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在睡觉。
有那么一瞬, 祂的身形变得无比膨胀,好似几乎能把整个塔乌星都笼罩在下;但那只是错觉,祂仍然是那个躺在软绵毯子上, 通身赤/裸,如同白脂玉的青年, 祂美得不可方物, 仿若圣洁的神像。
那淡淡的粉白从祂的呼吸间沉沉落下,有人给祂盖上最后一床还算干净的被子。
“他”仔细地把朱利安的皮肤都藏在被子下,连透着艳-色的后脖颈都要小气地藏起来。“他”摸了摸朱利安湿润的微卷长发,一点都不舍得离开。
但“他”已经暂时满足了虫母的欲/望,现在,“他”应该去处理一件等待已久的事情。
埃德加多看了一眼祂, 缓步走出了这个潮湿的洞穴。
一路上,伴随着“他”的走过, 曼斯塔虫族们窸窸窣窣,接连不断的嗡鸣声在巢穴内响起,而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喉咙嗡嗡,似乎是在回应。
而后, 那些花色不同的工具虫族立刻就开始挥舞着轻巧的翅膀,前往洞穴侍奉人类虫母,而工兵……不, 已经不应该称之为工兵, 而是哨兵。
最初, 埃德加多的附属虫族只有工兵和工具虫,一个是因为工兵虫往往是只有本能的低阶虫族, 而哨兵往往需要高阶虫族……另一个, 则是那时候的埃德加多不需要这么多的哨兵。
它本身是最混沌暧/昧的存在, 长期处于它的意识联结里,会让高阶虫族逐渐被同化。
王族的理智也会影响到它的附属,越是高等的虫族越容易被影响。
而工具虫……
其实数量也不多。
除了一直跟着朱利安的那十几只花色虫外,剩下的几十只花色虫一直都在日夜不停地编织着最柔软的毯子和被子,为虫母奉上最好的东西。
埃德加多是一只看着厉害,实际上也很厉害,但对于地盘和附属虫族都是随随便便的虫族。饿了就开始打地盘,打着打着就开始吃,吃完了就睡。
埃德加多手底下的虫族也是一个德性,头脑非常简单,但是能打,可惜的是,经过塔乌星这一次折腾,死去的虫族数量不少。
但,在虫母陷入繁育季的欲/火时,那些还活着的、身处在塔乌星的虫族们却受益颇深,它们身体的暗伤都不知不觉愈合,就连它们的智慧也有些进化,变得更加聪明。
而在那些低阶的工兵中,居然诞生了几百只高阶虫族,它们的体形变得比工兵时要更巨大,甲壳也更为坚硬,露出狰狞的凶光。
更好,或者更不好的是,它们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
也会说,就是比较迟钝。
它们进化的方向有点趋向于王族。
在埃德加多的低声鸣叫声里,百来只哨兵密密麻麻地守在人类虫母的巢穴外。
它们四只冰冷的复眼带着微微的红,但通体是橙黄色,两只复眼紧紧地盯着通道,另外两只复眼盯着巢穴的入口,如同一把把陈列的兵器,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集结成队伍的巡逻兵在巢穴里巡逻,时不时发出警告的嘶鸣声。
似乎伴随着虫母的出现,曼斯塔虫族内部的构造都变得更加精细,虫巢已有的虫族和从前的已经有了细微的不同。
等埃德加多出现在地表的时候,在塔乌星外盘踞了四五个月的虫族们总算纷纷落了下来。
该怎么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呢?
如同天灾,如同厄运,如同魔鬼从天降落,整个苍穹之下,密密麻麻都是窸窣的虫族。
它们是最丑陋的怪物,是最凶残的恶鬼。
它们降落之时,整个塔乌星的生物都忍不住发出哀鸣,那是从繁育的生机刚刚苏醒过来后,就不得不面临着绝望的痛苦。
但它们的嚎叫,丝毫无法阻止更多的曼斯塔虫族归来。
这些生物,本来是因为虫母的垂怜和喜欢才得以存活下来,不过是蚂蚁,不过是猎物,自然无虫在意它们。
这本来就是曼斯塔虫族的母星。
它们因虫母而归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埃德加多立在巢穴的门口,注视着那几乎无穷尽的虫族落下,在它的眼中,只有最前面的那些王族。
身处最前面的王族们明显感觉到了这颗星球的躁动,一只只都无法维持住化形,只能狼狈地露出完整的形态。
除了之前的埃德加多外,大部分的王族都是只露出一部分形态,毕竟这个大小行动起来比较简单,也能节省点消耗。不是谁都和埃德加多一样,吃了睡,睡了吃,路上遇到谁就打,打完还要再啃上几口。
虽然它也不会真的吃掉同类,但是被埃德加多啃吃后,那缺失的部分要恢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同类往往对埃德加多避之不及。
但这一回碰面,它们却发现,埃德加多能化身成人了。
不是那种虚伪的假象,是真正变成人类。
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居然变成一个小小的人类,这其中需要经过的剧烈变化,是一个王族真正成熟的标志。
而这个标志,是之前的埃德加多永远都无法抵/达的。
它永远都无法成熟。
但是现在……
德克斯特化身成一个高大的男人,它留着利索的短发,只有眼睛是淡红色。
它奇怪地注视着埃德加多,“你的味道变了。”
埃德加多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
朱利安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沉闷得难受,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chi热。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反胃感。
半睡半醒间,朱利安蜷/缩着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抚弄着小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顶着他,让他忍不住又想干呕。
朱利安难受地睁开眼,眼前冒着金光,连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清楚,就软着手脚地爬了出去,趴在边缘吐了。
……其实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他被自己这么一番折腾,总算彻底醒了过来。
朱利安呆愣地坐在原地,手无意识地摸着小腹。
沉默坐了好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
他记得之前他还在地表上,和安东尼奥那些家伙周旋,他当时想着什么来着……他好似是想要和虫族们联结,让它们都不要碰那些奇怪的汁液……
呕。
朱利安忍不住又干呕了几下。
这种强烈反胃的感觉……
奇怪。
有种莫名熟悉的……他低头看着微突的小腹,总有种身体好似破了一个洞的……错觉?
