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  潮/湿的地缝里,弥漫着腐蚀的气体。

    隐隐约约,好像能够听到通道的尽头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  但仔细听起来,又仿佛是错觉。在这幽深恐怖的黑暗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嚎叫声、喘息声正在持续不断,回荡在地震后的晃动里。

    出现在这片地区的人不少,  他们都试图找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莫尔顿家的人很快接管了这片地区的主管权,他们将大部分没有权限的人全部都赶了出去,只有一部分他们没办法动的人,  或是用收买,或是用其他的方式一一说服,  尽可能地让这里变成只属于他们的禁地。

    而他们自己,  身为莫尔顿现在的掌权人的德尔塔,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飞行器上,冰冷地注视着跪在她对面汗津津的男人,  “你是想和我说,这一次地震不仅是因为你们的失误,  还和之前失踪的莫尔顿有关?你怎么出门的时候没把你的脑子脑浆都给带上呢?莫尔顿是什么状态,  难道你比我还清楚吗?”

    莫尔顿被送到地缝来时,他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对劲。

    他的确是熬过了之前的种种实验,  但莫尔顿身上的异变也无法逆转,甚至这具奇怪的身体还在间接地影响着莫尔顿的神智,  就是因为发现无法阻止这种变异,  所以其他人才没有继续阻止德尔塔的决定。

    德尔塔虽然有能力,  可她的威信不足。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她的号令。

    但最起码,  现在这个差点要跪下来亲吻德尔塔脚趾的男人没有胆子违背。

    他急促地说道:“我们已经发现了在石门外有人出没的痕迹,石门虽然有些损坏,但我们的人手已经在清/理,不日就可以进入内部检查。虽然外部的脚印已经被这几日的刺探的人所毁掉,但我们沿途追查到了近期曾经出没在这里的人,除了两支身份不明的队伍外,就是这个男孩。”

    一个男孩的脸出现在了德尔塔的面前,他的相貌看起来非常普通,就是这个玛莎矿星上的普通人,但如莫尔顿在这里的话,他肯定要惊讶地叫起来。

    这个男孩,就是之前一直在给他送饭的人。

    这个虚弱的男人难得语气这么笃定,“他肯定知道点什么。他们家原本都是普通人,但是在过去半个月,花钱却开始大手大脚起来。他们的邻居都以为他们家发大财了,但我已经彻查过他们所有的账户,没有发现任何大额钱财的进出。”

    德尔塔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那就别废话把人抓起来,问清楚了再说。”

    “是,是。”

    男人流着虚汗,正想滚下去办事,又顿了顿,小小声地说道:“那您是打算怎么处理他,如果,属下是说如果拷问结束后……”

    德尔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艳丽的大红/唇一张一合,“你还需要我教你做事吗?全部都丢去喂实验还不够,在这里废话……你是想尝尝那种滋味吗?”她的声音突然温温柔柔,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男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德尔塔的情绪非常不好,她盯着刚才的男人背影,有种想要把他抓出来将肠子扯断的渴望,她忍了又忍,才闭着眼说道,“盖亚,结果怎么样?”

    盖亚的声音阴柔,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这场地震的确是意外,地震中心的地点正好是在地缝底部,所以连带着整条地缝都被牵扯其中,石门后的通道虽然经过加固,不至于坍塌,但肯定有危险,您真的打算带人进去吗?”

    德尔塔冷冰冰地说道:“姆根海教派的先知宣称自己找到了神明降临的地点,他们培育出来的神兽全部都开始狂乱地躁动起来,”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如同刚才的那个男人,那是一种无名的畏惧,“血色祭典让我们失去太多的力量,就连大祭司也在祭典中死去,本该

    蕴含着她血脉的莫尔顿又是个废物,如果我们不能够保住地缝,那其他的教派肯定会把我们拆吃入腹,所有的圣物都会被抢走……”

    她的脸色重新平静下来,“是的,盖亚,我们必须进入地缝。”

    盖亚低低应了一声,似乎已经认可了这个必须性。

    “先知的眼睛不是已经瞎了吗?”

    德尔塔冷冷地笑起来,“倒的确是瞎了,只是瞎归瞎了,他的心眼却是不少。他当初预见了的轨迹,的确将人送到了塔乌星。即便在那之后他遭受到了反噬,但那群该死的邪/教徒在塔乌星上的仪式,还是让神兽有了一丝感应……只要他们的神兽没有死绝,他们就有希望。”

    所以,在姆根海教派的圣物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刻,他们当然会将目光投放在玛莎矿星上。

    “祭司,在过去几日,星海各地的虫族都陆陆续续发生了暴动自相残杀,被围攻杀死的往往是族群内的较孱弱者。这场暴戾的排除异己持续到了昨日才终止,所有的记录已经传到了您的……”

    “地缝正在持续不断地散发怪异的气体,经过检测没有可燃的性质,但人如果长期处在这种气味下,仍然会昏厥甚至窒息……”

