堂内,哭的好不凄惨,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眼睛都哭红了。
老太太心里一疼,赶紧急急过来亲自把苏影扶了起来,揽进怀里,只觉得怀里的小人儿哭得一抽一抽的,老太太心都要揪到一起去了。
苏毅刚刚回到府里,老太太身边的绿柳便急急来报,让苏毅赶紧去一趟梧桐苑。苏毅心下奇怪,却也应了下来,换下了官服,便赶紧往梧桐苑去了。
苏毅刚刚进了梧桐苑,就听到有哭声。走进正堂,便见到老太太搂着鼻子红红的苏影,脸色铁青,秦氏带着苏彤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苏毅看秦氏母女哭的凄惨,当下便心疼的很,赶紧上前跪下说道:“祖母息怒,小心身子啊。蓉儿和彤儿一定也是无心的,回头孙儿回去好好教训便是。”
“啪!”一个白瓷杯子在苏毅面前砸了开来,发出碎裂的声响,吓得苏毅一滞,后面的秦氏母女也惊了一跳,竟都堪堪止住了哭声。堂内下人见老太太如此发怒,呼啦啦跪了一地。
老太太气的发抖,低声吼道:“你竟也不问问她们做了什么好事,就来替她们求情。感情你平时就是这样管教妻女的吗?息怒?我怎么息得了怒?”
老太太出身大家,教养极好,甚少如此盛怒。苏毅见状,也闭了嘴,低下头,只等老太太继续说下去。
“青竹!”老太太抬高声音,叫了一声。
青竹福了福身子,拿了一个描着兰花的镶金紫檀妆奁,下去在跪着的苏毅面前打了开来。
苏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皆是些寻常的女儿家发簪首饰,正要发问,却像是突然看到什么一般,一下愣住了。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手脚竟这么不干净。这几年来,彤姐儿每每去影儿那里玩儿,总会顺走影儿的东西。长年累月竟偷了这么多金银首饰,叫我如何可以随意姑息?”
苏毅一下子蔫了,跪在那里的身子也软了下去,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苏彤见状有些急了,赶紧喊道:“太奶奶,不是的!不是的!这些都是三妹妹送给我的!三妹妹平时跟我玩得多,见我没有什么好的首饰,经常便会送我一些!我没有偷过!”
苏毅闻言,转过了身子,苏彤以为父亲相信自己,赶紧望了过去,却看到苏毅一双血红的眼睛,眼里全是无法抑制的怒气。苏彤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吓得缩了缩脖子,紧紧贴着秦氏,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秦氏见状,知道今天怕是逃不掉了,于是抹着眼泪开口道:“彤姐儿犯下滔天大错,也是妾身管教无方。老祖宗和老爷莫要生气了,省的气坏自己的身子。彤姐儿有错受罚自是应当,可是她还是个孩子,老祖宗若要打,只便打妾身就是了,妾身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不让她再犯。”
老太太轻哼一声,看向了苏毅。苏毅听着秦氏柔软动听又委屈至极的哭腔,本来攻心的怒火被浇熄了一半,可是看到老太太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妆奁里的物什,眼神又变得严肃起来。苏毅悠悠站了起来,慢慢走向苏彤,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苏彤疼的惊叫一声,眼泪又哗啦啦流了下来,秦氏抱紧苏彤,哭得好不凄惨。
苏彤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转眼看了看苏影儿。苏影儿的鼻头和眼睛还有些红,眼神淡漠地看着自己,这眼神让苏彤有些害怕,可她心里更多的却是恨意。她挣开秦氏,爬着向前,抱住了苏毅的左腿,哭道:“父亲,我真的没偷,是三妹妹给我的,如今她用这些本是送我的东西诬陷我偷盗,实在是心肠狠毒啊父亲!”
苏毅打了苏彤一巴掌,本来还极其心疼,现在看这个女儿死不悔改,便一脚踹开了她,让青竹拿着妆奁上前,从里面拿出了一根赤金蝴蝶簪,正是上个月苏彤从苏影那拿走的那支。
苏毅吼道:“这是影儿母亲的遗物,当年是我亲自去请珍宝斋的老匠人打的!如今影儿真是失了心智了,竟将母亲遗物送与你?”
本来还要劝说的秦氏和倒在正在爬起来的苏彤双双都愣住了。
这时老太太也悠悠开了口,声音不大,秦氏却觉得听得心里发冷:“这对点翠芙蓉耳铛,是我去年私下送与影儿的生辰贺礼,如今影儿竟也舍得都送了给你。”
秦氏现下心如死灰,知道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了。这么多年,苏影儿的生母何氏是苏毅心里抹不去的伤痛,否则也不会长年累月地不关心这个难产出生的嫡女。而老太太是这个家的老祖宗,平日里赏人的东西就等于是老太太给的脸面,拿了她送的东西,自然等于扎扎实实得罪了老太太本人。如今苏彤正正好地撞在了两颗最硬的钉子上,今日已是难逃一劫。
苏彤现在趴在地上,已是半句不敢吭声,她害怕极了,带着极毒的恨意偷偷剜了那坐在老太太身边看热闹的苏影儿一眼。苏影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影儿大度,虽然早就知道彤姐儿手脚不干净,可担心坏了彤姐儿的名声,一直忍着谁都没说。可是你实在可恶,竟一点不知收敛,反而越发大胆!”老太太看着怀里的心肝宝贝一眼,见那鼻头和眼睛还是红红的,心疼坏了,怒气更甚。
“我记得前些日子,秦氏说自己下人手里不干净,动作倒是快的很,连主母都来不及回,就通通打了一顿赶出府了。”老太太盯着秦氏和苏彤,慢慢说着。秦氏哪里想到老太太会在此时提起这事,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而苏彤已经害怕地开始浑身打颤。
“这回,该让主母出来管教管教了。绿柳,去请大夫人来。”绿柳得令,赶紧匆匆去了,老太太继续说道,“彤姐儿手脚不干净,那便左手右手各赏五十戒尺,涨涨记性。”苏彤听闻,吓得连连大叫求饶,可是老太太置若罔闻,由得两个姑子进来,将苏彤带了下去。
秦氏心疼极了,却吓得不敢吭声,生怕自己再说了什么,白让彤姐儿再多受罪,只能低低哭泣。
王氏来时,苏彤正在院内受罚,戒尺虽小,打在手心却是奇痛,苏彤哭嚎着,漂亮的小脸蛋疼变了形。王氏看看便进了屋,忽略一旁梨花带雨的秦氏,径直给老太太请安。
“秦姨娘毕竟出身烟花场所,不懂管教孩子。从今日起,彤姐儿教养于蕙兰院,由大夫人好好管教。”老太太仍是慢慢地说出自己的决定,不管秦姨娘在堂下哭喊得多厉害,老太太都没有一丝动摇。
王氏福身领命,来的时候她听绿柳说了个大概,现在心里畅快极了。这些年秦氏受宠,她一个主母被压了多年,如今怎能不解气。
又闹了近半个时辰,秦氏母女才被带了下去,苏毅夫妻也起身告退。苏影这才从老太太怀里钻出来,给老太太上了杯茶,有些愧疚:“太奶奶你别生气了,若是为了影儿气坏了身子,影儿只怕要哭得更厉害了。”
老太太看着苏影红红的眼睛和还有些哭腔的稚嫩声音,心底怜惜,又是哄了好久,才不放心地着人,送了苏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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