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一脸黑灰,热泪划过脸颊,一双脏手不停擦拭,整个脸瞬间脏乱成一片。

    李瑾宛走到她身前,质问她是不是这间库房的看守人。那丫鬟慌张跪下,忍住哭腔,开口辩白道:“夫人,这西库房轮班值守,奴婢是这其中一员。本是在傍晚吃过饭后交替,只是奴婢突然想起交替前得再清点一遍货物,便进了库房,结果…结果不一会儿那库门突然燃起大火,火势极快,瞬间四面都冒起烟来。奴婢被困在库房里,差点…差点就没了性命!呜呜呜——”

    那丫鬟说完又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李瑾宛冷眼瞧向了四周的丫鬟仆人,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失火的?”

    一小厮站出身来,回道:“夫人,是奴才发现的。奴才便是接秋红班的人,这远远的就瞧见仓库冒起一股白烟,这才赶忙跑去叫人来了。”

    李瑾宛冷笑一声,就看向了碧云,“这库门才失火,四周便冒起白烟。这起火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碧云微微颔首,便朝着烧了大半块的库房走去。库门烧毁的最为严重,已完全变成了一堆焦炭,四周墙壁倾颓半截,染上浓黑烟灰,里面的货物几乎全部报废,要不就是烧得只剩一层灰,要不就是湿哒哒的滴着水。

    碧云绕着库房探察,却见青草地上落有一截白幡,被烧得只剩半块手掌大,许是被风吹落,落在了这潮湿的地上。

    碧云刚一捡起白幡,奇怪的触感立马让她生疑。她仔细一瞧,本应该是光滑的布面上,附着着莫名的白色颗粒。碧云垂眸沉思,趁着这天色渐晚,她寻了一阴暗的偏僻角落,遮住光再仔细一看,果然显现出淡绿的光芒。

    她立即将此事禀明,李瑾宛捏着白幡,许是早就猜到了有人作祟,她表情淡淡,不发一言。

    终究是丧事要紧,李瑾宛不打算急着追查此事,她派人清点烧毁之物名单,打算安排人出府采买。可看着这厚厚的名单,她感到很是头疼。若是寻常人家的丧事,多找些店铺便能买齐,可名门大族间的都是些耗时间耗人力的富贵之物,就说那三重雕花锦绣纸楼,有一轿子那般宽大,哪是一晚上能赶出来的。

    李瑾宛清楚,她就是想要自己这般头疼。她定了定神,这事还是得让本家帮忙。她吩咐吕管家,将一些能够采买到的赶紧派人去采买。她出府,上了马车,匆匆赶回了李府。

    月辉皎洁,透过枝叶,洒在雕花窗格上。屋里,李夫人喝了口热茶,皱着眉头问道:“这好端端仅差一天,就失了火,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吗?”

    李瑾宛冷着脸,回道:“除了梁二婶,还会有谁?”

    “那位夫人什么来头?”

    “小门小户出身,严白垚那位二叔当年在荆州驻军这才遇上的,要不是怀了孩子,怕是也进不了这家门。”

    李夫人嗤笑一声,“也就是这些小户人家,才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那老夫人待她极好,她却为了争权夺利,妄想毁了她的葬礼。”

    李瑾宛攒眉,忧心问道:“母亲,你可有什么法子?”

    指尖一点,李夫人得意一笑,“你倒是运气好,你大伯母那有现成的。”

    “大伯母?”

    “你大伯心尖上的那位侧室,出月子后一直卧病在床。你大伯母就等着她早日咽气,该准备的不该准备的早就暗地里准备妥当了。”

    “可为一个妾室准备的……”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夫人打断,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大伯母为了之后讨你大伯欢心,竟是准备些上等的器物。当然,自然是比不上你之前所准备的,但时间有限,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夜幕沉沉,素月西斜,等将一切事务处理妥当,便已至深夜。

    许是这段日子格外劳累,李瑾宛有些头晕,便在李府住下了。两个丫鬟在前头提着灯,白晃晃的光线照在石子路上,她脚步虚浮,被碧云掺着回到了昔日闺阁——凝萃楼。

    刚穿过月洞门,提着灯的丫鬟突然惊叫一声。李瑾宛透着光线看去,只见一个黑影正蹲在一丛草木前,他偏头望来,俊秀的脸颊清晰可见。

    “你怎么在这儿?”李瑾宛冷声问道。

    荧奚悠然站起身来,笑吟吟的回道:“我身为贴身护卫,自然是小主人在哪我就在哪。”

    他说完,便朝着身前一株绿植伸手,轻轻一折,大半截的枝干被他揪在了手里。提灯的丫鬟呵斥道:“大胆!知不知道这凝萃楼的草木个个都珍稀名贵,你竟敢随意攀折!?”