    “……地缝的震动频率逐渐降低,预计会在明后两天回落最低值……“

    就在这飞行器正在赶往地缝时,莫尔顿和军人小队们正在缓慢地靠近她们嘴里正在交谈的地方,但从中仍然能够窥见到不断外泄的气体,间或的,有着咿咿呀呀仿佛是呓语的诡异声响。

    他们明明站在离那山谷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但是那种诡异的声音好像是贴着他们的耳朵阴森地回荡着。

    无法理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语言,断断续续好像是要断气一般。

    小队里的人都毛骨悚然,互相对视了一眼,杰克的声音透着莫名的恐惧,“我怎么觉得正常人是说不出来这种声调的话呢?”虽然听不清楚,但是杰克的模仿能力是一流,他掐着嗓子仿造着刚才的声音,那种怪异、好似是惨叫又像是大笑的声音,即便杰克只模仿出了三成相似,但还是让他们几个都毛骨悚然。

    莫尔顿一把捂住了杰克的嘴巴,快速地说道:“不要模仿,不要掉以轻心。这是一种奇异的召唤。别忘记了,你们几个是为什么被选中来到这里的。”

    贝丽尔脸色难看,“我们对于这些怪异的感应是几乎不存在的。”

    他们全部都不是灵者。

    在他们之中,除了莫尔顿之外,几乎没有人能灵敏地感觉到异样的发生。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过高的敏锐总是会坏事,会在发现通往真相的道路的同时,也会立刻被真相所吞没,触发死亡的结局。

    一支队伍里,有一个(莫尔顿)能触发的人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就连迟钝的他们都有所感觉……那片山谷现在可以说是宛如活过来的怪异,不知充斥着多少危险的疯狂。

    他们暂时取消了前进的方案蛰伏下来,同时将现在面临的情况全部送回线路。

    不多时,后勤传来了让他们原地休整不要冒进的命令。

    而莫尔顿还单独接受到了一份通讯。

    他在简单听完后,浑身都汗津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军方的人救走了他的小救命恩人。

    据说是莫尔顿家的人盯上了他们,军方只能迫不得已在他们面前暴露救走了他们一家人。不过好在行动的小组是如同他们现在的这一队小组一样隐藏着身份,暂时还没有泄露他们的身份。

    等小队将小救命恩人一家都安置妥当后,他们会赶过来和莫尔顿他们会合。

    从这个调遣也足以看得出来,后方还是希望他们能进去一探究竟。

    这同样也是莫尔顿的希望。

    这毕竟曾经是莫尔顿家不知多少代人付出的心血,即便莫尔顿并不赞同这其中的种种,但……或许它即将消亡,或许它即将爆发,但无论如何,莫尔顿都想亲眼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只是在等来小队之前,莫尔顿他们更先等来的,是德尔塔的身影。

    以及她带来的大量人手。

    …

    朱利安即将醒来。

    他知道自己要醒,但还没醒来。

    这种怪异的状态让他的意识有些混沌。

    好似听到了沙沙的声响。

    沙沙……沙沙……

    宛如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滑行。

    沙沙,沙沙,沙沙……

    泥泞的,潮/湿的山洞,怪异的蠕动,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混乱……那些破碎的记忆,凌乱的声音,在朱利安的头脑里还未形成足够的印记,就又在虫母庞大的意识中被击溃,它们逐渐散落成无数小小的碎片,沉淀在了最深处的意识海里。

    在那诡异,扭曲的联结蔓延中,无数个被穿刺在一处的光点,或者光团,已经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

    它们不再有之前暴躁的异动。

    它们安静地蛰伏着。

    好似之前所有的怪异,都在一瞬间被抚平。

    因为人类虫母在睡梦中都在断断续续哼唱的摇篮曲……那真的只是最简单,最朴素的歌谣,甚至连哼唱者本身都未必记得清楚那些声调,只是模仿着曾经给他唱过的人的声腔起起伏伏,带着连同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慈爱。

    ……虫母喜欢自己的虫嗣有什么不对吗?

    在朱利安竭力避免自己堕入无底的深渊,成为冰冷残酷的万物之母,成为那混乱却又伟大的黑暗虫母之前,在他每一次都挣扎着从属于祂的冷酷找回自己的人性时,他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朝着那个方向滑落。

    每一次重新醒来,他的某一部分似乎也在逐渐被同化。

    他或许……真的……有可能成为那种可怕怪异的存在……游荡在无尽的星空里,成为子嗣的温床,成为混乱的尽头……

    可朱利安不愿意。

    他颤抖着醒来。

    他不想。

    在一种紧迫,压抑的窒息感里,朱利安挣扎着睁开了眼。

    覆盖在他身上的肉泥……等下,那真的是肉泥吗?

    在朱利安还没有看清楚时,那正在虫母身体上肆意乱动的东西飞快地收缩了回去,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楚。

    说是“几乎”,那就说明朱利安看清楚了。

    ……那些眼珠子……算了,他忍住干呕的欲/望别开了眼睛,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就有两条强壮冰冷的胳膊从后面抱住朱利安赤/裸的腰身,低头在他的耳边闻了闻,带着一种诡异的共鸣嘶嘶声,“……嘶嘶,妈妈,嘶嘶,嘶嘶……朱利安,朱利安,你醒,你醒过来了?”

