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熙本来是跟着苏影与陈心涟,急急要一起走的,奈何脚下裙子一拌,自己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再抬起头来,一屋子的人来人往,哪里还有苏影与陈心涟的身影。
柳芸熙本想再往前走走,寻寻看苏影在哪的,可仔细想了想,苏影认识的贵女小姐,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去了也插不上话,平白的站在一边做摆设,还遭人笑话。她这般想了想,眼神便也暗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前寻过去,而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见外头中庭院子里似乎无人,便想走出去透透气。
柳芸熙望了望四周,挑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地儿,寻了一方石凳,又扯了腰间的帕子,铺在石凳上,弄平整了,才坐了上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王府中却是人头攒动,贵人们聚在一起相互聊着天,下人们则忙忙碌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整个王府完全没有因为夜色而变得昏暗,反而显得更加热闹了起来,尤其是不远处的正堂,烛光璀璨如同白昼一般。
柳芸熙眯起眼睛,看着所有忙忙碌碌的人们,却觉得这一切热闹不属于自己。
早知道就不来了。
她低下头,有些郁闷地想着。
除了苏家的人,柳芸熙在京中一个熟人都没有,在这偌大的王府,自己只能呆呆地杵着,莫说别人,就连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的多余。
深秋的夜风已经开始有些刺骨,柳芸熙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冷。她缩缩脖子,两只手臂交叉起来搓了搓,自己现在的衣裳是在室内穿的,如今坐在外面,实在是有些单薄。
柳芸熙想了想,若是因此染了风寒,回头还要给苏家添麻烦,还是进去寻了刚才的位置,好好地坐在那儿便是了。想到这,柳芸熙又深深叹了口气,起了身,抖了抖身下的帕子,准备回到屋里去。
一声轻笑突然从黑暗里传了过来,柳芸熙吓了一跳,帕子也应声飘落,掉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一个穿着藏青镶边祥云袍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因着身上衣服颜色深,方才柳芸熙实在是没有见到这个人。柳芸熙红了脸,慌张地看了看面前的男子,只见他生的人高马大,头戴黑锦青緌的远游冠,面上留着胡子,看上去二十好几的样子,眼中似乎沁着笑意。见柳芸熙一脸惊慌,男子便低头捡了她面前的帕子,伸手将帕子递了过去。
柳芸熙接过帕子,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看男子一眼,只管低头福了身子以表感谢,末了便更加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是哪家的小姐?本…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男子有些好奇地开了口。方才他正一个人在一旁饮着小酒,不想这姑娘唉声叹气地跑了过来,寻了凳子自己坐下发了一阵子呆,看着实在是有趣的很。
柳芸熙认命地暗自闭了闭眼,依旧没有抬起头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道:“我乃汴州柳家的女儿,因故来京中小住,如今便是在尚书令苏大人家小住的。”
“哦,柳家原来可是汴州大家,我自然还是知道的。那想来,你便是来选秀的秀女吧。”
柳芸熙有些惊讶,柳家虽说在外一直被人说是汴州亲贵人家,可其实自家人才知道,那其实早是自己爷爷辈的时候的事情了,正因为当年柳家势盛,才能与苏家成了亲家相互往来。后来柳家爷爷过世,柳家实际上是衰落了不少的,否则自己的母亲也不至于着急着要把自己嫁给当地的县丞。
柳家山高水远,也不是什么惊世家族,京城人不知道情况都属正常。可面前这位男子,语气中不但知道她柳家,甚至知道她来选秀的事,听语气,似乎还知道柳家今年衰落不少的事实。
柳芸熙惊讶过后,眼神里也生出了落寞,她无心再与这陌生男子多说什么,便又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屋中还有人候着,我只怕不便久留。”
男子轻轻发出了些笑声,似乎看到柳芸熙这般局促的样子,心情很好似的,随后才开口道:“也是,夜里凉的很,柳小姐莫要着凉了才好,快回去吧。”
柳芸熙听到这话,仿佛自己得了恩赦一般地舒了口气,低着头转过身,急急地准备离开。
夜风又起,柳芸熙却没有觉得如刚才那般冷,她脸上烫的厉害。背后的风里似乎还有男子轻轻的笑声,她急急踩上回屋的台阶,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男子没有离去,却是在刚刚柳芸熙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藏青色的袍子与中庭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眼睛里满满是笑意,心情极好地盯着柳芸熙。
柳芸熙只觉得脑子里“轰”了一声,她赶忙提了提裙子,一路小跑,红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了。
