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轩是不可能登上帝位的。
回程的路上,李瑾宛一边轻揉着太阳穴,一边在心里思量。上一世,萧令轩犯上作乱,自以为神机妙算,却最终被辰王拿下。而辰王坐上皇位,于她而言可谓是无利无弊,只要严白垚之事没有暴露……一想到严白垚,她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这该死的混账东西,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下了马车,入了后门,穿过一条小路,这才回到了清雅院内。夜露深重,星点稀疏,她敛了思绪,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了房内。
几个丫鬟为她一通更衣梳洗,全身的装饰卸下,她这才轻松了不少。青媱端来了安神汤,透过镜子只见她一脸喜气洋洋。
李瑾宛挑眉瞧她了一眼,随意问道:“何事这般高兴?”
见状,青媱放下了安神汤,将屋内伺候的丫鬟打发离开,这才快步走近,一边拿起脸帕往温水里浸去,一边压低了音量,在她耳旁回道:“是那案子判下来了,死罪一条,秋后问斩!”
她拧干脸帕,轻柔的在李瑾宛脸上擦拭,“只要常良宣一死,这案子就没人再去查了,可不是一件喜事吗?”
她想得果然还是太单纯了。李瑾宛敛眸沉思,终究不发一言。她坐在了凳子上,手指摩挲着安神汤的碗壁。指尖突然顿了顿,她幽黑的双眸凝视着手中漆黑的药汤,悠悠开口,
“我记得当初,就是在这安神汤里下了药。”
青媱瞧了一眼安神汤,又瞧了一眼李瑾宛,忽地咧嘴一笑,“夫人放心,这安神汤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汤药是由杏叶、菊白看管熬制,她们二人都是自小在李府长大,忠心侍奉之人,绝不会让那些歹人有机可乘!”
李瑾宛抬眸瞧她,接着轻笑一声,端起瓷碗正往自己唇边凑去。可那温热的碗壁刚刚触及唇瓣,一双手彷佛被抽干了力气,瓷碗不断左右晃悠,“啪”得一声砸碎在了地上。
她只听得青媱一声惊呼,脑袋似被重击般昏昏沉沉,眼前的景物倏然褪色,全化作黑白一片,之后那白色的部分也渐渐淡去,她身子往后一栽,眼帘一阖,整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翌日清晨,隔着一层薄薄轻纱,李瑾宛倚靠床栏,坐在床上听着府医回话。
“夫人这病,是近日来日夜操劳,忧思过虑所致,只需休养一段时日即可痊愈。”
府医一边回话,一边握着毛笔,开完了方子。李瑾宛面色苍白,沉闷的呼吸声是她所给予的唯一回应。低垂的眼眸中消散了往日的光彩,隔着轻纱,她摆了摆手,府医见状递过方子,弓着腰缓缓告退。
正当青媱伺候着她再歇息一会儿时,碧云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
是六公主萧姝媛的亲笔信,信上写道她近日来身体些微好转,想着百花园枫叶盛火,秋菊如霞,特意邀请她来一同欣赏暮秋景色。
李瑾宛默了默,公主邀约她又怎能不去。休养了半日后,她强撑着精神梳妆打扮,看着镜中毫无血色的病容,她又拿起口脂,狠狠一抿,靓丽的艳红遮挡住了病弱之气,她扯起唇角轻轻一笑,黯淡的眼眸里才渐渐泛起了光彩。
一阵冷风穿过假山石洞,直扑向石岸边正喂食着红鲤的人群,萧姝媛被这风一激,猛咳几声,身子也越发不稳。身旁的两个侍女赶忙将她扶住,其余侍女一个在她背上轻拍,一个抚着她的胸口向下顺气,可咳喘声依旧剧烈,一旁的李瑾宛也脸色一变,赶忙放下了鱼食,关切着她的身子。
萧姝媛身子太弱,这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已然是撑不住了。李瑾宛正打算跟她一同回宫,不料却被她捏住了手腕,只见萧姝媛淡淡一笑,语气虚弱却很是强硬,
“我…是没这个福分赏景了。可你有福气,便替我继续赏下去吧…”
心下虽是有些奇怪,但李瑾宛又怎会拂了她的面子,她微笑着点了头,见着一群侍女太监簇拥着她离开,李瑾宛这才又接过鱼食,百无聊赖的继续给红鲤喂食。
因为身子虚弱,她的心情始终有些低落,脑海里思绪万千,总是在烦忧这事那事。低垂的双眸倒映出翻滚的红波,一只又一只的鲤鱼争相抢食着撒落的鱼食。
又是一阵凉风钻入,李瑾宛瑟缩了下身子,偏过头瞥了青媱一眼。青媱垂首退下,赶忙去取一件外衣过来。
方才还热闹的人群,如今仅剩下她一人。
李瑾宛环顾四周,竟还不知道这皇宫中的百花园内,有这么一处僻静幽寂之所。一侧为假山石洞,逼狭幽暗,望不着深浅;一侧为偏狭小道,上有绿荫覆盖,数枝数叶浓密集聚,遮人视线。身后是峻拔假山石,身前是一方碧湖湾。