空落落的。
有什么地方被彻底……因为长久的……,所以在异物离开后,那种缺失的诡异感,怎么都不太自在。
……可是,为什么,他这种吃得太饱的错觉?
朱利安茫然地眨了眨眼。
tian得太满,满到要yi出来。
所以喉咙反射性地干呕,似乎想要吐出那些塞满的东西……但已经被……完美吞吃的……,怎么可能再吐出来呢?
那已经被牢牢地锁住,成为……的牢中物。
他呆呆坐了好久,似乎没注意到自己赤/裸的上身。
直到花色虫嘤嘤嘤地抱着衣服,小心翼翼地在朱利安的身后落下,一件柔/软的衣服盖在朱利安的肩头,把他吓了一
跳,如白玉般的身体惊颤了下,立刻回头看了一眼。
花色虫-梅花也吓得嘤嘤乱叫,翅膀乱飞。
一人一虫互相凝视了好一会,朱利安混沌的意识好似被一只手突然抹开了迷雾,脑子一下子变得清醒了起来。
他猛地想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埃德加多的出现,到他莫名其妙让代号a和埃德加多融合,日夜不休的……
……………………
朱利安再一次软倒了身体,整个人从平台的边缘滚落下去,栽倒在软绵舒适的毯子里。
那一层层交叠的毯子遮挡住了所有的棱角,就连原本昏暗的角落都闪耀着最明亮的光芒。
朱利安仰头,细长漂亮的脖子轻轻颤抖,好似璀璨星辰的碎光落入蓝眼睛里,仿佛承载着星空万物。
他无力地抓住毯子,手指用力到痉挛绷紧,才缓缓卸掉力气,整个人都如同一滩水软倒在平台最底部,连动也动不了。
朱利安:“……”
好想死。
他艰难蠕动,把自己翻了个面,埋在了软毯子里。
呜呜,他到底做了什么?
之前在艾尔索营地发生的事情,因为朱利安事后是几乎毫无印象的,所以哪怕他在玛丽妈妈的帮助下曾经产下过古怪的东西,但在朱利安的眼里那只是一件奇怪的变异,并没有太多奇怪的感觉。
至于三个月……在他看来,就是失踪了三个月。
哪怕曾经发生过了什么,可是记忆里一点痕迹都不存在,那岂非相当于没有发生过?
这么多年奇怪的遭遇,早就让朱利安学会了装傻。
只要不去探究太多,就不会知道更多的危险。
可是这一次,朱利安无论如何都无法敷衍自己,那些记忆,那些快乐,都在那一瞬间回归了朱利安的身体,回归了朱利安的脑子。
即使朱利安知道他那个时候的状态不对劲,变得无比冷漠和纯粹,仿佛整个脑子都只有繁育的本能,可是……啊啊,朱利安把自己整张脸埋进去。
闷死自己算了。
花色虫-梅花在嘤嘤叫,这叫声接连不断,带着一种可怜的哀鸣,仿佛是在为了朱利安的情绪而着急。
……奇怪,他好像能比之前更加清楚地感觉到它们的情绪?
朱利安慢吞吞爬起来,把刚才那件衣服扯过来穿上,但在捆上带子的时候,忍不住低低抽了口气。
他低头一看,哦豁,那个地方肿得像是两个小馒头,艳丽的红色翘着,让朱利安的脸色又青又白。
他默默地穿上,然后看向花色虫。
……十几只,不,是几十只花色虫紧张地围在他的附近,看起来怎么比之前还要多了!
