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的一声,韩潜竟拨出了佩剑,怒指苏峻,喝道:“你他娘的血口喷人,老子要降秦国,早就降了,试问有谁能拦住?又何必等到现在!”

    “老子们当年与石勒作战,你他娘的还奶在淮陵呢!你苏峻有何资格来指责我等?”

    “依我看,这苏峻就是居心叵测,故意来分裂咱们淮南军,他好趁机吞并咱们,干脆,不如降了秦国算了,也好过受人暗算!”

    其他流民帅也仿佛受了莫大羞辱一般,纷纷出言苛责,卫策与冯铁却是急的满头大汗,他们原指望苏峻前来,可以劝说一二,却不料,一开口就得罪了所有的流民帅!

    冯铁忍不住责怪道:“苏将军,你看你这话说的,你的确是误会了啊,若说惧死投敌,咱们这些人早几年就该投了石勒,又何必与之苦苦鏖战?末将敢保证,在座的所有人,绝没有降秦之心,苏将军,你快向大伙儿道个歉吧!”

    面对着全场如潮水般的汹涌指责,苏峻丝毫不着恼,正襟危坐,面带微微笑。

    或许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也或许是各大小流民帅们,只敢口头指责而不敢真拿苏峻如何,又或许苏峻并不完全是污蔑呢?总之,殿内的喧哗声渐渐的小了下来,直至几近于无。

    苏峻这才不紧不慢道:“诸位,本将是否误会了你们,想来大家心里有数,如果这其中确实有人忠义当头,那么。本将为先前的言语不当而道歉!”

    苏峻象征性的向四周草草拱了拱手。又道:“其实本将也明白。陛下的形势较为不利,有人生出心思实属正常,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这都是人之常情,怪责不得,只是不知,诸位中有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苏峻嘴角挂上了一丝戏谑。一一看了过去,出乎意料,每一名与苏峻目光相对的人,竟或多或少的老脸一红,甚至还有人仅一对视就把眼神移开,先前那义愤填膺的气场神秘的消散无踪,这里面也包括最先发难的韩潜。

    卫策与冯铁均是陆续发现了这一变化,不由相视一眼,对苏峻大为钦佩,心想不愧为系师的嫡系弟子。果然有一套啊,把这些流民帅的气焰打下去。后面才好劝说。

    片刻之后,苏峻淡淡笑道:“如今南北大战一触即发,每个人都有为自已选择出路的权力,好了,诸位,多余的话本将不说,却不得不提个醒,若过了江,你我如能同心协力辅助陛下击退秦军,或能赢得一线生机,陛下也不会亏待诸位,至少可为一富庶大郡的太守!若是居功甚伟者,为州刺史都督一方都不是没可能!但如果降了秦国,立刻便是头颅落地的结果!”

    这话一出,席中的嗡嗡声再度响起,每个人都是一幅不可思议的模样,既然之前被苏峻点破心思,又莫名其妙的泄了气势,那么也不需要摆出一幅大义凛然的面孔了,只是觉得苏峻过于危言耸听了些,降了秦国,最坏的打算是被收了兵权,发配个闲差,或是索性做个富家翁,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吧?

    韩潜拱了拱手:“苏将军是否话中有话?请明言便是!”

    苏峻笑容一收,郑重道:“想必诸位都清楚海门这个地方,当年王敦作反,慕容部趁机攻取下邳,致使大批流民向南奔逃,其中就有相当一部分逃到了海门,恐怕诸位有所不知,逃往海门的大小流民帅,上至领部曲近千,下至仅数十人,全都被海门太守王羲之诱杀!手段极其卑鄙残忍!”

    顿时,殿内的流民帅们均是闻之色变,韩潜忍不住问道:“此话当真?”

    苏峻点了点头:“千真万确,这都是陛下经数年秘密探查走访而得来的真相,为此付出了数十名细作的代价,本将可对天起誓,如有半字不实,敢教五雷轰顶!”

    众人不由互相看了看,苏峻的面容极其庄重,瞧不出有半点作伪的迹象,令他们均是信了三分,要知道,流民帅或许没有文化,也或许视界不开阔,但他们都有个同共特性,那就是中国小农所独有的狡诈与精明,更何况老实巴交的人带那么多流民,早就不知死哪去了,他们摸打滚爬十余年,在识人观人方面,各有独门秘籍!

    其中一人将信将疑的问道:“请问苏将军,海门王羲之为何要与我等流民帅过不去?”

    “哼!”苏峻冷冷一笑:“诸位可莫要忘了,王羲之乃何许人,他可是最早投靠了秦王,也由此与陈郡谢尚被时为凉州牧的秦王举荐出掌海门,早已唯秦王之命是从,若说背后没有秦王的授意,他岂敢滥杀无辜?”

