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比起帝后刚刚来时已经融洽许多,不少人神情虽还是恭恭敬敬,可私下里也开始说起了话,皇帝在上座,也正高兴地拉着几个王爷说着什么。
苏影心里依旧记挂着刚刚被家丁下人们收下去的佳肴,现在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满桌的贵女说着今年冬季该流行什么花色的披风。
“妹妹,我好像喝水喝多了…”
苏影见到柳芸熙有些别扭的样子,便知道柳芸熙只怕是想要小解,便点点头小声回道:“这王府我也是第一次来,姐姐可以去问问那一旁的家丁,应该就可以了。”
柳芸熙点点头,轻声谢过了苏影,便悄悄离开了座位。
“说起来,苏妹妹今儿穿的衣服倒是别具一格,这外头的料子我方才就看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是什么,配上这水蓝色的缂丝裙子,倒是真似一汪湖水一般,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施薇见苏影似乎有些发呆,便对着她笑了笑,开口将话题引了过来。
“嘿嘿,施姐姐有所不知,刚刚我便问了影儿妹妹,说这外纱是妹妹自己设计的,这料子啊,名叫软烟罗,只在越地才有出产的。”陈心涟高兴得就像有人夸她一样,赶紧拉着苏影抢答。
“苏妹妹果真心思奇巧,非常人所及,难怪能想出方才那玲珑金莲的点子来,这要是换了旁人,哪能有这般巧妙心思。”
施薇看着苏影的裙子连连夸赞,一旁的几位贵女也纷纷附和,只是荣安县主却是有些不悦的样子,撅起嘴巴,轻轻哼了一声。
苏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水袖袖口,随即摆手道:“我这也只是随意想了想罢了。姐姐若是喜欢,回头妹妹便让人做一套送过去。”
“这哪里好意思。哎呀!”施薇本来笑着推辞,见苏影摆手,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娇娇唉了一声,“妹妹腕上这镯子真真是好看,这粉嫩的颜色太稀奇了!荣安妹妹,你看,这镯子实在是难得。”
苏影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原来方才抬了手,大大的袖口从腕间滑落,露出了里头的冰花芙蓉镯子。
荣安县主正在一旁别着头噘着嘴,听施薇唤自己,不情愿地转回头来,一看到苏影手上的镯子,眼睛立马直了起来。
“这怕是冰花芙蓉玉做出来的镯子吧,薇薇你之前不是送了我一个吗?据说这冰花芙蓉玉触手生温,是极好的暖玉,还极为养人,遇到不同的主人,还会变成不同的颜色。”
荣安县主说着便站了起来,朝苏影走了过来,满桌的贵女听见惯了金银财宝的荣安县主都这般说,也都纷纷望向苏影的手腕,眼神里夹杂着羡慕的光。
苏影不喜欢被人这般注视,心思转了转,正想开口转开话题,却没曾想荣安县主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把苏影吓了一大跳。
“薇薇上个月才送了本县主一个冰花芙蓉玉镯,不过成色没有这个好。”荣安县主眼睛眨都不眨,只盯着苏影的手腕,把苏影盯得浑身发毛,“如此贵重的暖玉,不如本县主卖你一个面子,你赠予我,回头你要什么金银首饰,只要本县主有的,定拿来还与你。”
苏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简直后悔今天听了丹枝的话,把这个镯子戴了出来,她求助般望向施薇,施薇见了,便对自己眨眨眼,开口笑道:“既然这冰花芙蓉玉罕见,那一定苏妹妹的宝贝,如今苏妹妹给我们姐妹看个新鲜便是了。荣安妹妹,君子不夺人所好,上次你不是说喜欢我那凤尾的红宝石头钗,下回我便拿来赠你可好。”
“本县主就是一女儿家,从来不屑做什么真君子。”荣安县主听了施薇的话,不仅没有罢休的意思,反而火气更加大了起来,手上的力也渐渐加重,捏的苏影疼出了声,“今儿是你自己脱下来赠与我,还是我让人帮你脱下来给我?”
