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苏影被那晚碧落发现的黑影弄得有些疑心病,听见风吹草动就觉得有人,搞得自己也没休息好,实在有些疲倦。
苏影觉得不可以这样下去,否则,坏人没抓住,自己反而先倒了,那就本末倒置了。苏影想了想,决定去求老太太,找一日去霍府做做客,一是之前清明之时的确与霍欣瑶约好了要去看望霍家夫人,二是苏影也想换换环境散散心,不然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老太太听说苏影要去霍府,倒是爽快地欣然应允,还让二房长子苏铉陪着苏影一同前去。想来那霍夫人也算是自己的长辈,苏影便早早同苏铉一起备下了礼物,只等过两天到了约定的日子便出府前去。
这一日,苏铉早早便来了浣花居,他一来在院中便没个消停,一个人比旁的十个人都热闹,吵得还在赖床的苏影皱着眉恨不得去把这个吵闹的哥哥打一顿,却也知道没办法,只得困兮兮地起床下楼,看着精神百倍的苏铉,无奈又有些生气地道:“平日上学不见铉哥哥如此勤勉,今日太奶奶替铉哥哥告了假,铉哥哥反倒能起早了,可见平日只是铉哥哥懒怠了,这可不好。回头影儿去回了黄先生,让他将你的早课时间再往前挪一个时辰。”
苏铉一听苏影搬了自己最害怕的黄老先生出来,吓得说话声音都小了,过来哀求苏影道:“好妹妹,这出府去玩儿,跟平日上学怎么能是一个样子。妹妹若是困,便再去睡睡,我保证不吵你了。”
苏影佯装生气,叉着腰没好气道:“现下都已经被哥哥吵清醒了,再回去睡也睡不着了。”
苏铉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都是哥哥不好,回头出府给你买糖人好不好?”
苏影翻了个白眼道:“哥哥还当影儿是小孩子,如今要收买影儿,也该用些新奇的物什首饰,一个糖人可打发不了我。”
苏铉赶忙应下,讨好地说:“之后寻了新奇的东西一定先来给影妹妹看!”
苏影看着苏铉表忠心的样子,这才心情极好地笑出了声道:“我如今还没有梳头换衣,铉哥哥且在正堂先等等,我这就让白英去拿些点心来,铉哥哥也填填肚子。”说罢见苏铉点头,便吩咐了白英下去准备点心,自己则回了楼上闺房,让丹枝碧落伺候了梳洗更衣。
还有几日便是谷雨时节,天气比苏影刚刚重生之时暖上许多,浣花居院墙外的杏花一夜之间全开了,许多花枝竟是越过了墙头,探进了院内。苏影刚刚同苏铉热闹了一番,现在看到窗外的杏花院墙,觉得心情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便回头吩咐丹枝挑些鲜艳的衣服首饰来穿戴。丹枝应下,选了一件活泼明艳的明茜红色的簇金线飞鸟纹锦缎襦裙,又挽了个高高的朝云髻,髻间点缀了几只小小的珍珠钗,髻底则是一只海棠双鸾金步摇,步摇下面的金流苏上尽是细碎的红宝,苏影还自己亲自选了一对赤金红玛瑙滴珠耳坠,挂在耳上活泼可爱。丹枝还应了苏影的强烈要求,给苏影画了一对淡淡的柳叶细眉。苏影也是平生第一次画眉,她兴奋地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欣赏个没完,惹得丹枝低低笑道:“如今小姐还小,等以后再大些,奴婢帮您净了面,抹了脂粉,再画了红唇,只怕是要迷倒全京城的公子哥儿。”
苏影正在欣赏镜子里可爱的小美人儿,乍一听得丹枝这么调笑,饶是苏影再怎么厚脸皮,也脸红了起来,起身作势就要追打丹枝,看得碧落在一旁直乐。
等收拾好了,苏影让丹枝去传了早膳,特意嘱咐多做些饱腹的吃食给大胃王苏铉,自己也下了楼,和苏铉笑笑闹闹地用了早膳,兄妹俩和几个下人这才准备出发。
霍府也坐落在京城东边,离苏府不算太远,苏影兄妹俩上了马车,只走了半刻来钟,车夫便传话,说是到了。
苏铉一马当先,不等车夫把马凳拿来,便轻盈跳下了车,又回头伸了手,准备扶着苏影下车。苏影笑笑,觉得这苏铉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可到细节处却能发现是个细心的男孩子,便也不客气,扶了苏铉的手,踩了马凳下了车来。
霍府门口已经候着一个丫头。苏影依稀记得当日见霍欣瑶时,这个丫头便是跟在后面的,想来应该是霍欣瑶的贴身侍婢,只是苏影现在不知道这个丫鬟叫什么名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直接上前。可没等苏影想好该怎么做,苏铉就毫不客气地走到了那个丫鬟面前,大大方方道:“青黛,是你家小姐让你在这里等着的吗?”