但没错,朱利安觉得这些虫子似乎比之前聪明了。
他试探性地和它们交流,不需要握着须须,虫族们立刻就明白了朱利安是什么意思。
很快,有两只花色虫就飞了进来,它们两只细长的足都扯着一片大叶子,叶子的中间是已经烤好的肉块,散发着非常香甜的味道。
原本只是试探着叫一声的朱利安在看到这些肉块时,突然觉得又饿了。
他明明在醒来的时候觉得很饱,为什么现在看着这堆东西又饿了呢?他可是吃了埃德加多那么多……
朱利安愣住,埃德加多!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食欲,他想起自己在半睡半醒间到底吃了多少的埃德加多……呕,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得不靠着虫族才能满足属于另一面的饥饿,但每次想起那种血腥残酷的画面,他都忍不住一阵阵反胃。
他慢吞吞地把裤子也穿上,随便吃了两口后,问花色虫-梅花,“埃德加多在哪里?
”
他有点担心。
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在那个奇怪的状态下把埃德加多和代号a都融合后……
就在朱利安无意识呼唤埃德加多的时候,他的意愿在整个联结里荡开,原本还在地表上的埃德加多整个都僵直住了,下一刻就露出半虫态,直接扑向虫巢入口。
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快到连残影都没留下来。
等坐在平台边缘的朱利安还在和花色虫解释着他的意思时,他就已经看到埃德加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容貌看起来和之前的化形没什么不同,但朱利安看到他的瞬间,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金色的瞳孔带着浅灰色的一圈,灰色的长发落在腰间,他的身体健硕而美丽,只穿着一件简单的外衣,赤/裸着胸膛。再往上,是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容,俊美得如同神明雕琢的外表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眼球,可“他”的双目却只凝视着朱利安一人。
人类的眼球好似无法承载这种炽烈疯狂的情感,让朱利安有一种要液化的错觉。当他说话时,吐露出来的语句都宛如玉石砸落的冷冽,“妈妈。”
疯狂恐怖的孺慕之情从简短的字句倾吐出来,带着令人发寒的占有欲。
朱利安:“……”
哪怕知道埃德加多的本质,哪怕知道虫族就是这么一群无理又难缠的生物,但一个刚从你床上爬起来的男人转头称呼他为妈妈……
果然怎么都适应不了!
朱利安连脚趾都忍不住抠了抠,细腻发白的指尖透着粉,被柔软的毯子磨/蹭/着,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的身上……你现在是埃德加多,还是a?”即便是融合,但融合的方式,又是别有不同。
埃德加多跪在朱利安的身前,冰冷俊美的头颅触碰着他的膝盖,眷恋地蹭了蹭,“他”低声说道:“只要朱利安愿意,是埃德加多,是a,都听从您的意愿。”
这种觉察到他不喜欢“妈妈”这个称呼就立刻跳到“朱利安”的方式特别像代号a,而这黏糊到偏执的劲头,又有点类似埃德加多那永不停歇的注视。
它既是代号a,同时也是埃德加多。
朱利安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手指摸上埃德加多的侧脸,仿佛是无法相信那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是怎么融合成一个?不必细说,都能感受到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但它心甘情愿,它们都心甘情愿。
——如果这是独占妈妈必须付出的代价。
嗖——
风声。
或者,什么细微的爆破声。
朱利安下意识抬头。
凝视着埃德加多的“视线”消失了,投向了巢穴的入口。
埃德加多沉默地随着朱利安抬起头,一颗肉瘤般的眼睛从他的后脑勺张开——这是“他”绝对不会在人类虫母面前展露的可怕模样。
人类有时候很勇敢。
人类有时候又很脆弱。
他们或许能够接受那些无端丑陋的怪物,接纳那永无止境的索取,却未必能够接受类人的异形。
后者有时候会更加吓人,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从这个巢穴的入口突然涌进来很多人,朱利安的神经本能地刺激着他。
他好像听到了诡奇的嚎叫声,从漫长遥远的星空之外,扭曲的阴影挥舞着长笛,伴随着诡谲的演奏,有什么古怪的造物游荡在寂静的宇宙里……破碎的幻影从朱利安的眼前快速掠过,最终变成眼前一个个相貌不同的人。
“他们”是人,长着人的相貌,拥有着人的体态,发出人类的嗓音,用着人类的皮囊。
但“他们”不是人。
朱利安强烈地感觉到这一点。
而跪在他的身前,
仍然贴近着他的埃德加多,是非人感最强烈的一个。
“他们”齐齐看着朱利安。
它们的神明,它们的王。
它们的虫母。
它们的万万物之主。
相貌截然不同,却带着如出一辙的冰冷和狂热,“他们”古怪的嘶鸣混杂着人类的轻叹。
那是漫长等待后的叹息,“妈妈。”
这诡奇的一幕,好似连星空都变得寂静,可朱利安却在心里忍不住惨叫。
啊啊,啊啊。
这么多男人叫他妈妈……在花色虫吓得不断嘤嘤叫的背景音中,他瘫软成一条咸鱼,决定就此安息。
他不要做这堆男人的妈妈!
不,他为什么要做妈妈,他不要啊!
朱利安悲伤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奇怪,他为什么要抚弄自己的小腹?
与此同时,那些带着强烈非人感的虫族们身体都古怪地耸动了一下,视线同时落在埃德加多的身上。
……新的气味。
——虫巢将会有新的生命诞生。
在寂静了不知多少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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