苏影疼的泪花儿都要出来了,心里也不痛快的紧,可奈何人家毕竟是王爷的女儿,苏影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忍着痛开口道:“还请县主自重,这镯子是瑞王殿下所赠之物,没有殿下发话,臣女实在把它不敢转赠他人。县主若是喜欢,臣女往后有新奇物件儿都给县主先瞧瞧。”
不曾想荣安县主却是没有被镇住,一下笑了出来道:“旁的什么宝贝我没见过?如此一来便更好了,一向我要东西,瑞王哥哥没有不给的,回头我同他说了便是。”说罢便直接上了手,想直接将苏影的镯子从她手腕上褪下来。
苏影一下站了起来,眼神也少有地变得凌厉了起来,这一世,她似乎还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这县主简直欺人太甚,方才还打算用别的什么首饰糊弄一下,大事化小便罢了,可如今苏影连一个耳坠子都不想给她了。
“你这人怎的这般不讲理,你不要抢我的镯子!”苏影见荣安县主还是没有松手,脑子里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也绷断了,一下子吼了出声,像个被抢食的猫儿,龇牙咧嘴,气势汹汹。这一闹,不单只一旁桌边的苏钦等人看了过来,就连远一些正在一道聊天的皇帝与几位王爷,也都转过了头。
苏影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她只管用另外护住自己已经被握到疼得发麻的手,因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苏影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嘶吼。
苏钦,苏铉和容涟此时都已经站了起来,皇上也有些疑惑地看着这边,林昭与林暄的反应更快,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虽说苏影怒气冲冲,又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可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而荣安县主比陈心涟还要大上几个月,虽说不及陈心涟的体格,可这两三岁的差距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荣安县主这般刁蛮,也是因为寻常从未有人对她这般失礼,如今见苏影负隅顽抗,简直恼羞成怒,她抽出一只手来打掉了苏影来用力的胳膊,随即两只手一起用力,硬是将镯子给抢了下来。苏影这厢一下失了力道,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了下去,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儿,两只手因为下意识撑住地面,手掌也磨破了皮。
这一摔可把苏影和身边的一干贵女们都摔愣了,苏影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撕抢而变皱的衣裙,又看了看自己两只破了皮的手掌,眼睛里一下沁出了泪花,只管咬着下嘴唇,低着头坐在那一声不吭。
荣安县主将镯子抢到了手,心里正在沾沾自喜,哪里顾得上地上的苏影,谁知她这手里的镯子还未捂热,背后便伸来一只手,将镯子拿了过去。
荣安县主转头正要发火,谁知正撞上林暄冷的要结冰的眼神,气焰一下便消了下去,低低地唤道:“瑞王哥哥。”
陈心涟此时也早反应了过来,与赶来的苏钦几人将苏影扶起坐到凳子上。苏影虽说低头静静地坐着没有再出声,可小肩膀却在微微地颤抖着。
“瑞王哥哥!”荣安县主环视一圈,发现形势似乎对自己有些不利,便撅起嘴来,准备像往常一般撒娇,“我就是想看看苏小姐的镯子,可苏小姐好生小气,竟是连看一眼都不给。瑞王哥哥可要为我做主啊。”
“你骗人!”陈心涟早就憋不住了,如今见苏影这般委屈,更是忿忿不平,“方才你就是想抢影儿妹妹的东西!”
林暄没有说话,眼睛都没有转一下,只是冷冷地盯着荣安县主,似乎在等她给一个满意的解释,就连周围的人也觉得被一阵肃杀之气瘆得心里发毛,慌得很。
荣安县主有些慌乱,她抬头看了看林暄,又瞪了瞪苏影,索性红着脸梗起脖子,带着哭腔道:“是,我就是看她的镯子好看,想让她赠与我。我说了可以用我旁的首饰来换,可我给她脸她却不要,还搬出瑞王哥哥来,说这是瑞王哥哥送的!瑞王哥哥送的怎么了,素日里我看上了瑞王府的什么,瑞王哥哥还不是从来都会让我拿走,怎的她一个小小臣子家的女儿的东西,我就不能拿了!”
