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捂住自己的眼睛, 幽幽说道:“我眼瞎了。”
安东尼:“他刚才哀嚎的那一通话,你们理解是什么意思了吗?我怎么觉得我的耳朵嗡嗡的,像是被人锤了脑袋。”他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耳朵。
队长:“朱利安,不要靠近了, 脏。”这个短发军人原本还想说点什么, 但眼角看着老尼伯特身上的液体差点要蔓延到朱利安的脚下时候, 还是忍不住抽搐着嘴角说道。
朱利安在看着老尼伯特死后, 浑身的力气像是泄去了,摇晃着后退,却没想到一下子撞上了背后坚硬的墙壁……不,不是墙壁, 是人。他快速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小队三人, 立刻意识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刚才朱利安意识恍惚的时候, 都完全忘记了这男人的存在。
他立刻旁边走了两步, 想要避开这么亲密的姿势,一根触足快速地掠了回来,藏在了男人的衣服下。朱利安无知无觉, 正抬头看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沉默了一会, 朱利安干巴巴地说道:“谢谢。”
他本来想叫男人, 但又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管怎么称呼都很奇怪,只能略过这个事。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朱利安看着老尼伯特的尸体, 复看向男人, “你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男人没有回答。
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会说话,所以不想说。
朱利安是在底层捡到了小圆形仪器,说明老尼伯特是出现在底层后,才又出现在三层的。而这个男人是在底层内部的实验室出现的,那刚才他们出了实验室后,男人几乎是一路把他直接带到了这里,像是……
知道朱利安的所思所想。
一想到这里,朱利安耸然一惊。
他刚才的确想知道老尼伯特的行踪,紧接着男人就把他带到这里来,是意外……还是他真的有办法探知朱利安的想法?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老尼伯特在这里的?
就在这时,队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起来像是他蹲到了老尼伯特的身边,正在检查他的尸体,“他的胳膊和腿是受到了什么伤势后,才变成这个模样吗?”而亚伯和安东尼已经站在墙壁的裂缝外,在检查里面的情况。
他们三人都戴着面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直顶着那股腥臭腐朽的味道在翻检着。
朱利安喃喃地说道:“不是,尼伯特身体的残缺是从前就有的,他一直不肯移植人造的肢体。我原本以为他是不想接纳人造机械,但现在看来,他其实也一直在对自己做实验,他想要的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身体。”
也就是记录中所说的,能够促进虫族肢体再生的汁液。
老尼伯特已经把自己撕得不成人形了,队长也只能简单确认了他的残骸和那些诡异的断肢。安东尼出来,蹲在队长的身边吐气,“里面那边全部都是人,但身体都被扭断塞进去的。在他们身上发现不少奇怪的痕迹,初步判定,有可能是他做的。”他冲着老尼伯特的残骸点了点头。
队长:“他身上所有的部分都失去了活性,就算是那些触须和眼球的粘液也是,舌头的异变消失了。如果不是我们同时都产生了幻觉,那就说明在刚才的确是有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施加了影响,从而让老尼伯特在我们眼前突然发疯自/杀。”
看着这通道血迹斑斑的样子,腥浓的血味翻涌而来,很难想象一个人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把自己的身体虐杀成这样?
朱利安在小队的人陷入沉思后,露出苦笑,“我能感觉得到,他从一开始就发了疯……”朱利安下意识看了眼高大男人,“老尼伯特是个非常注重自己仪态的人,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他都不会
容许自己躲在脏污的尸群,而且他的眼睛……”
疯狂,恐惧,害怕,绝望……
从最初的话里,朱利安找不出一点他还留着理智的可能。
不过最后他发疯的时候,朱利安却有种他还清醒着的错觉,但那不可能吧……如果一个人清醒着,是要怎么把自己撕开成这个模样呢?
亚伯从里面出来,耸肩说道:“我想也是。队长,你就别白忙活了。他这样的人,就算我们真抓住还没失去理智时的他,短时间也无法在他嘴里挖出真相,还不如考虑我们要怎么从红宝石号出去。”
朱利安:“外面,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了?”
