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晴好,凉风舒畅。
碧绿池水里,夏日开遍了半个池塘的硕丽荷叶,如今染上枯褐色泽,垂着首在凉风中摇曳。池畔上树木高挺郁葱,即便在秋日也依旧枝叶丰茂,那翠青嫩片变得浓绿厚硬,重重叠在一块,那落影依依打在了檐上。
檐下映射来一地日光,明媚光芒正好打在少年的一侧脸颊上,清透容颜白皙胜雪,如今闪耀点点碎光,只是一眼便让人心荡神驰。
少年的一只手上拿着根绿丝帕,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将那丝帕不断地朝着拳眼里塞去。等丝帕塞进,将手伸在女子眼前,一展开拳头,只见那根丝帕已消失不见。女子一阵惊呼,四下寻找着那根帕子,少年伸手从她身后虚空一探,一只由丝帕叠成的绿蝴蝶停在了手心中。女子伸手接过,看着少年脸上温柔的笑意,心下一阵欢喜,不由得也咯咯笑出声来。
青媱抱着一摞账本,正步履匆匆的朝着自己所住的清雅院走去。这午后日头大,不多时便起了一身薄汗,她挑了近路才走了这条清幽小路,却没曾想看见了这一幕。她心下一阵鄙夷,抱紧了账本又匆匆朝前路赶去。
少年语气柔柔,撑着脸望向了女子,“姐姐,我再给你变个花样,不过需要你的一缕头发。”
女子点头答应,收好了丝帕后就扯下一缕头发递给了少年。只见他手掌一翻,一只肥大的乳白色蠕虫安然躺在他的手心,他将头发伸向了它,那蠕虫像是在嚼着树叶将这缕发丝吃进了肚去。
女子讶异,她第一次瞧见会吃头发的虫子。满心期待着新的花样,少年笑眯眯的让她凑近观察这只虫子,
“姐姐快看,这虫子的背上浮现出姐姐的名字呢。”
女子满脸不可置信,她凑近瞧去,没见着什么名字,脸离着这只虫子越来越近,这蠕虫微微抬起身子,猛地跳在了她的脸上,紧跟着就朝着鼻孔钻了进去。
女子惊慌起来,却被少年捏住脖子按在了墙壁上。她呜呜咽咽不断哭泣,双手牢牢扣住少年的手腕,却愣是没有力气将他拽下来。体内忽地有什么东西翻滚,接着便是翻江倒海般的一阵眩晕,心脏似有什么物件缠绕,一根一根刺得生疼,而这时头脑也开始极具疼痛,女子松了手不停敲打着额头,可这疼痛丝毫减轻不了。
少年一瞬不瞬的瞧她,好奇着她的反应和变化。只见女子忽地双目圆睁,口吐白沫,一阵抽搐,不一会功夫就断了气。少年的笑容这才有些僵硬,他微微叹了口气,将尸体一抛,扔进了池塘里。
又失败了,荧奚在心里叹道,这能将活人变成人偶,控制言行的千丝虫还真是不容易制成。他一开始本打算对小主人下手,将她变成自己听话的人偶,不过在掌握了她的秘密后,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屋内,李瑾宛坐在桌前,拿着算盘一个账本一个账本不停歇地对着账目。青媱又抱着一摞账本进来,只见她一放下,就没好气地对着李瑾宛说道:“夫人,奴婢就说那荧奚怎么时时见不着人影,原来是跑去勾搭小丫鬟去了!”
李瑾宛没空搭理这些闲事,马上就到了严白垚下葬之日,梁二婶将丧席之事交予她来处理。
这事情并不好办,丧席菜式不可过于华丽奢侈,可参席的多是王公贵族,过于简朴怕是会招待不周。李瑾宛找了京城中好些名楼厨子,又与母亲一番商量,才定好了菜品。
接着便是采买鸡鸭鱼肉,蔬菜瓜果,调料餐具。这事情没办法亲力亲为,交由了府里丫鬟仆役去办。可这么多东西,人手一杂,免不了有人偷东摸西。这两日来,她算着账目,要不是就是这里少点,要么就是那里少点,拿出去了足额的银子,交回来不足额的东西。
她边拨着算盘,边问向了青媱,“那边可有人守着?这可是最后一批采买,府里拨下来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多了,这批再少就得靠我们自己贴钱。”
“夫人放心,宁钟全程盯着呢,不会有事的。”
可到了晚上一阵清点,不仅是这最后一批采买少了几份,连着前几日存在库房里的采买也跟着少了。
只见夜色幽幽,库房门头挂着两顶白纸灯笼,几个丫鬟提着灯笼站在周边,库房门外黑压压站了一批人,都是这些日子来负责购买、搬运、看守的丫鬟仆役。而正前方站着的是侯府的老管家吕材。
宁钟带着几个人还在里面清点,李瑾宛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一声不吭。
“夫人,这是所缺少物品的名单。”宁钟将手中的册子恭敬递给了李瑾宛,她伸手接过,虽都只少一星半点,但物品太杂,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是一大笔银子。
她将册子递给了青媱,朝着宁钟吩咐道:“宁钟,在明日午时前带着我院子里的人,将所有缺少的物品补齐。明白吗?”
