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影刚刚到梧桐苑,便有负责拷问行刑的婆子来报,说白英不堪拷打,供出了主谋。
“主谋是谁?”老太太冷冷问道。
“白英说,这一切的事情,皆是大夫人策划的。从一开始推三小姐入锦鲤池,到后来策划夜袭,再到这次下毒,就连毒药,都是大夫人身边的吉祥给的。白英还说,吉祥那日夜间,前去跟踪从芝兰院回浣花居的三小姐意图不轨,可是途中遇到碧落,情急之下,吉祥仓皇逃脱,手被灌木树枝割伤。奴婢已按白英所说,命人前去搜了吉祥的房间,果真也搜到了牵机毒药,也检查到了吉祥左手伤口。现在奴婢已经将吉祥看管起来,不过没有老祖宗的命令,奴婢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随意对大夫人做什么。”
老太太听着堂下的婆子一五一十地报告,脸越发黑沉,立刻着了人,去请王氏,又让那婆子一并将吉祥提来审问对质。
苏影在老太太身边坐着,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她想起昨日晚上苏彨对她说的话,让她小心秦姨娘母女,而且,那日灌木丛中的带血布条,也只有她和丹枝碧落两个人知道,为何白英,一个区区被人当枪使的小丫头,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苏影转头让随侍的碧落上前,以老太太可以听见的程度,低声问道:“那日灌木丛中搜出带血布条的事,你可有告诉任何人?”
碧落小声回道:“那布条诡异,我们第二日前去暗查时,也与吉祥说的情况完全不符,奴婢疑有错漏,就连后来同老祖宗禀报小姐被跟踪一事时,也没有提及过此物。”
“那如果是丹枝的话,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会对着白英说漏嘴?”
如今丹枝刚挨了二十板子,苏影便让她歇息两天,所以现下不在梧桐苑,苏影也就只好问问碧落的意见。碧落想了想,回道:“可能性不大。那日从蕙兰院回去后,丹枝姐姐被小姐教训了一下,让她不要轻易下结论,小心行事,小姐可还记得吗?”碧落见苏影点点头,继续道,“丹枝姐姐虽说有时有些冲动,但是是最忠心小姐之人,不会不顾小姐的话,跑去与旁人提起此事。”
老太太见苏影和碧落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插嘴道:“你们主仆俩在说什么呢,什么布条?”
苏影抬头看着老太太,认真道:“太奶奶,如果你是母亲,你控制一个在我身边的小丫头做眼线还给我下毒,会将吉祥姑姑去了灌木丛还受伤了这种很可能露馅的要紧事,告诉这样一个小喽啰吗?”
老太太闻言也严肃起来,只听苏影继续说道:“黑影出现当晚,碧落便在那灌木丛里找到了一块带血的黄色布条,第二日,影儿为了排查,便去了蕙兰院给母亲请安。影儿也看到了吉祥姑姑手上的伤口,姑姑也并没有因为我在而遮掩伤口,只是单纯地裹了明显的纱布。按照吉祥姑姑的说法,姑姑是当晚去给彤姐姐送点心时,被彤姐姐所伤。若是姑姑说法属实,那么是不是彤姐姐也知道吉祥姑姑手上有伤的事?”
老太太也沉思起来,若是这样,那么接连陷害苏影的,便不是王氏,而是苏彤?不,若是苏彤的话,是不是跟秦氏联手?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是影儿只疑心秦姨娘,就不疑心母亲了。只是昨晚影儿曾去看了彨姐姐,彨姐姐私下里跟影儿说,让影儿小心秦姨娘母女,又说她与夏姨娘遭人威胁,有些事只敢放在心里。所以,影儿现下,不能不多心。”
“这些事,若是那王氏干的,也就罢了。若是秦氏,那实在是心思深沉狠毒,断断不能留在苏府。”苏影刚刚的分析不无道理,老太太主持内家数十年,如果真的有一个女人,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多恶事,还能把罪行全部推到别人身上,那实在是太恐怖了,就连老太太背后也一凉,转念又对着苏影笑起来继续道,“我家影儿果真是冰雪聪明,彨姐儿一句话,影儿就能想到这么多,实在是聪明过人。”
苏影苦笑了一下,心想这都是被逼的,自己昨晚是真的被那毒药吓坏了,后来睡觉时越想越多越想越多,直到累极了才囫囵睡去。说来也奇怪的很,自己原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曾想如今自己也有这么怕死的时候。
祖孙还在轻声说着话,便听到王氏的哭声由远及近,直到进了屋,王氏已经泣不成声,她身后则是被两个婆子押上来的吉祥,吉祥已经害怕得两眼无神,连眼泪都没有了。
看到堂上的老太太和苏影,王氏赶紧跪下嚎哭道:“老祖宗,如今我照顾铭哥儿和彤姐儿两个孩子,铭哥儿还小,彤姐儿又对我有心结,成日吵闹。如今我光是忙这两个孩子就已经焦头烂额,何必要多此一举,伤害我名义上的女儿,伤害这苏家的嫡女?影儿,以前母亲是对你较为疏远,可是母亲何曾害过你?若是要害,为何不在几年前我刚嫁进来时动手,偏要等现在我有了铭哥儿这个依靠的时候?”
老太太一脸嫌恶地说道:“你这个毒妇,包藏祸心,谁知道你害影儿是为了什么,说不定只是介意你家老爷对原来的发妻情深一片,若是容你这么下去,是不是还要等钦哥儿回来,让你一起害了你才满意?”