他只隐约记得飞船出了事情,整艘船的人都在跑,然后朱利安跟着他们躲避到了通道里,听到了船长的惨叫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入侵了这艘飞船,从队长的只言片语中隐约能猜到,这艘飞船上其实存在着虫族……还是非常危险的曼斯塔王族,只是到现在为止,除了这些诡异的变化外,谁也没有真正看到一只纯正的虫族。
队长脱下手套丢到残骸里,看着见证了这场异变还没有发疯失控的朱利安,迟疑了一会,这个坚毅的军人还是摸了摸短短的头发说道,“这艘飞船一开始的任务是为主星寻到一线生机。但这是面向军队的任务,封锁得很死。这些抢着要上来的人,要么是权势不够,要么是知道但还是想搏一搏,但是我们在实验室并没有找到所谓的秘密武器。这所谓的倚仗,在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现在红宝石号外应该围满了虫族,只是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还没有试图入侵。”
队长很少说这么多的话,说到最后连亚伯和安东尼都愣愣地看着他。
朱利安在理清楚事情经过后,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摇头说道:”队长,你还隐瞒着最后一个猜测,对吧?如果这艘飞船真被王族入侵的话,那曼斯塔虫族庞大的身躯,要怎么挤进来这艘飞船内?
“我们都知道曼斯塔的体型庞大,王族一般都带着诡异疯狂的能力,普通人看了会因为其超出了一般想象的界限而崩溃。如果它真的已经挤进来的话,我们全部人都无法活到现在……其实从一开始,这场入侵就不是在内部,而是在外部……不是曼斯塔虫族进来,而是我们进去……对吗?”
朱利安很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们在曼斯塔虫族的内部,整一艘红宝石号都被袭击的王族吞吃了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站在窗前,都无法看到外面的星空。
此刻在飞船外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亚伯叹了口气,挠着头说道:“这也没有人能保证这猜想是对是错,总之走一步算一步了。”出事的时候,长官基本都在船长室全军覆没,现在也没有谁能把控整个红宝石号的局面。
他们已经在往上继续走,而那个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利安的身后。这一次再不是朱利安跟在后头的队形,亚伯落后一步,就跟在朱利安和男人的后面,似乎是保护,更像是监视。
刚才武器明明是射击在这男人的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足以看得出来这男人的恐怖诡异。他肯定是实验室的实验体——也就是那些虫族基因者!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失去控制,甚至还能简单沟通。
但谁都不会忘记那个实验室最终的下场,要是这男人其实是带着恶意、想要趁机感染更多的人的话……亚伯想到这里,冷冷地盯着他看。
朱利安:“单凭飞船上这些人,真的能对曼斯塔做些什么吗?”
队长沉稳地说道:“一般的曼斯塔虫族没有那么可怕,如果你看过战场的记录,就知道大量冲锋在前的那些普通的虫族其实也没那么吓人,只是模样看起来稀奇古怪。低阶的不可怕,高阶的就危
险了。而王族……它们很少见。自从后荣誉之战后,就没再见过曼斯塔王族,这一回一共出现了这么多只,才引起了混乱。”
朱利安迷迷糊糊地说道:“但红宝石号的体积这么庞大,曼斯塔王族也能一口吞了?”
跟在后面的亚伯无奈地笑了起来,“别的王族或许没办法,但是埃德加多可以。它的体形太庞大,别说是红宝石号,就算是想啃下一颗小行星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任何的虫族都像埃德加多这么疯狂,也不是所有的虫族都拥有如此巨硕的身躯。
朱利安安静了下来,等到他们终于抵达了顶层,再跟着队长他们去交接任何,分配了个房间休息时——坐下来的那一刻,朱利安感觉有某种难以抵抗的疲倦从身体深处滚了出来,他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就软绵绵地睡倒了。
亚伯吓了一跳,检查了一番才发现,朱利安只是太累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那个亦步亦趋跟着朱利安的男人,“他休息了,你跟我出去吧。”
男人没有看他。
男人没有反应,直愣愣地站在床头。
不得不说,尽管他有一副好皮相,但是这样执拗盯着人看的时候,还是令人忍不住升起一种诡异感。亚伯往前走了两步,挡住男人的视线,不耐烦地说道:“你再这么纠缠着他,可别怪我……”
十几星秒后,队长看着亚伯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他挑眉,“你居然活下来了?”