    又一人问道:“秦王为何要滥杀流民帅?”

    苏峻向东南方向拱了拱手:“陛下起初也百思不得其解,后细细斟酌,想来不出于三点:

    一是秦王从骨子里瞧不起流民,予打予杀如宰鸡屠狗,这从他第一次下都便可看出,秦王对士族好言相向,侨姓士族不谈,说成卑躬屈膝毫不为过,便是与他为敌的吴姓士族,本将仅举一例,当年陆晔于白荡湖畔与秦王起了冲突,以致全军覆没,陆晔本人也落到秦王手里,最后不还是安然回返?

    他士族是人,咱们流民就不是人?为何被另眼相待?秦王是典型的狗眼看人低!不瞒诸位,我苏峻祖籍长广掖县(今山东菜州),仕郡为主簿,于地方上也算有些名望,不料永嘉国乱突起,胡族侵扰肆虐,无奈之下,只得弃故土率数百家泛海南行至广陵,亦沧落为一流民,后幸得陛下收留,才有了今日之地位!

    而陛下,与祖将军乃至交好友,于司州任主簿时闻鸡而舞剑,早年得闻祖将军被晋室任用,与亲故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

    后祖将军投奔前朝孝元皇帝转战于淮北,陛下孤军奋战于并州,那是何等壮烈?堪称一时翘楚!只可惜晋室气数已终,陛下力有不逮,只得隐忍潜伏,另图光复大计,没料到,北方竟被秦王捷足先登,哎~~不提也罢!”

    说着,苏峻摇了摇头,一脸的唏嘘感慨之色。

    “陛下与那姓云的比,不!那姓云的连给陛下提鞋都不配,他依靠毒妇上位,暗害时任凉州牧张寔与其子张骏,又嫁祸张寔亲弟张茂,以卑鄙手段尽灭张氏男丁,以入赘身份夺取凉州军政大权,后又摆出一幅伪善面目,才侥幸成事罢了!这样的人,终究要遭天谴!”卫策一脸的义愤,跟着就嚷嚷道!

    “不错,那姓云的就是个小人,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称他一声主上还嫌脏了老子的嘴!”

    “陛下是不够狠毒才吃了大亏!若是手段再凌厉些,又何至落到如此田地?”

    一时之间,流民帅的情绪被熊熊点燃,口诛笔伐蜂拥而出,但如果仔细观察,都是些小流民帅在起哄,领军较多的流民帅乃至拥有上万部曲的韩潜却是默不作声。

    他们势力较大,人也相对精明一些,看问题更加透彻,云峰是借张灵芸上位不假,但其中的是非曲折还是能分辩出来的,更不可能被几句豪言壮语就煽动了情绪。

    起哄了一阵子,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韩潜又问道:“秦王的确是手段阴毒,天下落于他手,万民之不幸也!只是,陛下分析的另两点是什么?”

    苏峻接着道:“第二,是杀我等流民以收买人心!还拿王敦作反来说,当年本将与刘遐刘将军,一接到朝庭喻令,立刻引兵来援,其中刘将军心系朝庭,把下邳的兵力带走大半,以至下邳被慕容部攻破,这是后话,暂且押下。

    当时,本将与刘将军驻军于幕府山,刘将军不过是手下有些弟兄们耐不住寂寞,进城寻些乐子,却被秦王突然抓捕,以马匹活活拖死,诸位,你们都没看到,当真是惨不忍睹啊!

    咱们流民报效朝庭,打生打死,从百姓手里借些钱财吃食,又弄几个女人来解解困乏算得了什么?这不都是应该的吗?即使当年祖将军执掌淮北,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秦王倒好,小题大作,分明是为了收买建康人心啊!

    本将说句实话,请诸位不要生气,咱们流民侵拢百姓,虽是迫于无奈,有着诸如缺粮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的确不大地道,如果秦王真的心系苍生,那倒也罢了,无人能加以指责,还会反过来赞他一句执法如山!

    事实却并非如此,想那高平郗鉴,当初领数千部曲南下,也是一流民帅,打家劫舍,抢夺钱财的事也没少做,他甚至还于建康附近公然劫杀行旅,比你我都要过份!

    然而,秦王偏偏视而不见,还与其相交甚欢,这为什么?还不是郗鉴那老鬼巴结王导、纪瞻才得以入朝为官,在身份上,已经洗白了,是一个亮当当的士族!

    你们说,秦王不为死于郗鉴手上的无辜冤魂讨还公道,却专与咱们流民为敌,这不是柿子捡软的捏,不是收买人心还是什么?”

    苏峻似乎都被自已打动了,挥舞着手臂,脸面涨的通红,而那些小流民帅们更是不堪,眼中射出了滔天恨意,就连韩潜等人也是隐有怒色浮现,显然,他们对云峰歧视性对待很是不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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