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更声已过,寂静深黑的夜幕中,街道上一片空寂。几人的脚步声在窄狭的小巷里传来,只需再拐上几个弯,就见前方人头攒动,商品琳琅。
这就是荧奚口中的所谓“黑市”
这巷子稍微宽阔了一些,能容得上四个人并肩行走。可里面人来人往,只能让荧奚走在前面,李瑾宛在身后跟着他。只见这巷子两旁全是摊贩,买卖的东西倒是白日里未曾见过的。有些人用着推车,上面摆满了绚丽夺目的珍珠宝石;有些人则席地而坐,也不叫卖,直接在身前放着一把长剑。也有些人抵在巷子墙上,三三两两,拿着酒壶,吵吵嚷嚷,笑闹不止。
蹲在墙边的乞丐,正慢悠悠的取下自己的假残肢,就见一黑袍女子从他身前经过。虽外面披着黑袍,可里面那件紫蓝绸裙却清晰可见。他在京城里乞讨多年,看这面料材质一眼就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一时鬼迷心窍,竟伸手抓住了裙角。
李瑾宛被这一拽,立即停下了脚步。她冷眼瞧向了这老乞丐,还不等她发话,身后的宁钟一脚就踢翻了他。这般闹剧在黑市里属实平常,李瑾宛拢了拢衣服,继续跟着荧奚朝前走去。
荧奚停在了一老人家的摊子前,这摊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他熟练的拿起了一黑陶罐子,打开一瞧,一只青绿飞虫正在罐子里四处转悠
“还没卖出去就好。”荧奚将那罐子盖上,递给了老人家
那老人家接过罐子,缓缓说道:“怎么?你小子带来了那青白红玉盘?”
荧奚摇了摇头,不过他一把攥住了身侧的李瑾宛,将她推到了这铺子跟前。李瑾宛取下了腰间的一块纯白玉佩,色泽纯净清透,鹤鹿图案更是精细生动,识货之人一眼便知这玉佩价值不菲。
李瑾宛递给了他,悠悠说道:“我这玉佩可比那什么青白红玉盘值钱多了。”
可那老人家都没朝这玉佩看上一眼,就摇了摇头,“老夫说过了,想要这青翅古虫,就只能拿青白红玉盘来换。”
所谓青白红玉盘,是由整块青白玉制成,而独特的是盘心中央有一块不规则红玉,并非人工染色衔进,而纯粹为天然之物。这物件,李瑾宛确实并未见过,她招手叫来了宁钟,只见宁钟抱着一红木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昂贵的珠宝玉石。
“只要你把那虫子给我,这满箱子的珠宝全都归你。”
可那老头一声嗤笑,缓缓开口:“那盘子确实比不上这一箱的珠宝,可老夫说过多次,只要那青白红玉盘。你们拿不出来,就别在这儿耽误老夫的生意了。”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李瑾宛等人只好离开。
寻了一个墙角,荧奚靠着墙面,双手抱于身前,他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李瑾宛向他提议道:“以你的武功,不如直接硬抢?”
一声轻笑传来,荧奚抬起头,看向了她那双满是疑惑的眸子,“这黑市里竟是些能人异士,那老人家可是个制蛊高手,不容小瞧。”
看来硬抢也没法了,李瑾宛皱着眉,也站在一旁独自思考着。
本以为这次能帮上荧奚一忙,就能乘此与他打好关系,今后他若真的忠诚于自己,那玉箫的用法也自然能够知晓。可那老头子非得要什么青白红玉盘,既然荧奚拜托她来帮忙,想必这京城里大小铺子他也早已寻过。那么,李瑾宛抬眼看向了这拥挤的巷道,她只能抽些时间入宫,去问问六公主箫姝媛了。
巷道人流涌动,阴冷灯光下,各异脸庞打着阴影,泛着白光,目光游离,四处张望。而其中,一玄衣男子面容刚毅,衣着华贵,佩着宝剑,身后跟着五人侍从,正大步朝这方走来。
一看清他的长相,李瑾宛心下一慌,赶忙转身,她低着头一把靠在荧奚的肩上,伸手就攥紧了他胸口的衣裳。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让荧奚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只得疑惑问道:“小主人,你这是…”
他这话还没问完,就被李瑾宛一把搂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本就差不多高,如今整个身子更是贴紧在了一块儿,只听见李瑾宛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别说话,不要动。”
她清冷的声线中略微带着些颤音,荧奚也只好如她所言,乖乖保持着这一姿势,站立着不动。