名唤青黛的丫鬟见了苏铉苏影,便是福了福身子,笑着道:“是呀,我们小姐一早就盼着了,这不早早就打发奴婢来候着,生怕让苏公子和苏小姐等急了。”说罢,便引了苏影一行人进了门。
苏影在苏府这些日子,虽说也还没完全熟悉苏府七拐八绕的路,可平日里经常走的路也好歹熟悉了。苏府园林气势磅礴,除了后花园,寻常路径基本都是松柏竹木,曲径通幽,路上也有许多奇特的假山石碑。而进了霍宅,乍一看还以为到了江南,三步一湖,五步一桥,亭台楼阁,不似苏宅那般恢弘大气,却柔婉可人,别有一般味道。苏影记得丹枝原来说过,霍书元早年曾下派苏州任上州刺史一职,大概这老爷子便把苏州园林的景致一样搬来了京城,倒是新鲜。
青黛引着苏影一行人,弯弯绕绕,到了一处院落,院落门前一排盛开的嫣红牡丹,极为夺目。门上的牌匾正正方方写着三个大字:汀雨阁。院内正中是一栋两层小筑,周围也同整个霍府一样,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中湖上有一八角凉亭,亭上牌匾写“关雎”二字,有一个青衣姑娘正在亭中闭眼弹着琵琶,琴声清脆,曲调昂扬,苏影拉住了要去通报的青黛,和苏铉只在岸边远望,两人不觉间竟都是听痴了。
一曲终,青黛才走到霍欣瑶近前,通报说苏影她们来了。霍欣瑶一转头,已经完全没了刚刚弹琵琶时的文静模样,将手里的琵琶一把塞给青黛,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朝苏影笑着小跑了过来。
天气回暖,霍欣瑶今日也穿的较为轻便单薄,青色的水袖丝裙配着她头上凌云髻间的碧玉莲花长钗,简单大方又活泼可爱。
霍欣瑶欢快的跑到苏影跟前,拉起苏影的小手,全身上下扫了扫苏影,笑道:“几日不见,影儿妹妹越发的漂亮了!”
苏影还没来得及说话,苏铉便在她们身后上蹿下跳道:“瑶表妹,我呢?我呢?”
霍欣瑶小脸一板,道:“几日不见,铉表哥比以前还要闹腾,直吵得我头疼。”说罢,便作势扶住了额头,装作头疼的样子。
苏铉不满地嚷道:“瑶表妹太偏心了,只夸影儿,到我这,啥好词儿就都没了!影儿也是,如今瑶表妹说我坏话,你只管笑,也不帮我说上两句!”
霍欣瑶吐吐舌头:“我可是知道的,若是有人夸你,只怕你现在已经上天了,为了让你平安留在地面,只怕是一句都夸不得的。”
苏影也是服了这两个人,见了面就能拌起嘴来,可是这样的场景实在是热闹欢快,便也捂了嘴,在霍欣瑶旁边哧哧笑了起来。
三人在院中闹了一会,霍欣瑶才道:“刚刚我已让人回了母亲,说你们来了便与你们一起同去给母亲请安。母亲今日精神不错,现下已经起来了。不过,你们如今刚来,会不会太累?要不要先进屋休息一下?”