她心下生疑,萧姝媛体虚气弱,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痛,自小就不爱走动,长年累月地待在她的宫殿之中,今日突然领着她到百花园里游玩,还专程来到了这么个偏僻角落。
掌心中的鱼食抓得更紧,李瑾宛蹙着眉,紧盯着水波中一张张掀开的鱼嘴。
树枝突然一阵抖颤,许是被冷风惊扰,李瑾宛并未在意,只是余光间却瞥见一纯白衣角,正站在那被绿荫遮蔽的小道上。
她眼珠子一动,缓缓转过了身来。只见那人呆愣地站在原地,一只手还保持着拨开枝叶的动作,另一只手却莫名的握住胸口,似乎也没料到此地会有人来。
“七…殿下?”待看清了来人相貌,李瑾宛稍稍讶异,轻声问询。
萧元泫敛去了那副愣怔神色,两只手也缓缓地放了下来,“李…小姐——不,是侯夫人…怎么会在此处?”
“是六公主邀我进宫赏景,只是她身体不适,便留我一人欣赏。”
李瑾宛探究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量,她又开口问道:“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如今可是好些了?”
“嗯…好多了……”
比起李瑾宛直白的目光,萧元泫却处处闪躲,始终不肯与她对视。与其说是羞怯,李瑾宛从他一闪而过的眼神中看到更多的却是惊惧之情。
见他一直杵在那狭窄小道,似有转身离开的意图,但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生生制住动作,一动不动,分毫不移。
李瑾宛只好开口,缓解这份尴尬,“妾身这便离开,若不介意这份鱼食便留给殿下。”
李瑾宛端起盘子朝着他的方向递去,萧元泫轻声道谢,似也察觉到了自己行为不妥,他慢吞吞地挪着脚步,朝着李瑾宛的方向走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人,萧元泫看上去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靠近。佯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她眨了眨眼,却见萧元泫脚下一软,身子一偏,突然就往湖中栽去。
她脸色一变,快步奔来,胳臂一伸,牢牢抓住他的衣领,就往自己这边拽来。萧元泫霍地撞在她的身上,一阵钝痛从胸口传来,李瑾宛咬了咬牙,一只手撑着他的胸口,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指尖轻触着那微凉衣衫,她这才发觉萧元泫衣衫单薄,身子不停轻颤。她一把推开这人,她抬起头来,弯着眼眸,笑靥如花。
“殿下身子既然未能痊愈,还是尽快安养些好,就不要再四处转悠了。”
和善的笑颜下,是她凛若冰霜般的视线。她心头恼怒,这七皇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先不说他们孤男寡女会生出什么些传闻来,就说这七皇子的生母文贵妃,性子高傲,手段强硬,又极其爱护这根独子,她可不愿无缘无故就与文贵妃结下梁子。
萧元泫胸腔一阵起伏,握着拳头闷声咳嗽。他偏过脑袋,面色青白,耳垂却染上了一层薄红。
正要张口道谢,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喊。那些太监们尖着嗓子,四处寻找着萧元泫。只见他眉头一皱,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注意到了眼前之人,这才换上了一张拘谨的笑脸。
“多谢…夫人相救,那便…先行告辞……”
他话语吞吐得厉害,却在话音刚落下之时,迅速转身,两只脚迈着大步子,逃也似得想要离开这里。
他忙着离开,却没注意到那一丛枝杈悬在空中,“哐”得一下就撞在了他的额角处。也不知伤势如何,就见他抚着额头,弓着身子,一溜烟便消失不见了。
回到宫殿时,太医正在给萧姝媛诊脉,所幸只是受了些寒风,身体并无大碍。想到自己昨夜突然晕厥,李瑾宛心血来潮,让张太医也替她瞧瞧。
隔着一张轻薄丝帕,张太医满是茧皮,如同枯枝般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腕部,随着脉搏一跳一动,他的面色却愈加沉重。
李瑾宛听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出,原本柔和笑意陡然僵在了脸上。
“夫人这病并非是操劳所致,恐怕是被人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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