    朱利安原本别过去的头颅又转了回来。

    贴在他身后的确是属于埃德加多的面孔,就连它浅灰色的眼珠子也没有发生变化,这张脸还是熟悉的俊美脸庞,身体也还是之前熟悉的身体,就连……朱利安的双手摸了回去,摸上了高大男人的背脊,很好,它身后那一大片属于翅膀的繁杂纹路也能摸得到……这的确是埃德加多,可是这说话……它的脑子还没长回来吗?

    朱利安的心凉了一截。

    不是……他都又这个又那个,把自己都挤了榨干了,怎么还能……怎么还能没恢复呢?

    朱利安又是羞耻又是难受,心烦意乱躺着不想动了。

    埃德加多见人类羞红了脸,又气得躺了回去时,身体也随之虫母的动作又躺倒了下去,宽阔的胸膛贴着妈妈

    的背脊,它的胳膊肌肉隆起,却又不敢压迫到虫母,拳头青筋暴起,又缓缓地放松。

    它似乎在这一次化形里巧妙地给自己增添了一点肌肉,让它的人类相貌除了俊美外,又增添了几分野性张狂。

    呼呼……它还记得呢,虽然有些东西还没想起来,但是阿方索说的事情,它都还记得呢。

    人类喜欢新鲜的东西。

    新鲜的食物。

    新鲜的人。

    还有新鲜有趣的东西……

    人类有时候是个喜新厌旧的物种。

    它的小脑子,嘿嘿,该记得的东西,埃德加多可全部都没有忘记。

    人类虫母可不知道埃德加多这算坏掉但又没坏掉的脑子里正在盘旋着什么奇怪的念头,他只是有些沮丧地躺了回去,盯着几乎被破坏殆尽的巢穴发呆……

    发呆……发呆……

    等下,被破坏的巢穴?

    朱利安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好似总算从蒙尘的记忆里找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说道:“埃德加多,西奥多,老二和小三它们呢?”虽然那几只幼崽未必讨得朱利安的喜欢,但它们毕竟还是他费劲心思产卵下来的小东西……

    这些让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屈辱的小家伙,要是全死了,那他的苦不就白受了吗?

    正在绞尽脑汁要讨好朱利安的埃德加多茫然地抬起头——当然,在它那张脸上完全看不出这种神情。

    它就是一头赤/裸的兽,在它身上,最原始的野心肆意流淌着,以至于那张俊美到非凡的脸庞露出一点迷茫时,都被撕裂成带着强烈雄性的美丽,丝毫寻不出半点的柔和。

    它的每一处都是诱/惑,为了诱/惑人类,为了捕获虫母,它的身体在重生中都进化到了极致,仿佛每一寸都要放肆地蛊惑人心。

    即便是看习惯了埃德加多这张脸的朱利安,也不由得被它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差点忘记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西奥多是谁?”

    只是,只是再强大的吸引和诱/惑,在听到埃德加多冰冷砸下来的话时,朱利安都难忍那一瞬的气闷,他一脚把埃德加多给踹……踹不下去,就又踹了几脚,直到某只虫族后知后觉地松开力道滚下去,然后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朱利安。

    朱利安头疼地按着额角,这只该死的虫子给他上完了,虫卵都生了,结果现在脑子没长好,连这些事情都忘记了?

    他气闷到眼角都发红,但这一切似乎又因他而起,只能自顾自地生闷气。

    生着生着,朱利安决定自力更生,找一找那几只可怜的小东西。

    朱利安这才有心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却惊愕地发现整个巢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肆虐,已经彻底不成样子。他几乎没有办法从其中找出任何一点属于之前的模样,他茫然地扶着平台——这可能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东西——无力地看向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虫母踉跄着要往外走时,埃德加多又重新缠绕住虫母,仿佛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虫母吐露出来的是不认识的名字,俊美的脸庞瞬息带着阴鸷和冰冷的残暴,在人类虫母的耳边阴森地说道:“朱利安,那只叫西奥多的虫子,是妈妈的新宠吗?”

    恶毒的嫉妒在埃德加多的胸腔里震荡,它恨不得要把那只虫族的节肢全部都撕裂,把它的触须全部扯烂,让它彻底死亡,让人类虫母的眼中再看不到那该死的虫族……还有老二小三,这都是什么鬼名字……它的身上蕴含着无法克制的残酷暴戾,好似随时随地都要暴起失控。

    朱利安慢慢、缓缓地看向埃德加多。

    该死……

    他只看到了满目的猩红。

    这是笨蛋虫子完全忘记那是自己的虫嗣不说,满心满眼全都是嫉妒的

    狂暴。尽管他应该谅解,他本该谅解……毕竟它之前的脑子都被他吃掉了……

    可是,可是……

    朱利安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抱住埃德加多的脖颈,恶狠狠地冲着它那张俊美到叫人生气的脸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那三个都是你的幼崽,你在发什么疯!”

    啊啊啊救命……人类虫母掐着埃德加多的胳膊,恨不得把这只笨蛋虫子的脑袋再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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