苏影摇摇头道:“伯母一切安好就最好了。我们路上也没花多少功夫,现下先去看了伯母,才能放心些。”
霍欣瑶点点头,便招呼了苏影等人一同出门,往不远处霍夫人的毓秀苑去。
苏影刚进了毓秀苑,就闻到一阵浓浓的中药味。霍夫人越氏现下正在正堂喝药,见了霍欣瑶带着苏影苏铉进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慈祥温柔地笑容,也不多立什么规矩,只笑着招呼几个孩子来坐。
越氏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据说原是苏州的大小姐。现嫁来京城霍家也有二十余年,越氏举手投足依然还是有江南姑苏的柔婉,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即使说的是京中官话,也说出了吴侬软语之感,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温柔多姿的柔婉女子。
十一年前,越氏虽是平安诞下了霍长佑、霍欣瑶这对龙凤胎,可究竟那时也三十多岁了,还是年纪偏大,坐月子时稍没留神,竟留下了病根,春秋季节更替时便会发作,周身绵软无力,腰酸腿疼。
堂中除了越氏之外,还有越氏生的霍家长子,今年二十六岁的霍长伦,现下正在伺候母亲喝药,见了自己的幼妹和苏家兄妹进来,温和地笑了笑,将喝完的药碗递给了下人,便准备起身告辞。
霍欣瑶见大哥像是要走,只管撅了嘴道:“大哥如今是越发不喜欢瑶儿了,竟然见到瑶儿就要走。”
霍长伦一听这小女儿家撒娇的话,也是哑然失笑,过去摸了摸霍欣瑶的脑袋道:“大哥刚刚下朝回来,这会儿只是来侍奉母亲汤药,现下得赶去处理公务,下次得了空,大哥再来专门陪瑶儿玩,可好?”
霍欣瑶一听便笑开了,撒娇道:“那大哥可一定要来!”
霍长伦点点头,又分别跟苏影苏铉兄妹也行了礼打了招呼,退了出去。
待霍长伦出去,霍夫人越氏便招手让三个孩子近前去,苏影和苏铉便都乖巧地跟着霍欣瑶上前,给霍夫人请安。
苏影看着有些虚弱却无比温柔的霍夫人,心底有些心疼,便开口道:“伯母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么?上次听瑶姐姐说伯母身子不好,我和铉哥哥就担心的很,太奶奶也唠叨了好几次。现下太奶奶让我和铉哥哥专门给伯母带了东阿阿胶来,据说是莱州刺史进贡的珍品。等会便让人炖了给伯母吃了,要快快好起来。”
越氏温柔地摸了摸苏影的小脑袋,一直以来,越氏也很心疼这个自小便没了生母的小姑娘,所以对苏影一直都极好,有什么好东西,越氏总会准备两份,一份给自己的女儿霍欣瑶,一份便会让霍欣瑶带去给苏影。苏影自上次清明回府后,便问了问霍家人的大致情况,也知道这个越氏待自己极好,现在见到了,又觉得越氏温柔,心里更是喜欢了几分。
霍欣瑶也没有刚刚那么活泼,只静静地在一旁拉着母亲的手,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苏影在一旁看着,便想到了自己从前与卧病的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眼里一酸,竟没忍住流下眼泪来。
越氏看到苏影哭了,心中怜惜更甚,只觉得这孩子极是善良,自己的女儿能得这样一个闺中密友,自己也放心不少,便轻柔地开口道:“伯母现下已经好多了,你若是为伯母哭坏了身子,可不是教伯母更担心,快莫要哭了。”
苏影擦着眼泪点点头,苏铉见状,也只管搂住了自己妹妹的肩膀,想给她一些安慰,霍欣瑶见苏影哭,便也过来拉着苏影的手。
外头暖阳高照,苏影看着自己身边的苏铉和霍欣瑶,还有面前这位温柔笑着的妇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如这暮春时分的太阳,温热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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