宁钟应下,跟在青媱身后便回院子取银子去了。李瑾宛又望向了这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她的目光盯向了管家吕材,
“吕管家,我刚进侯府,不清楚侯府的下人手脚本就这么不干净,还是说他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吕材弓着腰,态度谦慎,“夫人这话严重了,您是主子,府里的人个个都尊您敬您,不敢冒犯。这事都是老奴失职,自甘领罚。这群奴才们老奴也会替夫人教训好。”
李瑾宛淡淡一笑,起身便走在了吕材身前,“吕管家事务繁忙,年岁又大,府内到处都忙着葬礼之事,你顾不上这头来也能理解。罚便不用罚了,只是今后可别再出现这门事儿了。”
吕材行礼谢恩,却见一小丫鬟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跪在地上惊慌的朝着李瑾宛说道:“夫人!夫人!池塘里…池塘里捞出了一具尸体!二夫人派奴婢叫吕管家过去。”
此话一出,黑压压人群中瞬间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开来,吕材瞧向了李瑾宛,没她同意自己也不敢随意行动。
李瑾宛朝着他点了点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赶快去看看吧。”
待着吕管家离开,李瑾宛的眸子朝着众人一阵扫视,那些议论声音也渐渐平息下来。
她坐回了椅子上,目光幽幽,看向了他们,“我知道如今府里事多,大家忙忙碌碌,也是劳累。可这好几个库房还是得派人好好守着,我也不想挑几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给我混弄做事。这样吧,若是有人自愿,这月例银便领三倍,可若是这库房填起了补起了,不过一天又缺什么少什么,那这人不仅要赔齐所有物件,还得收拾好包裹离开侯府。”
“所以,有人自愿吗?”
到底是被这三倍例银给诱惑住了,此话刚落,黑压压的人群里一片片白花花的手掌举起。
李瑾宛命着碧云去挑合适的人,分派好看守的物品。而自己便领着一群提灯笼的小丫鬟回了院子里。
这才一进院落,青媱又急忙忙的冲了过来。她压低声音,面上是遮不住惊慌,“夫人…那池塘里的尸体,竟然是今日跟荧奚待在一起的那个丫鬟。”
李瑾宛目光一凛,直直盯了她半响,才咽下一口气问道:“他人呢?”
青媱胆怯的看向了屋内,李瑾宛解下披风,吩咐她们在屋外候着。
一进屋内,她本以为那家伙又会大摇大摆的躺在她的贵妃榻上,却左右都没瞧见人,一进里屋才看见窗户大敞开着,那少年支着一腿坐在窗沿上,望向月亮。
“你还真是没规矩,随意闯进里屋不说,还敢杀害府中佣人!”
荧奚侧过头,一脸笑吟吟的模样让她一阵心慌,“这种小事情小主人会处理好的,对吧?”
她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又继续教训道:“你在我身边侍奉,那就得听我的规矩!你要是手痒想杀人,京城里到处都是流浪汉,以你的身手一人敌十都不在话下。你要是缺女人,我给你银子,妓馆里莺莺燕燕多得是,你何必难为一个丫鬟。”
荧奚听完捧腹大笑起来,肆意笑声席卷满屋,李瑾宛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猛然间,他的身影一闪而逝,直面朝着她冲来。李瑾宛心下暗道不好,下一秒他的手便死死抓住她的脖子,用力朝后一推,她的后脑勺砸在了墙上。
“小主人知道吗?我今天也是像这样捏住那女人脖子的。”
他面上的假笑像是用人脸皮糊得面具,冰冰冷冷,透着寒意。可她还是镇定了下来,
“你想做些什么?也想杀了我吗?”
她的一手掰住他的手指,警惕着他突然收力,另一只手朝着身周探去,试图寻找可以发出声响,让屋外人注意到的器物。
“那倒不是,我可舍不得杀这么好的主人。不仅有吃有住,吩咐的任务还格外轻松。你可跟那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那你就这般对待我!?”李瑾宛将音量拔高,可屋外的人还是没动静。
荧奚低头轻笑,再抬起脸来,那双黑瞳深深如幽潭,倒映出她皱着眉、怒目而视的模样,
“可你真的是我主人吗?你不会用玉箫,就威胁不到我。我现在听你做事,不过是觉得好玩有趣,可不是什么话都会听的。”
他叹了口气,颇为怜惜的说道:“小主人也得听听我的话啊,不然要是被暴露了,赤襟卫中有的是人想要你的脑袋和身上的玉箫呢。”
荧奚松开了手,探寻的目光与她那凶恶的视线对峙良久。他终究是露出一幅无辜的微笑,接着便从窗户处跳了出去。李瑾宛独自站在房内,用手摸了摸脖子,又朝着镜子看了看,心里念到还好没留下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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