亚伯干巴巴地说道:“我说会吵醒朱利安。”然后那个只有肌肉不长脑子的傻瓜就收了回去,又默默地站在朱利安的床边看。
亚伯带着点恶意比划了下自己的额头,“他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队长斜睨了他一眼,严肃起脸色,“我知道你对朱利安有好感,但他身上不是没有疑点。而且那个男人太过危险,你不要再去挑衅他了。这是命令!”
“是!”
亚伯不情不愿地说道,“可他真的很危险。”
队长吐了口气,幽幽地看着朱利安休息的房间,在点了两个人盯着后,薅着亚伯去开会了。
——朱利安,也未必见得就不危险。
房间内,朱利安睡得很沉。
尽管已经知道了现在不太美妙的危险局面,但身体空耗后,朱利安精力一下子跟不上来,总是需要靠睡眠来补充的。他睡得很沉,甚至都忽略了房间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起初,那是两道细细的呼吸声。
紧接着,变作了一道。
男人已经忘记了应该呼吸这回事。
埃德加多靠近了床头,房间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一道狭长的暗影落在朱利安睡着的鼓包。那是个人形,但很快又不是人形,其诡异地蠕动了两下,又压抑了下去。
埃德加多看了朱利安很久很久,久到几乎要以为要凝固成石头的时候,他又僵硬地迈开了腿,生硬地、悄无声息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的脑袋扭了180度看向舱窗,窗外,仿佛有近乎浓郁黑色的暗红在缓缓流动,先是剧烈地颤动了两下,紧接着又变作坚硬的墙壁。
越过这道阻隔,看向遥远、再是遥远的外面,仿若能看到激烈的战场。
曼斯塔虫族一般是不会打自己虫,但总有例外。
这些例外往往发生在王族间。
王族之所以为王族,除开它们身为高阶的虫族可以变成人类外,更本质的原因是因为它们的诞生凝聚着虫母更多的力量……它们不仅是虫母的子嗣,不仅是王的护卫,等到虫母进入孕育期、或者有了想要结合的打算时,王族也便是备选的王夫。
——成为王虫。
这不是一件纯粹排他的行为。
虫母会拥有很多只王夫,如果祂愿意的话,随便把它们当做食物也是经常的事情。祂带领着子民存活在黑暗国度之中,祂便是无上神明。
这是王族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当虫母出现时,追逐保护祂的存在,不过是开始。
可非常、非常奇怪的是,在度过那么漫长的、没有虫母的岁月,跋涉而归的母亲却拥有着人类的形态。
它们在思维联结里窃窃私语。
脆弱。无比的脆弱。要好好保护。
可是阻碍,埃德加多在阻碍它们……
耐心等待从来不是某一只王族的好习惯,它们本性就是掠夺和残酷,靠着无比的残暴才能存活下来。自然,也容忍不了埃德加多的霸道和独占。
它把整一艘红宝石号都吞下去,其最本能的深处,不过是为了阻挡同为王族的窥探。
轰隆——
无声无息的爆/炸在星空响彻,一场无声的厮杀早就开始了。
饶是埃德加多,再是强大,它要分神操控这个小小的人类分/身——作为初次尝试,它必须将大部分的心神放在这里——可它本来就不够完全,分出心神的后果就是它在王族的围攻中无法牢牢占据上风。
毕竟,那可是整整六七只王族。
埃德加多的形体溃散了一部分,露出狰狞的外表,一直掩藏在雾蒙蒙的、无数触足下的埃德加多露出了残酷的形体,丑陋的节肢被外骨骼所覆盖,透着深渊一般的黑色。伤口处的地方,正在扭曲成可怖的肉芽,紧接着蠕动在一起缓慢恢复。
勾爪在蠕动的肉芽覆盖下狠狠撕开另一只王族的触足,几近不死不休。
这是弥漫在红宝石号外的残酷气息。
而在于红宝石号内,顶层的一处小房间,埃德加多捏出来的人类躯体,还在眼都不眨地看着朱利安。
盯着久了,埃德加多的身体不自觉颤动了两下,几根不受控制的触足钻了出来,用最柔软的尖尖戳了戳朱利安的脸,然后整只人都僵住。那过分柔软的感觉是“他”从未感觉过的。