而那男人——辰王萧建煊,目光正视着前方,此时正与他们擦身而过。李瑾宛侧目看向他们逐渐离去的身影,对着躲在阴影里的宁钟吩咐道:“你先回去,别被辰王的人发现了。”
话毕,她将黑袍上的帽子戴好,拉着荧奚的衣袖就跟了上去。远远便看见辰王一行人推开了一扇木门,进入了一户人家小院。两人赶忙跟上,刚一靠近就听见院里吵吵嚷嚷,喧闹不休。
李瑾宛推门而入,却见这寻常院子里,摆满了长条桌子,上面堆放着一层铜币不说,那白花花银子,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器物更是数不胜数。每张桌旁都挤满了不少人,紧盯着那骰子,不断地高声叫喊。
视线越过人影,李瑾宛看见萧建煊进了屋子里。那是一座二层小楼,一楼依旧是开设为赌场,而二楼则为食客包间,供这些赌鬼休息。
眼看着萧建煊进了一所房间,可门前的四个守卫倒让她犯了难。李瑾宛躲在拐角处,一直朝这方窥探着。她心里清楚,萧建煊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严白垚这件案子,她担心他今日突然来此,就是为了这儿事。
李瑾宛转身看向了荧奚。他还是一脸茫然,见她突然盯向了自己,他弯起嘴角,扯出了一抹无害笑意。
“你有办法让我偷听到那屋里谈话的声音吗?”李瑾宛死盯着他,语气虽是柔和,但那眼神里却满是胁迫。
荧奚笑意更浓,他一把抱住李瑾宛的腰肢,从窗户处朝上一跃,两人稳稳落在了房顶上。荧奚蹲下身来,将那黑瓦一一揭开,透过一小块亮光,就见萧建煊坐在一长凳上,他那贴身侍卫站立于身侧,而方桌的另一头坐着的是一位蓄着山羊胡,头戴方巾帽的中年大叔。
“依照先生指点,本王确实在京郊一山洞里挖出了十多具焦尸。敢问先生,这些尸体真得是宁平侯亲卫的吗?”
那人不急着回话,端起茶水,吹散了那不断升腾的热气。良久他才轻点了点头,开口道:“那一晚声势浩大,自然瞒不过我百事晓的眼睛。”
“邦”的一声,萧建煊一拳砸在了木桌上,他忍着怒火,诚恳请求道:“那先生可否告知本王,到底是谁害死了这群亲卫?”
屋顶上,李瑾宛心脏突突直跳,她瞪着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那个男人。见他唇瓣微启,李瑾宛猛地用力,一把抓住了荧奚的手臂,
“杀了他。”她语气慌乱,眼眸里尽显颠狂之色,“快点杀了他!”
可荧奚却不以为意地甩开了她的手,言语淡淡,丝毫不在乎百事晓会说出些什么。“百事晓在江湖上地位颇高,杀了他我会惹上大麻烦的。”
李瑾宛只得忍着气收回了手,她双目圆瞪,再次狞视着百事晓。
百事晓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只是喝下了一口浓茶。萧建煊朝着身旁侍卫摆了摆手,那侍卫走至墙角,将那一早放置于此处的黑漆木箱大打开。金灿灿的黄金堆满了整个箱子,萧建煊继续恳请道,
“只要先生开口,不止是这一箱黄金,哪怕是再多的金银珠宝,本王都会如数奉上。”
良久,百事晓终究还是开了口,“王爷可听说过赤襟卫?”
“闻所未闻。”
“也是,整个江湖也没几个人知晓。”
百事晓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曾有一位故友,他武功平平,却一生都痴迷于蛊药之中,终究是花了半生功夫炼成了噬魂蛊。他找来了十多个被人遗弃的孤儿,给他们下了此蛊,之后便逼着他们四处偷学功法,练成了一身好武功。而这十一个中蛊之人,就是这赤襟卫。”
“先生之意是指这些赤襟卫动得手。难不成背后主使,就是先生口中的故友?”
百事晓摇了摇头,“那位故友早已离世,而这噬魂蛊分为母虫和子虫,这些孩子都被下了子虫,而那母虫被困在一特制的玉箫之中,借此玉箫,不论是我那故友,或是其他任何之人,只要懂得吹奏这玉箫的指法,便可控制赤襟卫。”
一片沉默之中,百事晓捋了捋山羊胡,这才慢悠悠的说道:“王爷,话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免得自己也惹上祸端。”
话毕,只见他突然抬眼看向了房顶,正与李瑾宛那凶狠的视线相撞。见此,萧建煊与那侍卫也猛地抬头,却见房顶不知何时被揭开了一块瓦片。
冷风中,荧奚一手抱紧她的肩部,一手抱住她的双腿,踏过重重楼宇,在夜色中疾速奔驰。果不其然,萧建煊的那四个守卫已追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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