男子在无人的中庭中噗嗤一笑,挑了挑眉,摸了摸自己手中已经空了的白玉酒杯,轻佻地自言自语道:“酒虽然喝完了,可这人儿倒是有趣的很。”
柳芸熙回到屋中,远远便看到正在四处寻着自己的苏影,她连忙摸摸自己的脸,顺了顺自己的呼吸,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常,最后定了定神,才向苏影走了过去。
苏影见柳芸熙笑着走了过来,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唤上陈心涟,急急迎上去,脸上已经忍不住笑意,嘴上却有些嗔怪:“这么一会儿功夫芸熙姐姐去哪儿了,这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你说我回家怎的跟我太奶奶交代,又怎的跟四爷爷和大堂婶交代嘛。”
柳芸熙捂嘴笑了笑,见苏影为寻自己,额头上已经沁了一层薄汗,便用自己手上的帕子,边给苏影轻轻擦额头边笑道:“左不过就是刚刚一下子跟丢了妹妹,觉着这屋里有些闷,到外头庭院里走了走罢了,怎么就会出事儿了。”
苏影现下心也安了,连忙笑着赔不是道:“说到底都是妹妹不好,刚刚走得太急,一下子没照顾到姐姐,妹妹给你赔不是。”
陈心涟也摇摇头,拉住柳芸熙的手:“姐姐瞧我这性子,我爹我哥都老说我瞻前不顾后,怎么能是影儿妹妹的问题,分明就是我拉着她走太急了。姐姐,我才要给你赔不是。”
柳芸熙见两个小丫头都是一副懊恼地样子,心里也暖了不少,便也摇摇头,柔声笑道:“刚刚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如今我这不好好的,两位妹妹也别自责了。”
“诶,那芸熙姐姐到外面去走了一圈,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
陈心涟眼睛一亮,心思已经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上,苏影听得陈心涟这般问,也赶紧凑了过来,她是头一次到王爷的府邸做客,心里其实满满的都是好奇。只是苏影碍于各种礼数,而陈心涟碍于来之前大哥的教导,两个姑娘才不敢跑得太远罢了。
柳芸熙被问的一顿,脑子里又想起了刚刚那对含着笑意的双眼,脸刷的一下不自主地红了起来,而后才回应道:“这如今深秋时节,天色又暗了下来,外面又黑又冷,哪里有这屋里热闹有趣呢。”
陈心涟和苏影心思都在别的事儿上,听着柳芸熙这般说,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便也没做他想,只管几人有说有笑去了。
堂中一切的热闹随着一声“皇上驾到”而戛然而止,苏影几人也赶紧停下手里的事儿,与众人一起跪下,跟着一起念叨着“皇上万岁”,半晌才听得一声“平身”,苏影几人这才随众人一道站了起来。
一身金黄龙袍的皇帝已经坐在正堂上座,一旁坐着的是穿着一身黄色华贵凤袍的皇后,皇帝的身后站着的依旧是那位名叫蒋奇的老太监,而景王与瑞王也已站在了一旁。
“朕今日来,只是想给两位皇弟贺贺生辰,助助兴,众位皆可不必在意,今儿权当是在自己家,若是大家都拘着礼,那倒是朕不好了。”
听了皇帝这般话,众人便齐声谢了恩,见两位王爷都坐了下来,才结着伴规规矩矩地入了座。毕竟皇帝让你不拘礼那是皇帝客气,你若要是真不拘礼,那就是自己没脑子了,堂中众人大都是年轻人,可毕竟都是贵族公子小姐,这般的礼数各人心里都还是明白的。
苏影与陈心涟等贵家小姐是在一桌用膳,施薇与荣安县主也在同桌,荣安县主见陈心涟几人过来,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施薇悄悄拉了拉袖子。施薇偷偷对苏影几人抱着歉意笑了笑,苏影点点头,拉着陈心涟与柳芸熙,一同入了座。
“每年臣弟们过生辰,皇兄没有一次不参加的,臣弟们心里都感念不已,就是怕累着了皇兄与皇嫂。”林昭笑着接了话头,亲自拿起酒壶,给皇帝斟了一杯酒。
皇帝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这有什么的,你们二人不仅是朕的血肉之亲,更是我大辰的栋梁之才。诶?老二怎的不在?”
林昭笑道:“二哥一早便来了的,只是我这儿比起齐王府,算是闷得很了,怕是二哥又寻了什么地方喝小酒去了,想来如今时辰也不早,臣弟这就差人将他寻回来。”
皇帝笑着点点头,嘴上却说道:“罢了,老二的性子最是随性,由得他也好,左不过你这王府他也熟,一会自然也就回来了。”
林昭笑容不减,嘴上连连应是,末了却还是转头给家丁示意了一下,两个年纪稍大的家丁领了意,忙退了下去寻人去了。
皇帝看了看身后的老太监蒋奇,蒋奇会意地点点头,朝门外摇了摇手,便有几个太监装扮的宫人抬着两个半人多高的紫檀木金边箱子走了进来。
“如今朝中杂事繁多,皇上百忙之中给三弟和四弟专门挑了贺礼,还不打开来看看。”皇后笑着望了望座上的皇帝,开口对两位王爷道。
林昭和林暄点头起身,亲自上前各自打开了各自的木箱。
两个箱子里,齐齐整整放着两套铜制鎏金雕花镶边马具,从辔头到马鞍再到脚蹬,大大小小看上去有数十件,苏影对马具不大熟悉,却见到场上几个武将都看直了眼,苏铉更是在苏影身边伸着脖子,要不是知道场合还收敛着,只怕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这马鞍后面的云珠…”林昭是堂堂景王,寻常这些金贵物什见得多了,可看上去也极为兴奋。
“三弟好眼力。”皇上笑着点点头,“这云珠是用南海螺母打磨而成,再镶在铜制金边上的。至于这攀胸上的杏叶,更是朕让工匠一个一个制作,上面雕了各式纹样,每一个都不尽相同。”
林昭与林暄连忙下跪谢恩:“多谢皇兄厚爱,臣弟愧不敢当。”
皇帝哈哈一笑,挥挥手让两位王爷平身,两位王爷才起了身,又吩咐自己的人抬了两箱马具下去,才回了位置上重新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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