“……平素里你去本王那里,本王都敬你是皇叔之女,又年纪尚小,旁的东西不欲与你计较罢了。可你竟这般恣意妄为,本王简直都替皇叔丢脸!你如今这般说,本王便也与你立立规矩,往后你若再敢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本王便替你父王教育你,给你三十鞭尝尝滋味儿,到时可莫怪本王不给你父王面子!”
林暄冷冷地看着荣安县主,看到众人都以为时间要凝滞住的时候,他终于甩下了狠话,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言语间似乎还有按捺不住的怒气,吓得荣安县主忘了哭,只管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林暄撂下狠话后,便懒得多看县主一眼,只管转过身来,慢慢地蹲在了苏影跟前。
小姑娘低着头,神色晦暗看不清楚,可长长的睫毛上却挂着小小的泪珠,玉白的手腕上,五指的红印清晰可见,看得人心里一疼。
苏影委屈坏了,自己穿的漂漂亮亮的来赴宴,如今自己设计的衣服袖口有些勾破了不说,还不小心负了伤。更重要的是,苏影明白方才不管是谁错,如今都算是自己也惹了祸,苏影只恨刚刚没忍住,如今皇帝王爷都在场,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苏家带来什么影响。
林暄轻轻叹了口气,问赶来的华长公主借了一方素白的手帕,又轻轻握着苏影的小手,轻轻把帕子搭在腕上,双手轻轻一用力,将镯子又重新戴到了苏影的手上,这才抽回帕子,折好了,还给长公主。
“影儿如今手掌磨破了,不如我带她到后面去上点药吧。”
长公主低头看了看苏影的小手掌,也是心疼的不行,转头与林昭和苏家几位兄弟说了话,见几人都点了头,便扶了苏影起来,小姑娘仔仔细细披好了披风,才往后屋走了过去。
林昭拍拍林暄,轻声道:“皇姐来府上少,位置不及你熟悉,金疮药还在原来的位置,你随他们一道去吧。”
林暄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林昭回过头,见苏家兄弟与容涟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也知道方才荣安闹得太过,边准备开口安抚几句。
“怎么回事?”
皇帝此时也跟上前来询问了一句,苏家几人见皇帝前来,也不好再有什么脸色,苏钦笑笑,拱手作礼道:“方才家妹与荣安县主闹着玩儿,没曾想小妹平素在家娇惯的很了,如今竟是冲撞了县主殿下。”
林昭适时插了嘴,拱手笑道:“苏大公子,方才本王也看见了,的确也是荣安先出了手,做错了事,让苏三小姐受委屈了。皇兄,方才四弟已经责骂过荣安了,现下皇姐与四弟领了苏三小姐下去上药去了,想来这也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不值得皇兄费心。”
皇帝点点头,看了看一旁像是被霜打了一样的荣安县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管与林昭和苏家兄弟说话去了。
苏铉心里其实还有些不服气,可他方才想说话,却被容涟和苏钦暗地里一边一个,扯住了袖子。
苏铉其实也明白,荣安县主虽说有错在先,她这般刁蛮,如今还伤到了他苏家最宝贝的妹妹,苏铉心里都替苏影觉得委屈。可人家毕竟是个王爷的女儿,金枝玉叶,说白了,他们苏家是臣子,而王爷家则是主子,若是真要争抢起来,只怕苏影落不得好。
如今皇帝和林昭都有心轻放这件事,他们除了顺从也没别的办法。所以心里虽有不甘,苏铉也只能悻悻闭嘴,只能把自己满腔的憋屈积攒在一起瞪容涟一眼,搞的容涟委屈地眨眨眼,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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