“他”带着一种钻研的精神,两根触足溜进去朱利安的衣服里,先是捏了捏小肚子,然后往上爬行,又趴在左右两边的尖尖好奇了一会,触足转来转去,然后奇怪地覆盖了上去。沉睡的人类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翻了个身,将手抱在身前,却压住了正在他衣服里捣乱的触足。
埃德加多的身体差点崩溃,四散成怪物的形状。
“他”的喉咙叽叽咕咕了起来,发出轻/颤的嘶鸣声,像是奇怪,像是不懂,又带着残酷的天真,又用力地戳了戳。朱利安哼哼得更大声了,然后又翻了个身。两根触足立刻窜了回来,竖起摆在埃德加多的身前。
软绵绵的、耷拉着的触足透着诡异的粉,还诡异地抖动着,令虫不解。
埃德加多歪着脑袋看着朱利安,它怀揣着一种过分急躁的情绪,但这种无名的躁动却不知从何而来。
…
朱利安起初睡得很沉。
他实在是太累了,从通道跑出来遇到小队,然后再经历了实验室的事情后,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致,迫使着他借助睡眠恢复。
但梦里总有些奇怪。
好像有什么柔软的、古怪的小东西在触碰他,那让朱利安微微蹙眉,挣扎着想要逃离,很痒,有些难受……嘴巴,像是被柔软的触肢触碰了一样,有东西爬了进去。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湿腻、冰冷的感觉滑进了朱利安的食道,紧接着继续往里面钻。他开始拼命地颤抖,反射性想要把东西吐出来,但是他仿佛在梦里被无形之物镇压,只能勉强用牙齿磨了磨,那也是他能做出来最后的反抗。
他疯狂地想要醒来,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尖锐的恐惧爬满了他的后背,只能痛苦地感觉最后一串东西也消失在他的喉咙口。
那种诡异的感觉几乎逼疯了朱利安。
就在这时候,一连串紧急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红宝石号,尖锐的声音从上到下,只要还活着,只要还在飞船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警报,飞船尾部受损严重,已进入自毁倒计时……”
朱利安猛地醒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趴在床边不住干呕,抽搐的疼痛和诡异的恐惧纠缠着他的理智,让他险些没有听清楚这警告声。
他的身体不住颤抖,仿若脆弱到极致的花朵,却让人恨不得揉碎在指间。黑色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去,遮挡住他大半的神情,只隐隐约约能听出少许尖锐的抽气声。
“朱利安,朱利安,你在吗?“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叫声,紧接着有人闯了进来,“朱利安,我们得立刻赶到逃生舱去,红宝石号要炸了!”
埃德加多缓慢地收起掩盖在阴影角落里、布满牙痕的触足,冰冷地看向闯进来的亚伯。
朱利安半睡半醒地被叫起来,茫然地听着一声又一声尖锐的警报,他的脸色微变,“飞船要炸了?”
亚伯闯进来,一手抓着埃德加多,一手抓着朱利安往外走——他没意识到埃德加多原本想拧断他的脖子,却在朱利安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收了回去——他急促地说道,“外头的虫族不知道在发什么疯,自己虫打自己虫,结果把红宝石号的侧翼和舱体都打穿了,刚好波及到了要害。根据飞船的底层逻辑,系统会在判定危险的时候自爆。”
而自毁系统刚刚已经启动了。
埃德加多的本体震荡了一下,才发现原本包裹着红宝石号的身体破了一个小洞,肉芽正在缓慢蠕动着闭合。他的喉咙发出低沉的振动,带着含糊不清的迷惑,人类的造物如此脆弱不堪,让虫不解,但朱利安在这里。
埃德加多的眼眸变得恐怖残暴起来。
——这是个大威胁。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