王氏疯狂地摇头,却是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正在此时,王氏婆婆,也就是苏影儿的祖母杨氏也赶到了梧桐苑,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这个看中的儿媳妇,会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诚然,杨氏有时也会介意苏影儿的不敬,但是真真没有动过杀心,对于王氏这个儿媳妇,杨氏从小看到大,也一直极为喜欢,如今听到这等变故,哪里还坐的住,便也赶紧赶了过来,进了门,见到的却是如今这样的场景。
杨氏赶紧也跪在王氏旁边,尽量按下自己的颤抖,陪笑道:“老祖宗息怒,玉礼从小就不是这样阴毒之人,说不定是哪里搞错了”
“搞错了?你自己问问吉祥,看看是不是从她那里搜到的毒药,再问问是不是她手上的伤口与证词刚好对应。铁证如山,你还想包庇这毒妇?”老太太气的横眉直竖,直接打断了杨氏的话,指着吉祥低吼道。
吉祥听到自己的名字,努力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嘴唇嗫嚅,低声喃喃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老太太也懒得多管,只正色道:“如今你知道喊冤,当初害人时怎么不知道回头?来人啊,先把这贱婢和这个毒妇都给我押下去!”
婆子们低头应下,押了吉祥,又捞起哭得瘫软的王氏,准备离开,老太太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青竹,青竹立刻会意,随几个婆子,一同出了去。
杨氏也是手足无措,王氏是她亲自介绍嫁入苏府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连自己也难逃干系?自己母家早年得罪先帝,如今早已式微,若是失了老太太的信任,自己在苏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杨氏越想越害怕,跪在原地只觉双腿发软,根本无法站立起来。
老太太有些疲惫地叹口气,搂紧了些苏影,又让绿柳将所有下人都叫下去,只留杨氏一人在堂中跪着。
“你上前来。”老太太的声音有点嘶哑。
杨氏听到老太太叫了自己,也不敢违抗,赶紧狼狈地爬起来,快步上前,生怕自己做错了一步,被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见杨氏上前,说道:“如今,你是苏家家主之妻,又是毅儿三兄弟的母亲,也是他们媳妇的婆婆,现在府内出了这种事,你这个所谓的当家主母,也是难辞其咎。”
杨氏赶紧点头,又看了一眼老太太怀中的苏影,小姑娘似乎被吓得不轻,眼睛下还有浓浓的乌青,一看便是没有休息好。杨氏突然有些自责,怎么说,这都是自己孙儿辈唯一的嫡女,这些年,她的确是有些失职。
“你且放心,如今,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大房家的那位所为。”杨氏听到老太太低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有些疑惑又有些惊喜地抬起头。
“如今为安抚人心,也为了让真正的歹人放下防备,我会让大房家的先去郊外的苏家别院暂住,就连吉祥,也暂时不杀,只让她随大房家的去,对外只说杖毙。”老太太见杨氏满怀希冀地看着自己,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你,则要做好下面几件事,才有可能保得你这个儿媳妇。”
杨氏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现下,若是能保住王氏自然是最好,若是保不住,至少也要保住自己。
“第一,你要暂时抚养铭哥儿,对外就说由你抚养嫡子,才不算失了礼法。第二,你要想办法,查清楚大房的夏氏到底知道些什么关于秦氏的事,又是受谁威胁,不敢宣之于口。”
杨氏脸上的表情如同走马灯一般,时而陪着笑,时而充满希望,如今听到大房两个姨娘的名字,杨氏的脸上又写满了惊讶。
“记住,这件事只能悄悄地办,最好的,就是能让夏氏开口。秦氏那边你也要密切留意,我会让苏彤回去同生母同住,而包括苏彤在内,那边有什么情况,你都要格外留神,有什么事,就来找我禀报。”
老太太细细嘱咐了杨氏许多琐事,杨氏唯唯诺诺,皆是点头应下,末了才行礼告退,离了梧桐苑,去接蕙兰院的铭哥儿去了。
苏影抬头问老太太:“太奶奶就不怕祖母也走漏了什么风声?”
老太太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祖母为了自己后半生可以老有所依,也不会胡乱冒险。如今我让她做这些事,也只是给她一个警告,并不是真指望全靠她就能成事。你太奶奶好歹活到了这把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如今太奶奶这边也自会想办法,与你父亲祖父联手,好好管一管这家里的风气。”
苏影听闻,只觉得姜还是老的辣,换做是她,绝对不敢将这么多事告知杨氏,可是老太太抓准了杨氏的性情,让杨氏被动地成了她们这边的一员,还不敢做出格的事,只能听老太太的,一步步走下去。
中午,大房的变故就传遍了整个苏府,王氏狠毒,残害嫡女,已被送往别院思过,吉祥被杖毙,蕙兰院内众人不是跟着王氏前往别院,就是另派了他职,而王氏亲子苏铭,由主母杨氏代为抚养。苏斌和苏毅等人回府后,也急急赶往了梧桐苑安抚老太太和三小姐苏影儿,一直到晚膳后才离开。苏彤被送回了秦氏的花舞苑,母女俩在院门口就抱头痛哭,良久才相扶回了屋。最近的下毒、黑影之事,甚至是苏影儿落水的事,至此也暂时都有了个了结。
夜幕降临,海棠苑内,夏氏和苏彨坐在一块吃茶,两个人表情都有些凝重,可是二人有默契地什么都没说,半晌,夏氏开口说到苏彨的婚事,两人才重新有说有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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