    这凝萃楼本是后院一赏景之处,二层小楼眺望远山游云,名贵花草熙攘成片,特地雇佣一批仆人精心伺候,就连那池子里的锦鲤也是由先帝赏赐。祖父去世后,李瑾宛喜这凝萃楼景美幽静,便央求父亲搬自此处居住。

    手中的枝条被他随意转动,荧奚淡淡回道:“可我的蛊虫就喜欢吃这叶子,小主人舍不得?”

    若是以往,李瑾宛会为了笼络他,故作出一幅大方模样。可今夜她又累又困,头晕体虚,脾气也不太好。一直沉默着的她,冷着脸,深知自己就算阻止他,他也不会听话。李瑾宛白了他一眼,正从他身边走过时,她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可别给我薅完了。”果然还是心疼这院子,她冷声说道。

    听见了她的回复,荧奚这才满意的咧起嘴角,乖巧道了声好。

    翌日,葬礼风光大办,等至深夜送走所有宾客后,正厅里依旧是围满人堆,却又始终一片寂静。

    李瑾宛身居正位,丧服还未换下,一身白衣素服衬得她肌肤白皙胜雪。她神色冰冷,接过碧云递来的热茶,一双细长眼眸漠然看向了跪伏在地的男人。

    梁二婶坐在一旁圈椅上,瞅了一眼地上那人,又瞅向了李瑾宛。她不耐烦的摇了摇扇子,挂着笑脸劝说道:“瑾宛啊,这大晚上的,一直干等也不是个法子。要不今夜大家都先好好歇息,明天再审问他吧。”

    见她发话,李瑾宛视线一转,也挂着笑问道:“这么等着也确实不好,二婶可有什么好主意让他张嘴呢?”

    “我,我哪有什么好主意啊。”梁二婶干笑着,继续劝道:“大家伙都忙碌一天了,还让大家这么晚候着就是你的不对了。听二婶的,让大家都回去休息,明天咱们再好好审审。”

    “看来二婶今日是累着了,作为晚辈自然得为长辈考虑。这样吧,为了让他尽快开口,那便只能用刑了。”

    此言一出,宁钟带着两人正要将他拖下去,男人不吭一声,两颗眼珠子却是死盯着梁二婶。

    梁二婶眼珠一转,站起身来正要出声阻止,李瑾宛却抢先开口道:“二婶不必着急,这几板子下去保住能让他乖乖开口,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只见那男人被生生拖了下去,梁二婶气闷的坐回了椅子上,她侧首看向李瑾宛,却见李瑾宛也恰好正在注视着她。两人视线交汇,李瑾宛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幽黑眼眸里散发着阴冷寒意,梁二婶心下一凛,立刻移开了目光。

    随着木板的起落,院子里传来阵阵哀嚎之声。正厅里四处都站满了丫鬟仆人,听着这惨叫声,也忍不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李瑾宛揭开茶盖,气定神闲的喝下了一口热茶。昨日她吩咐宁钟暗中监视着其他库房,果不其然就逮着了一个鬼祟的男人。只是这小厮嘴硬的很,只说自己夜里碰巧路过此处,什么都不承认,什么也问不出来。

    三板打下去,那男人总算是愿意开口。宁钟拽着他衣领拖进了正厅,男人趴在地上,不住的哀嚎着。李瑾宛可没功夫听他在这呻吟,她伸手指向了宁钟,开口道:“既然还是不肯说话,那便再打几板。”

    宁钟作势正要抓住他的脚踝,那男人赶忙使起劲来朝着李瑾宛爬去,他边爬边张口说道:“我说我说!我全部都说!”

    “那好。”李瑾宛将茶盏往茶几上一砸,“你说,西库房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是我放的火。”

    “是谁命令你放火!?”

    “是…是……”男人抬起脸来,瞥了一眼梁二婶,他垂下眼来又继续说道:“没人叫我放火,是我自己想去西库房偷点东西,可我不知道秋红还在里面,手脚一慌就点燃了库房。”

    “是吗?”李瑾宛冷笑着直盯着他,“西库房里大多放着的不过是些纸币纸人这类易燃之物,要是贵重且不易燃烧的陪葬品可都放在另一间库房中。所以你去西库房是想偷些什么?”

    “我…我只是恰巧挑中了西库房,也不知里面放得是什么。”

    “哦?那西库房挂上的白幡是不是也恰巧被人涂上白磷,才碰巧让你这把火燃烧得这么快?”

    众人一惊,就见碧云拿出一截白幡,正声道:“这是西库房被烧掉了一半的白幡,上面被涂上了易燃的白磷。”紧接着碧云身形一侧,身后一丫鬟端着木盘,上面也正放着另一条白幡。“而这条白幡,是从东库房处取下来的,正巧也被涂上了白磷,而更巧的是宁钟就是在东库房处捉住的你!”

    “啪嗒”一声,茶盏被李瑾宛猛砸在了地上,她竖起眉头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敢撒谎!拖下去!打到他半身残废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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